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入營
容笑很是慶幸寶兒今年芳齡五歲,而非雁小姐的十五。
五歲和十五歲的差別在于,一個好哄,一個不好哄。
容笑只需一個故事,就讓五歲的寶兒破涕為笑,并按容老師的要求,舉起小拳頭,信誓旦旦表示,一定會在容笑離開的這段時間忍耐、忍耐、再忍耐,做個天底下最能忍的忍者。
以防萬一,在本次忍術課快結束的時候,容老師讓寶兒同學複習一道西漢年間最重要的科研題目——
請舉例闡述人獸轉化的先決條件與結果推斷。
寶兒轉着烏溜溜的黑眼珠,用白嫩嫩的小胖食指點點柔軟的下巴,細聲細氣答辯道:“如果寶兒說錯話,讓別人知道笑笑在做男孩子之前,還做過女孩子,笑笑就會像祝英臺哥哥一樣,變成蝴蝶飛走了!”
說完,大感不舍,用柔軟的小胖胳膊環上容笑的腰,一把摟住,連連叫道:“我不讓笑笑變蝴蝶,我不喜歡蝴蝶!”
容笑嘿嘿一樂,抱起孩子使勁親了一回:“好寶兒,只要你不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笑笑不但不會變蝴蝶,還可以賺很多很多錢,每個月都回來看寶兒一次!等過幾年,笑笑攢夠了錢,咱們兩人一起買個大院子!到時候笑笑和寶兒兩個人,住在咱們自己家,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寶兒拍着巴掌,咯咯樂個不停。
瞅瞅院內四下無人,容笑從箭筒中抽出一支黑羽箭,順手撈起矮幾上挺屍已久的鴿子,給寶兒使個眼色。
兩個家夥鬼鬼祟祟來到牆角一棵開得正好的桃花樹下。
容笑淘氣,讓寶兒望風,自己用三棱箭頭挖個坑,把召喚獸李敢飼養疼愛多年的倒黴信鴿給埋了進去,只望此事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以免來日消息走漏,敢公子為愛鴿報仇雪恨。
又多了個和容笑共同的秘密,寶兒又是興奮又是緊張,蹲在樹下看她幹壞事,看得目不轉睛,完全忘了自己身肩把風的重任。
怕叫出來,他用兩只小手嚴絲合縫地捂住嘴,未承想呼吸困難,憋了一會兒氣,咳起來,震落一腦袋桃花瓣。
容笑剛把浮土拍實,八歲的李陵突然從遠處奔了過來,邊跑邊氣勢洶洶叫:“寶兒,我在假山裏等了那麽久,你怎麽還不來找我?害我差點睡着!”
容笑忙站起身,下意識把犯罪
工具藏到身後。
寶兒是個良民,素來膽小,第一次做從犯就被當場捉個正着,冷不防被唬了一下,整個小人都跳了起來,臉霎時變得紅彤彤的,就像此時天上的太陽。
李陵站定腳步,眯着雙細長的眼睛,仔細打量二人半天,越瞧越可疑,遂厲聲審問道:“你們鬼鬼祟祟的,在幹什麽?”
人家真不愧是将門虎子,小小年紀,觀察入微,審起人來,居然也頗有氣勢。
村野匹夫的後代寶兒,被唬得大驚失色,生怕那只信鴿詐死還魂,向李陵小公子通風報信,忙用兩只小腳踩上小墳,嘴硬道:“沒、沒幹什麽!”
容笑暗暗搖頭,心道:“寶兒啊,寶兒!你那不是欲蓋彌彰麽?你當人人都和你一樣,才五歲?這下,你陵哥哥不發現才怪!”
李陵果然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也似,斬釘截鐵道:“寶兒騙人,我不信!容大哥,你背後明明藏着東西,當我瞧不出麽?”
容笑嘿嘿幹笑兩聲,正翻眼皮編瞎話想搪塞過去,只聽李陵一聲怒吼響徹雲霄:“我知道啦!你們兩個在一處玩,存心不帶我,對否?”
笑、寶二人被李陵正宗的獅子吼震得均是渾身一抖,就連身後的桃花樹似乎都顫了一下,一時花瓣四散飄零逃命。
江湖百曉生侍婢舒兒,聞聲急匆匆從別的院落趕了過來:“哎呦,這又是怎麽啦?寶兒公子啊,不是奴婢說您!咱們先前不是談妥了麽,你好生帶着陵公子玩,免得他出去惹是生非,舒兒便給你和容公子做長安城最好吃的肉羹!可您昨夜剛吃完肉羹,今日怎麽就食言,不跟我們陵公子玩呢?”
寶兒故作沮喪狀,狠狠跺了兩腳,把鴿子墳給踩平,遂低眉順目道:“舒兒姐姐,寶兒錯了,寶兒這就跟陵哥哥一起玩去。陵哥哥,你快藏進假山吧,藏得好些,免得被寶兒發現了!”
李陵答應一聲,笑逐顏開,絕塵而去,直奔假山。
舒兒絕倒:“這……這也算捉迷藏?”
寶兒可憐巴巴地擡頭看看容笑。
容笑摸摸孩子的頭,飙淚道:“乖寶兒,委屈你了,我真不知道昨夜那肉羹是這麽來的!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便要賣身求榮……”
寶兒的嘴越發委屈成了幾道彎:“笑笑……”
容笑突然偏頭做沉思狀,續道:“那肉羹着實美味,舒
兒,夜間想着多送過來兩碗!大不了,明日我讓寶兒再多陪陵公子幾個時辰!”
寶兒聞言昏倒。
舒兒鄙視離去。
能吃上肉羹的日子過得真是又美又快,轉眼間就到了容笑計劃好的投軍日子。
出府臨別,李雁姑娘的表現完全出乎容笑意料。人家眼中雖有依依惜別之情,言談舉止卻仍落落大方和藹可親,只有意無意露出右手食、中二指,以及左手虎口上的血痕,默默暗示自己的深情款款。
前兩天,容笑因習箭成果始終不佳,随口跟寶兒說自己最喜射箭射得好的人。舒兒在旁聽了去,雁小姐從此彎弓搭箭日夜苦練,不到兩日便練得血染沙場雙手是傷。她那副舊痕未愈、新痕又添、情深至斯的架勢,把容笑吓得簡直連寶兒賣身得來的肉糜都快咽不下去。
容笑若是個真男人,面對雁姑娘如此多情隐忍的目光,早就二話不說,跑到李廣将軍眼前跪下求親,就算入贅也在所不惜。
可惜,她到底是個假男人,眼下只想立刻跑到期門軍遠避,永生永世都與雁小姐分居兩地,矢志不渝定要負十五歲姑娘的相思意。
此時,容笑與寶兒及李府一幹人等在李府門口揮手作別。雁姑娘用手攬着寶兒,淡定表示自己定會好好照顧孩子,請容大哥放心。
容“大哥”冷汗涔涔,心想,壞了,這丫頭是拿寶兒為質,自己如今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失策至極。入了期門軍,自己便落入雁姑娘親哥的監管範圍,愈發翻不出這五指山,真真令人嗟嘆呀嗟嘆,扼腕呀扼腕。
再瞧寶兒,眼色裏就不免又是酸楚,又是愧疚。
老管家瞧她一步三回頭,走得甚是扭捏,當她是興奮得魂不守舍,趁着吉時未過,指派那個素日裏為她讀靶的小厮押着她上路。
那小厮一心惦記着還在府裏的舒兒,見容笑走路磨磨蹭蹭,大感不耐,伸出手強扯着她,順風順水一路押至城南,遠遠看見期門軍的大營氣派非凡,心下方才松了一口氣。
軍營門口路栅重重,數名守衛頭頂玄墨兜鍪,身着绛色軍服,胸背各覆黑甲,手持矛戟,戟端紅纓飛舞,與一雙石闕兩側飄蕩的幾杆赤旗交相輝映,令人觀之生畏。
信鴿已死,容笑又不願勞煩老總管,故此事先沒有向李敢報信。
那讀靶小厮素來機靈,見容笑到了營門口
仍是一臉茫然的呆滞樣,心下甚是鄙視,暗自慶幸老總管有先見之明,忙從袖口掏出舒兒她爹事前備好的餅金,贈與領頭的守衛打點。
那門将原本便與李家人相熟,認得這小厮,半點不為難,連餅金都不要,直接派個心腹進去通報李三公子。
小厮白白貪了一枚餅金,心裏美得很,對舒兒的相思情被發財的喜氣給沖淡不少,此起彼伏下,耐心不免多了幾分,居然也能安靜站在樹下陪着容笑。
等了兩盞茶時分,李敢身着藍色緊袖衣衫,藍色發帶束髻,随着守衛匆匆奔來,見到容笑大喜,隔着路栅,迎肩便是一拳:“你今日入營,怎麽不給回信?好在我早向仆射大人要了令牌,否則此時帶你入營是千難萬難!”
那門将見有仆射令牌,又聽容笑是新招的郎員,與李敢說笑兩句,開了路栅,放容笑入營。
讀靶小厮見事情辦妥,告辭敢、笑二人,轉身回府。
容笑見大局已定,勉強收了想念寶兒的心。
不經意間,一眼溜到營外樹後的一個人影,細細長長的,看起來很是眼熟,只倉促間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李敢恰在此時接過她肩頭的小背囊,為她引路,道謝那麽一會兒功夫溜了神,再扭臉細瞧樹下,人早不見了。
軍營占地廣闊,許是怕人埋伏偷窺,營中其他樹木皆被砍伐一空,只餘桃花數裏怒放,若晚霞連綿天際。
營帳雪白,绛旗潋滟,“期門”二字墨深如遠山,筆式雄渾遒勁,随着赤布在風中獵獵作響。
随李敢到主帳拜見過主管期門軍的仆射張大人,再至新兵處領了盔甲軍服等一應物品,容笑胸中暢快,心底哼起現編的小曲兒:“端到了鐵飯碗哎呦嘿,坐等發工資思密達。”
抱着沉甸甸的盔甲,邊随李敢步行前往分配給她的營帳,邊随□談近日來府中瑣事,尤其是李陵寶兒的糗事一籮筐,逗得李敢前仰後合。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中來到蹴鞠場側。
場上有兩隊少年郎員在鬥蹴鞠。服色不同,一隊赤如烈日,一隊藍如晴空。每隊各十二人奔跑厮殺,場上的沖撞聲、場下的助威聲亂成一片,聽來熱鬧無比。
李敢站在容笑身側,滿臉都是雀躍難耐。
容笑這才留意到,李敢今日身上所穿的藍衫,與場上少年們穿的一樣,是
蹴鞠服。
漢朝時流行蹴鞠,也就是後世的足球。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子,都對此項體育運動無比熱愛。就是雁小姐和舒兒,偶爾也會在李府組織一場女子賽,用以豐富業餘文化生活。是以,容笑知道,對一個瘋狂熱愛蹴鞠的正宗漢朝人來說,中途把人拉下場是多麽有損陰德的一件事。
她殺人愛鴿在先,阻人踢球在後,心中實實愧疚難當,忙低頭認罪:“容笑不知敢兄今日要鬥蹴鞠,來的不是時候,真是對不住!”
李敢翹足伸頸向人圈裏觀望,一顆心都快飛進場內,嘴上卻說:“不妨事,把你安頓好,我們再來看不遲!今天新兵戰績不錯,昨日才來營中報道的那個郎員果真厲害,比雁妹大不了多少,卻生生沒人防得住他!我在開局時就下場,今日我藍方怕是輸局!”
容笑見他神情,知他此時心心念念都在場上,遂停住腳步:“敢兄,你去蹴鞠,我在此處等你。我人都已來了,早些安頓晚些安頓有何區別?”
李敢聞言大喜:“容兄弟,真的無妨麽?”
容笑手捧盔甲軍服,含笑點頭。
李敢再不猶豫,拉着容笑便往圍觀的人堆裏擠。
別人本來被擠得不耐煩,回頭欲罵,一看是他,轉口歡欣鼓舞:“李敢回來啦!李敢回來啦!穿紅衣的小子們,看你們還逞強!”
還有人喊:“李敢,快教訓教訓那些新兵!贏了一局便不知天高地厚!”
李敢被衆人喊得越發振奮,摩拳擦掌上了場,場上同隊一位郎員被負責裁判的小吏揮旗指揮下場,兩人交錯身形時,均用右肩輕撞對方右肩一下,以示鼓舞。
李敢站在場上,身姿挺拔,眉目舒朗,藍色發帶飄揚,看起來英姿飒爽,俊朗不凡。
登時,場上藍方少年齊聲歡呼:“李敢必勝!藍方必勝!”
圍觀的年輕郎員們熱血沸騰,也陸續加入吶喊的隊列,可見藍方是人心所向。
蹴鞠場上,一時喊聲震天,聲勢浩大,顯得新入營的紅衣少年們孤寂凄涼,四面楚歌。
容笑被這些少年人喊得好奇心起,不禁擠到人圈最裏圍,向場上張望。
只見場地長方,東西兩端各豎方木圓洞,知道那便是鞠室,也就是球門。雙方對戰,裁判持旗決斷。球員可用頭、肩、背、腹、膝、足等身體部位運
球,球不可落地,對于運球技巧和戰術配合要求十分嚴格。
鼓聲起,旌旗搖,戰局重開。
紅方大部分少年因為己方在氣勢上低人一頭,打得束手束腳,動作凝滞猶疑,整個隊伍毫無戰術可言。
李敢為首的藍方人馬卻是配合默契,首尾呼應,幾下便如利箭穿透敵人心髒,将紅方殺得潰不成軍。
當下,場外郎員們的喊叫聲口哨聲更是熱烈。
容笑被他們的熱情感染,雙目緊緊盯在李敢身上,情不自禁大聲随衆人助威:“李敢!李敢!李敢!”
李敢聽見她的喊聲,扭過臉來,沖她微微一笑。
容笑也沖他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認真助戰。
交手數回合,勢如破竹的藍軍始終占着上風,場外喝彩聲連綿不斷,觀衆也越聚越多。
衆目睽睽下,李敢再次遭到對方攔截,卻并不慌張,擡腿一個漂亮傳球,便将球穩穩傳向身側接應的隊友。
觀衆們喉中荷荷有聲,都在期待又一個完美的射門得分……
出乎衆人意料,這次負責攔截李敢的紅衣少年,反應奇快,見球傳出,他腳步倏然一轉,淩空一跳,用頭硬生生将球從半空攔下!
觀衆的喝彩聲尴尬地被卡在中途!
全場靜得詭異。
李敢一愣,忙欺身阻攔,誰知那紅衣少年奔騰跳躍,身姿無比靈活,拐蹑蹬埝,如疾飛隼鳥遨游天空。深栗色的蹴鞠球在他肩頭、腹部、雙足游走翩飛,任憑藍方衆少年如何包圍狙殺,球始終與那身紅衣如影随形!
眼見着那抹紅色離藍軍鞠室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衆藍衣少年焦急追截,卻總是被那紅色狡猾逃脫!
李敢使個手勢,其他藍衣少年全速奔向鞠室,用身體攔成圍牆,擋住紅色前進的方向。他自己則在後面伺機而動,待紅衣少年力竭時一舉将球截下。
外場一片緊張的沉寂。
容笑緊張得心髒砰砰亂跳,只盼李敢可以在關鍵的時候力挽狂瀾,截下這球,鼓舞士氣。
紅衣少年眼見身前人牆水洩不通,身後有人欺近,進退兩難,心念電轉,淩空一腳吊射!
衆人訝然聲起,球在高空劃出弧形,繞過人牆,不偏不倚穿過鞠室,精準無
比!
紅衣少年們呆滞半晌,猛然反應過來,狂喜奔跑,齊聲喝彩,登時軍心大振。
外場衆人雖原本心向藍隊,此時卻也被少年人精湛的蹴鞠技藝折服,不禁齊聲喝彩!
李敢本被衆人寄予厚望,卻沒能攔住敵手,心底不免羞惱,此時聽得外場衆人臨陣“變節”,轉為對手喝彩,心下更是暗自不爽!
鼓聲又起,再開球時,李家三公子動作狠厲,大有拼命一搏之勢。
紅藍二隊再次短兵相接,紅衣少年沒料到李敢會兇悍至斯,一個沒提防,身體被大力撞到場邊,險些立足不穩,一跤摔倒,全因他腳法過人,球才沒被對方趁亂奪去。
裁判小吏素來與李敢交好,眼見他犯規撞人,只做不見,手中小旗紋絲不動。
己方隊員蠢鈍,不懂變通;藍方少年以李敢為首,又都欺過來;裁判偏向,瞅見犯規不做判罰!
這球還踢個什麽勁!
紅衣少年心裏怒火升騰,倔脾氣上來,腿上勾住蹴鞠球便是不顧東南西北地狠狠一甩!
容笑看球賽看得好好的,哼小曲兒哼得正美,不想樂極生悲,天邊飛來橫禍,一顆硬球像天邊隕石也似,直直向她面門砸來!
她背着行囊,手上端着沉重的盔甲,大腦發出躲閃的命令,兩側的觀衆卻将她夾得死緊,還沒等她有機會蹲下,臉上早被狠狠悶了一記!
球硬似鐵,端端正正力道無窮地砸在鼻梁上,容笑瞬即涕淚四流,心中暗罵:你個天殺的足球流氓!
李敢眼尖,立刻認出中了“暗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剛領進營的容笑,心中怒火再難克制,直着嗓子厲聲喝罵:“霍去病!是我李敢犯規撞了你,你有氣沖我來便罷,作甚偷襲我兄弟?”
那紅衣少年卻昂着頭冷冷一笑,譏聲道:“哦,原來你叫李敢?我連你這麽不懂規矩的手下敗将都不認得,又何曾認得你兄弟?怪只怪他不長眼,站哪裏不好,偏用臉去擋那球的去處!現在想來,你們二人都是沒臉的,倒真不愧是兄弟!”
衆紅衣少年聽得想笑又不敢笑,只憋得身體發抖,十分難受。
李敢氣得渾身發抖,卻不好當衆發作,只陰沉着臉,過來看容笑的傷勢。
容笑聽他二人口角,只覺那“霍去病”三字聽來好生耳熟,低頭在手裏捧着
的軍服上蹭了兩把眼淚,猛地想起,那霍去病是西漢時一位鼎鼎有名的少年将軍,可惜英年早逝,莫非便是場上這位紅衣少年?管他是不是足球流氓,若真是他,那可當真要好好瞧瞧!
眯起猶濕的雙眼,仔細往那少年身上看過去。
和暖的柔風拂過蹴鞠場,滿樹桃花紛紛揚揚飄落。淡粉色的千重瓣被光線穿透,在空中好似半透明的玉片,細細的脈絡清晰可見。花蕊吐出的芳香濃郁,連驕陽都仿佛被這暗香熏醉,射出來的耀眼光束一絲絲搖擺不定。
隔着重重花瓣,紅衣少年雙臂環胸,孤身站在場中央,绛紅的發帶在風中飛舞,濃烈桀骜。
容笑的視線一點點聚焦在那少年的臉頰,只見他的鬓角早被串串汗水打濕,濃黑修長的雙眉彎出驕傲的弧度,一雙含譏蘊諷的眼睛灼灼然瞪着自己。
略掃一眼他挺直的鼻梁和譏诮的薄唇,容笑只覺似有徹寒冰水兜頭澆下,雙手抖得吃不住力,盔甲軍服“啪”的一下砸在腳上,刺骨的痛意從腳面傳到胸口,立時心如刀絞,耳內嗡嗡作響。
沉重的鐵甲砸地有聲,李敢見她臉上突然沒了血色,心底一驚:“容兄弟,你沒事吧?”
衆人均把好奇的目光落在容笑臉上。
一片靜默中,容笑咬牙握拳,嘴唇卻不住顫抖。
死死地盯着那個紅衣少年半晌,雙眼變得血紅,她突然嘶聲怒喝:
“姓、霍、的!”
“我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小離親看罷此章,提出個重要疑問:
漢朝的寶兒怎會知道晉朝的祝英臺,而且祝英臺怎麽成了哥哥?
【老尉解釋時間到】
祝英臺和梁山伯的故事是容笑講給寶兒聽的。寶兒年幼,以為容笑穿上男人衣服就變成了男人。容笑怕他把自己“曾是”女人的事情說給別人聽,故此講個凄慘的故事,吓唬他,要他以祝英臺“哥哥”為鑒。
以上。
☆、014偏坐金鞍調白羽: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