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辰
一場秋雨一場寒, 翌日,雨仍未停,殷執便要與妖族使團一同啓程。
他接過晏淵遞過來的信函, 低頭看向站在花月胧身旁的幼崽, 投以詢問的眼神。晏雪空笑眯眯地沖他搖搖頭, 殷執颔首,幹脆利落地上了靈船。
靈船飛起,漸漸隐沒在雨簾中。
“晏晏,”花月胧牽着兒子回屋, 不解道:“你不是要去堯洲嗎?怎麽又改主意了?”
“因為晏晏要陪爹爹娘親。”
晏雪空一句話哄得大晏帝後都笑了起來,而後才說:“殷伯伯是去解決家事,晏晏要避嫌,過完生辰再去。”
晏淵摸了摸他的頭,不知道這孩子怎麽會這麽懂事。
他們都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堆到他跟前, 竟也沒将他寵壞, 一時間,當爹的心情頗為複雜。
花月胧就沒想那麽多, 趁兒子乖乖的, 抓過來就親了親小臉蛋:“真乖。”
“……”
生活不易,晏晏嘆氣。
中洲連下了月餘的雨, 直到元月元日前夕,忽然晴空萬裏。皇都張燈結彩, 花樹林立,一派熱鬧喜慶之景。
在晏雪空生日這天,晏淵和花月胧放下了所有事務, 帶着他出門游玩。
上午游街賞花買禮物, 下午放風筝、做游戲, 想吃什麽,想玩什麽,都由幼崽自己做主。
謝禦塵沒有陪同,他實在對親子時間不感興趣。要說平日裏相處的時間,他簡直比大晏帝後這對親爹媽還像親爹媽。
晚上回了宮,花月胧親自做了一桌菜,晏雪空就在腦海中呼喚:“君禦哥哥,出來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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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玩。”
“好吧。”
幼崽也不說什麽,癟了癟嘴,情緒低落下來,片刻,謝禦塵出現在他身旁,捏住他的臉,平靜道:“你五歲了,還撒嬌。”
晏雪空眼睛一眨,哪還有半分失落模樣,撲到他懷裏,笑得前仰後合。
夜幕已至,皇宮仍燈火明亮,花月胧忙着布菜,偏頭一瞄,莞爾道:“他哪是撒嬌,分明是在逗你玩。”
謝禦塵當然清楚,可看着幼崽無憂無慮的模樣,莫名的沒有拒絕。
“君禦,你也不要總是一個人藏起來啊,大家一起吃飯多開心。今天雖然是晏晏生辰,但你有什麽想要的,都可以跟我們講。”
“不必。”
花月胧無奈,這個劍靈性子未免太冷漠,仿佛除了晏晏,誰都不願意搭理。
“你們在聊什麽?這麽開心。”晏淵将最後一道菜端過來,順手将幼崽從謝禦塵懷裏撈出來,“坐好了,看你這東倒西歪的。”
也就是兒子,換成閨女,他哪容忍得了劍靈天天跟在幼崽身邊,還這麽親密。
晏雪空乖乖坐好,無辜極了。
“你管那麽多做什麽?”花月胧在花瓶裏放滿最新鮮的珍貴花束,拿出了一個漂亮的大蛋糕,笑吟吟的說:“晏晏,別理你爹,許個願望吧。”
晏雪空沒有願望,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有人幫他實現,他也有能力自己去實現。
不過他想到了太傅教的文章,想到了靈洲一行,頓時舉起手,嫩生生的道:“願,山河無恙,人間皆安。”
聲音并不響亮,卻如同雛鳳清鳴,穿透長夜。
晏淵和花月胧都沉默了一瞬,随即相視而笑,殿外綻放的煙火照亮了他們的臉,也照亮了人間錦繡山河。
今年雪下得早,晏雪空登上靈舫時,回首見天地間茫茫一片,潔淨如新。
“殿下,我們還是借道東洲嗎?”
葉歡歡和槐山照舊同行,出發前先問了一句。
中洲與東南西北四洲為鄰,無法直達靈堯冥羅四洲,而堯洲毗鄰東洲與北洲,無論是青穹道主,還是天劍山,與大晏神朝的關系都不錯。
晏雪空與謝禦塵在下棋,正處關鍵時候,頭也不擡的道:“借道北洲,可以去看看穆姐姐。”
他剛說完,就發現又輸了。
“呀,晏晏都輸一、二、三……十局了!”幼崽扒着手指數完,震驚地捧臉,氣呼呼地問:“君禦哥哥,你是不是作弊?”
謝禦塵漫不經心地收子:“贏你還不需要那麽麻煩。”
晏雪空鼓起腮幫子,轉頭就喊了外援,葉歡歡信心滿滿地在他身旁坐下,笑道:“殿下放心,我的棋藝當年也算打遍古聖宗無敵手呢。”
“好呀!”
幼崽十分捧場地為她鼓掌,謝禦塵輕描淡寫地落子。
十局之後,葉歡歡完敗,一臉菜色的喊來了槐山。又十局,槐山嫌丢人,趕緊跑出去繼續駕船了。
晏雪空:“……”
葉歡歡羞愧的解釋:“殿下,我的棋藝能打遍古聖宗,君禦殿下的棋藝恐怕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了。”
謝禦塵問幼崽:“繼續嗎?”
晏雪空并不服輸,坐回來繼續下棋,不過一開始只是玩鬧,此時卻多了幾分認真。
“你天資聰慧,什麽都一學就會。可你這也想救,那也想救,自然會輸。棋如人生,當斷則斷。”
“不行不行,那最後晏晏豈不是要變成孤家寡人啦。”
謝禦塵本想引導這小不點,卻反被一句話勾動了情緒,他面無表情,落子時難得頓了頓,沒再說什麽了。
北洲氣候寒冷,進入冬季時,更是凍得人骨頭疼,修士若不時時以靈氣護體,也受不了,所以出門在外,幾乎人人都裹着厚厚的裘衣。
葉歡歡為靈舫上的侍從們分發完衣物,拿出兩件精致的大氅,先為晏雪空披上系好,又詢問般的看向謝禦塵,不太敢直接觸碰他。
謝禦塵直接拒絕。
相比其他各洲,北洲也沒那麽富足,沿途中,不少禦劍飛行的劍修掠過華美的靈舫,總要多看兩眼。
沒辦法,劍修大多好戰,不擅長賺錢,偏偏修煉和養劍還費錢。
為此,天劍山掌教曾請教過大晏帝後,花月胧就給他想了個辦法,叫他們劍修接外單,但凡不違道義,只要出錢,上刀山下火海啥都幹。
別的不說,還挺适合他們劍修。
漸漸的,這生意紅火起來,北洲就成了聞名九洲的外包事務所,缺打手,找劍修,缺保镖,找劍修,哪怕你缺道侶,都能找劍修。
一來二去,促成了不少情緣。
天劍山掌教十分滿意,花月胧深藏功與名。
時至正午,大雪初停,滿地瓊枝玉樹中,有紅衣少女禦劍而至,翩然追上靈舫,喊道:“雪空殿下,是你嗎?”
聽到聲音,晏雪空從船艙跑出來,招手道:“穆姐姐!”
穆紅漪收劍,踏上靈舫,與其他人一一見禮後,笑道:“師兄師姐們說路上見到了華麗靈舫,還有個銀發金瞳的小娃娃,我就知道是你來了。”
晏雪空開心地抱住她,被摟着轉了個圈。
“殿下,走,我帶你回山!我爹若見到你,一定很高興。”穆紅漪指了個方向,擡頭時,多看了葉家兄妹一眼。
她曾對太子殿下提過要警惕這兩人,但既然殿下将他們留在了身邊,自然也有道理,無需她再多言。
晏雪空沖槐山點點頭,示意他去天劍山,而後拉着穆紅漪進入船艙,指着謝禦塵介紹:“這是君禦哥哥,晏晏的……表兄哦。”
謝禦塵沒出聲,沒見禮,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場。
穆紅漪拱手一禮,也不見怪,坐下來問:“殿下,你怎麽來北洲了?”
晏雪空道:“其實是要去堯洲萬妖谷,路過這裏。穆姐姐,上回路過青穹道宗,道主爺爺說萬妖谷內亂,現在有沒有平息?
“你們想去萬妖谷?最好別去。”
聽見幼崽的話,穆紅漪蹙眉勸道:“妖獸一脈與妖植一脈為争奪妖王之位,幾乎殺紅了眼。聽我爹說,連堯洲衛都已齊齊出動,加強了戒備。”
晏雪空輕輕“哦”了一聲,趴在桌面上,若有所思地捧住了小臉。
北洲天劍山,乃九洲最高的山峰,遠遠望去,那山就如一柄伫立的巨劍,入地三分,屹立不倒,散發着令人戰栗的劍意。
進入山門時,晏雪空察覺到無數劍氣沖擊,蹦蹦跳跳的腳步微微一頓。
穆紅漪見此,便道:“殿下,天劍山有劍冢,是無數劍修前輩埋劍埋骨之地。我見過你當日驚天動地的一劍,那劍意殘留在你身上,會引起劍冢共鳴震動。”
葉歡歡什麽都沒感覺到,擔憂的問:“殿下,很不舒服嗎?”
晏雪空點了點頭。
就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攻擊他,試圖喚醒太蒼,一較高下。
可是,他是來作客的,并不想拆了天劍山,那多不好意思呀。
謝禦塵掃了眼劍冢的方向,捏了捏幼崽的後頸,随意道:“能看到劍氣從什麽地方來嗎?”
“能看到。”
“劍氣有聲,軌跡可循。劍意無形,其道可破。”
晏雪空站在山道上,月華般的銀發随風飄起,金色的雙眸燦若朝華,那一剎那,在他眼中,世間萬物,大道萬法,似乎都無處遁形。
太蒼未出,無形的劍氣自他體內迸發,迎戰四方敵!
謝禦塵看着這悟性奇佳的小不點,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只聽!天劍山之上忽然響起無數铮鳴之聲,像是逝去先輩的怒吼,又像百戰不殆的執着,一時間,山上所有弟子都目瞪口呆。
什麽情況?萬妖谷打來了?
“哎喲,我說怎麽這麽大動靜,原來是你這小娃娃!”天劍山掌教急匆匆趕至,看到幼崽,哭笑不得地揮手,關閉了劍冢,無奈調侃道:“本座上回去中洲可沒拆皇宮,殿下何至于送此大禮?”
晏雪空從奇異的頓悟中醒來,一臉茫然無辜,乖乖地揮手打招呼:“掌教伯伯好。”
天劍山掌教将他抱起來舉高,笑眯眯地應了聲:“還真是越長越讨人喜歡,再叫一聲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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