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第3章

晚上八點左右，熊予諾已經把部分的代工完成，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音讓他不得已停下手邊的動作，早上沒吃早餐，午飯只啃了禦飯團，晚上不能再不吃了。

雖然習慣這樣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但是熊予諾已是長時間缺乏營養，偏瘦的身體讓他時常擔心自己哪天會累倒病倒，到時候才真的是沒人可照顧、沒錢看病又不能出門賺錢生活的世界末日。

熊予諾打開放在小廚房角落的大箱子，裏面裝的所有泡面都是他利用超市大特價的時候買的，除了泡面之外，他也經常性會去菜市場買一些便宜的當季蔬果，肉類相較之下比較貴一點，所以熊予諾很少吃。

從冰箱裏拿出分配成一餐的小份量蔬菜，熊予諾打開爐火開始燒水煮面，等待起鍋之前放入青菜跟一顆蛋，加上調味包就變成了他常吃的晚餐。

端著碗盤腿坐到小茶幾面前，他盯著電腦觀看各種教導觀衆如何省錢影集，其中他最喜歡的就是日本人用一萬日圓生活一個月的節目，裏面不少方法都很實用，熊予諾都親自嘗試過，算是從平淡的生活裏自找一些小樂趣。

熊予諾吃著泡面，另一手還迅速的在廣告紙的反面空白記下筆記，卻覺得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眼眶已經承受不住鬥大的淚滴，一顆一顆的往下墜落掉到碗裏，他放下碗筷，趕忙用手随意抹去，吸了吸鼻涕。

這兩年來已經陸陸續續的換了幾個租屋處還有工作，租屋的地方大部份都是繳不出房租而被趕出去，而工作上就算他再怎麽認真上進，也會因為經常性遲到的問題而被開除。

這樣的生活還要多久呢？熊予諾扪心自問，空曠的房間沒有任何回音，就像是在告訴他這永遠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縱使熊予諾每天都給自己滿滿的打氣跟自信，現實的殘酷依舊無情的嘲笑他，踐踏他低賤不值的尊嚴，逼迫他不得不向這冷漠苛刻的社會低頭。

心中一直認定的幸運，如今已是福非福，由冰冷水泥鋼筋建築而成的都市叢林如同一頭吃人的獸，正無聲無息的把他蠶食鯨吞殆盡，連骨頭都不留，是否有一天，走頭無路的他也會将自己卑微的靈魂出賣給撒旦，只為換取存活下去的一線生機？

又或者，該回去了嗎？深深的吐一口氣，熊予諾像是要把積郁在胸口裏的不平全數吐盡，拿起手機滑動到鄉下老家的電話號碼，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突然一陣清脆悅耳的鈴聲從手機傳來，吓的熊予諾手一滑，手機差點飛了出去，他趕緊接好，按下通話鍵。

「喂？」熊予諾接起電話，沒看錯的話，剛剛手機上面顯示的來電者是小陳。

「喂？小熊，最近過的好不好啊？工作還不錯吧？」電話那頭的小陳一開口就是親切的打招呼，可下一秒馬上就戳到熊予諾的痛處。

「還不錯啦，只是……工作……」本來想顧及顏面說個謊唬弄過去，可是依他的個性還是無法做這樣的事情。

「啊，這樣啊……」小陳自覺好像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兩人陷入一陣靜默，不久小陳又神神秘秘的開口，「小熊，我這裏有一份計畫，你要不要參與？如果成的話，你要帶一大筆錢風風光光的回老家不是問題。」

熊予諾吃驚的瞪大眼睛，沒想到鮮少連絡的朋友，一來就是告訴自己這樣的「好康」，可是他馬上又支支吾吾的說，「可是……小陳，我沒有錢……」

熊予諾的存摺裏面只有兩三萬塊，而這些錢都是為了應急，如同他今天這樣丢了工作，至少還有些錢繳房租水電跟買東西，留緩沖期好去找下一個工作，不過參加的若是集資合夥、投資股票之類的事情，他恐怕就是心有馀而力不足了。

「不用你出錢，你只要人到，幫一下忙就可以了。」電話那頭的小陳賊賊的笑，熊予諾卻覺得有些古怪。

「好，那請問計畫的大致內容是？」熊予諾想再問清楚一點，也好知道自己該準備些什麽。

「明天我去接你的時候再告訴你，你還是住原本的那棟公寓的第七樓對吧？」

「對。」這棟老公寓的房東特別好，上次熊予諾租金晚繳也沒有擺臉色給他看，還會常常來關心住戶的居住狀況。

「那明天晚上見。」沒有多言，小陳相當快的就把電話挂斷，熊予諾并不會有想再打電話過去多問的念頭，反正明天一切會見分曉，不用擔心。

那夜，熊予諾打開店長給的信封，倒出裏面的鈔票跟零錢，薪資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是想到從明天開始這份工作就此消失，他就忍不住懊惱後悔，可亦於事無補。

躺在床上，他空洞的眼神望著天花板，閉上雙眼，暗暗的把一切的希冀都寄托於明天。

翌日，不用工作的熊予諾難得睡到了日上三竿，長期早起的他今日特別留戀床鋪，蒙上被子忍不住又想多賴床再睡會兒，腳卻無意間踢到了放在一旁還沒摺好的紙袋，讓熊予諾想到他還有工作沒有完成。

熊予諾緩慢的從被窩裏面爬出來，腦中還是渾渾噩噩的狀态，洗完臉清醒些後，他從廚房拿了兩片吐司，邊嚼邊開始繼續做代工。

這次的代工是摺紙袋，按照廠商給的原料與說明書，一步一步的按照步驟把紙袋折好、黏貼、裝上線，這樣就可以變成一個在書局販賣的漂亮紙袋了。

熊予諾的手腳非常利落快速，一個小時可以完成四五十個之多的紙袋，每個都是标準漂亮，不過因為家庭代工的工資低，他很清楚這不是長期解決生計之道，於是他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完成所有紙袋，然後晚上打算上網找工作。

到了晚間十點多左右，他突然想起昨天小陳說要來找他，不過看看手機，沒有任何訊息跟未接來電，小陳是不是忘記了呢？

突然外頭傳來一陣敲門聲，熊予諾開門才發現是小陳，還有一個不認識的陌生男人，特別的是已經接近半夜，兩人卻一樣穿的西裝筆挺，比起普通上班族，服儀還更像是上市公司的大老板。

「小陳，這麽晚了，要不要先進來坐坐？」熊予諾禮貌性的先問候，不過若是小陳跟那男人進來，最多也只能請他們喝白開水而已。

「不用了，小熊，你先把衣服換上，我們在公寓樓下門口的那臺黑色賓士裏面等你。」小陳把一套西裝丢給了熊予諾，随後跟陌生男子下樓。

熊予諾滿腹狐疑，什麽都還來不及問，家門就被關上了，自己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照小陳的話做，換上西裝，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再出門。

坐上車，才發現車子非常乾淨，甚至連皮椅的味道都還沒有消退，這小陳該不會是在這兩年發了財，所以要提拔自己吧？熊予諾過度樂觀的毛病又出現了。

「小熊，跟你介紹，這是老蕭，這次一起合夥的夥伴。」同樣坐於後座的老蕭沒說話，用點頭代替打招呼。

路上，小陳沒有提及到計畫的部分，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跟小熊聊天，問問他生活過的如何？還一個人住嗎？諸如此類不著邊際的話題。

可熊予諾心底總是不踏實，正要開口詢問「計畫」時，車子已經行駛入一棟辦公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請問您是？」因為是私人企業，一般人是不能擅自進入，地下停車場管理員主動問道對方身分。

「您好，後座的是旭日集團的海外分公司經理以及他的助理。」小陳對管理員如是說，而坐在後坐的老蕭示出身份證件，管理員馬上有禮的點頭，放人通行進入地下室。

旭日集團海外分公司的經理？原來坐在我身邊的這位老蕭居然是這樣的一位大人物。熊予諾一邊感嘆別人早已事業有成，自己卻還只是個小小打工仔。

不過，剛剛說的助理是我嗎？熊予諾還愣愣的想著，小陳卻早已把車停妥，吩咐熊予諾待在車上，而自己跟老蕭先下車。

沒事做的熊予諾一個人待在車上發呆，想著自己今天晚上浏覽了哪些工作，要投哪些履歷才好，半晌，小陳跟老蕭像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的回到了車上，兩人沒說任何話，只是開出了公司大樓，直直往熊予諾的方向家去。

「嗯……小陳，請問今天的計畫到底是？」熊予諾忍不住開口，從要他換上西裝進入辦公大樓的地下室，卻只叫他待在車上，接著又若無其事的離開，怎麽思考都覺得這一切太莫名其妙。

「計畫？結束啦。」小陳看著紅燈把車停下，而老蕭只是開窗抽著菸。

「結束了？」熊予諾連什麽時候開始都不知道計畫就已經結束了？這會不會太誇張。

「不過你所要幫忙的部分等等才要開始。」小陳的話總是讓熊予諾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不久，黑色轎車開入狹窄的巷子裏面，時間已是半夜兩點多，夜深人靜，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熊予諾下了車，準備往公寓樓上走，卻被小陳叫住，「欸，你去哪？」

「呃……我想先上樓換下西裝還你們……」熊予諾指指樓上。

「那晚點再說，先過來搬東西。」小陳招了招手，把熊予諾叫到車屁股那裏，然後把後車廂打開。

接著，熊予諾看到了目前人生中最駭人的景像──

後車廂裏躺了一個男人。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