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這藥有甚麽問題?
第77章 這藥有甚麽問題?
雲竹手裏捧着餘州遞來的書信, 才遞與陸芍,陸芍便匆忙地挑開開口,展開來一瞧, 是流夏的字跡。
上頭寫着,她在沈姨娘舊居的箱櫃裏翻尋出了當時請醫官的診籍,診籍裏清楚載入裏沈姨娘病始何日,初服何藥,看診的醫官分別是誰, 藥效如何。
流夏心細, 生怕驿館弄丢書信, 并未将這些診籍一并捎來。只在另外的箋紙上重新謄抄了一份。
陸芍不懂醫藥,翻着箋紙上所用的藥名,也瞧不出甚麽門道。她着雲竹去請馬行街的婦科金手, 瞧瞧醫官之間用藥是否有沖撞。
雲竹嗳了一聲, 知曉事情耽擱不得,立馬調轉步子, 往府外走。
馬行街上最負盛名的婦科醫官趕來府裏時, 正巧靳濯元聊完事, 從書房裏出來。聽陸芍事無巨細地說明原因, 他便屏退院子裏的人, 進了屋子。
醫官張姓,他撚着幾張安胎的方子看了半晌,開口道:“這些藥中規中矩,倒是沒有甚麽問題。”
說完,又去翻出下一張診籍,邊翻邊說:“這是高熱時用的藥...好似也沒甚麽問題。還有心慌氣促的藥...”
說完,又将診籍湊近了瞧, 凝神盯了半晌。
陸芍見他額間細紋緊攏,一顆心高高懸起:“怎麽了?這些藥可是有甚麽不妥的地方?”
張醫官沒有吱聲,只是将這些診籍,一一鋪開,攤在桌案。他伸出指頭,在診籍上圈圈畫畫,來回比對,最後目光落在幾味藥上,倏爾就瞪開了眼。
“夫人,這方子是誰在用,快帶我去瞧瞧,再往下用恐要鬧出人命來!”
陸芍心口收緊,一雙手攥着衣袖,斂聲屏氣地盯着張醫官:“這藥有甚麽問題?”
“分開來瞧是瞧不出甚麽端倪的,只是這位病患,先前高熱過一回,裏頭有一味藥同安胎的方子一道用,會引起心慌氣促。瞧後邊的這張方子便能知曉,病患曾在心慌氣促時又請過一回醫官,而這醫官開的方子,雖能釋緩心慌,卻又同最初看診的醫官所寫的方子有些相克。短時日裏沒甚麽大礙,日子一長,身子虧虛,這孩子能不能生還是個問題,倘或接生的穩婆沒有經驗,那當真是往鬼門關走。”
陸芍膝間一軟,虧得靳濯元站在身側,扶穩了她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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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醫官嘆了口氣:“這些人真是胡來。雖說各位醫官各有各的本事,瞧胎兒請婦科的,瞧高熱又請旁的醫官,可縱使這些術業有專攻,許多常見的病況也是能治上一治的,不至連幾味相克沖撞的藥也瞧不出來。但凡是留方子前先瞧瞧頭一位醫官寫的診籍,就不會有這樣的疏漏。敢問夫人,這位病患用藥幾帖,現下在何處,我需得診脈後,才能重下論斷。”
張醫官的聲音逐漸自耳邊擴散,外頭豔陽天,陸芍卻在這屋裏頭卻沁出了一身冷汗。她回國公府不過一歲的光景,知曉宅子裏頭多有争執,卻從未想過有如此歹毒的手段。
“經手三位醫官,一位穩婆。好細致狠毒的心思...”
靳濯元發覺她面色煞白,伸手去探她的掌心,發覺掌心處早已一片濕冷。
“芍芍。”他将陸芍的手合在掌心,輕喚着她的名字。
早在去餘州途中,他便發覺陸芍氣血不佳,平日裏掌心雖有餘溫,卻也不比他暖上多少。若是早些知道這是打娘胎裏落下的虛寒,他便不會由着陸芍的性子,說甚麽也要讓她将四君子湯喝上一段時日。
張醫官不知這些診籍背後的事,茫茫地望向陸芍。
靳濯元囑咐雲竹給張醫官診金,送他出府,順道去藥鋪抓幾副熬四君子湯的藥材。自己則替陸芍到了盞熱茶,塞入她的掌心,見她神色不佳,便又把新接入府的幼貓抱來,放在陸芍懷裏。
“方才沒顧及,多財一直在外頭叫。”
聽幼貓接二連三的嘤咛,陸芍才從方才的心焦中回過神來。
才緩神,便含笑寬慰靳濯元:“廠督我沒事,你別擔心我。”
靳濯元站在她面前,舒展雙臂,陸芍愣了一瞬,很快紅了眼眶,她放下多財,轉而環上他的腰身,将自己的腦袋埋在他胸口處。
屋內緘默,只有落地花罩上懸束的流穗,輕輕撞着罩緣。
陸芍雙肩似有若無地抽聳着,手臂逐漸收緊,沒甚麽哭聲。
靳濯元任她抱着,寬大的掌心順着她烏緞似的長發,耐性十足地安撫。
祖母過身後,她被魏國公接回府裏,原以為從那兒以後有了倚仗,後來才知,她不過是沾在網羅粗格上的無根浮萍,任由人帶離那片曠日引久的河面。
入提督府後,她也向廠督撒過嬌,很多時候是因為懼怕,想要讨好。不似今日,她突然明白裴茹兒說的那番話。喜歡大抵就是在看到他的那一眼便有種落地生根的歸屬與契合。
想到這,她再不想抑制自己,喉間哽澀,哭咽聲上湧,毫無顧忌地低聲啜泣。
多財被陸芍撂下,聞聲踱至陸芍腳面,兩個爪子攀着她織金的膝襕,勾出幾條經緯,一聲聲叫喚。
陸芍抹着眼淚,彎下身去抱它。多財也不認生,翻滾着露出自己的肚皮,拿頭頂去蹭陸芍的掌心。
靳濯元垂眸盯着自己胸口前洇濕的淚漬,擡眸時正好瞧見多財在陸芍懷裏撒嬌,笑了聲:“這小東西倒是争得厲害。”
恰有樹影一晃而過,薄光驅走陰暗,照在他瓷白色的面上。陸芍被他的笑意晃眼,沉郁的心思逐漸軒朗起來。
逝者已矣,将要沉冤昭雪,這已經是對阿娘最好的慰藉。而生者如斯,哪裏都有自裂縫照入的天光,她一直都是極有韌性的人,哪怕只有指甲蓋大小的微光,她也能向陽而生。
她擡手擦去秀靥上未幹的淚漬:“只要這三位醫官和穩婆肯站出來指認王氏,不怕她不認罪的。”
三法司斷案講個罪證,黑紙白字的畫押。而诏獄卻卻大不相同,不管手裏有沒有鐵證,一頓酷刑下去,就沒有他們撬不開的嘴。
靳濯元一早就想插手此事,只那時陸芍生了場大病,成日裏卧病在榻,郁郁寡歡。
他想着,人總有有些事做才不會胡思亂想,便沒有揭穿陸芍心底的謀算,只遣人随時随地跟着,護她周全。
可饒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在瞧見陸芍被殺手用粗繩捆束時,還是不免心驚肉跳。事情也過了一段時日,可回回想起,心有餘悸未消,總是放心不下。
當下臨近收尾,誰知王氏會不會困獸猶鬥,做出甚麽棘手的事來。他放不下陸芍,不肯放手任她去做,便直接指出她的錯漏之處,殺殺她激亢的氣焰。
“王氏的母家也有在餘州做官的。你若要将這些人帶往汴州指證,只怕這些醫官尚未出餘州,就遭人滅口暗殺了。”
陸芍沒思慮周全,聽廠督一說,覺得十分在理,可她偏又想不出甚麽妥當的法子。
靳濯元撥動指骨上的白玉指環,靜靜地等陸芍想法子,覺得差不多時候了,才開口替她拿主意:“軍師手下也得有兵,不若這樣,借你東廠人手,聽你謀篇布局,你便好好呆在府裏,不許再以身涉險地摻和進去。”
他沒有将所有的事一并攬去,特地給她留有伸展身手的地方。
陸芍也覺得後怕,難得沒有抵抗,乖乖地點頭。
靳濯元見她滿口答應,生怕她沒将自己的話聽進去,擡手捏着她的臉威脅道:“倘或教我抓着,你也見過我生氣時的模樣。”
晚些時候,天色驟然昏暗,院子裏頭簌簌起風,細嫩的枝葉齊齊彎腰,又齊齊直起。不多時雷奔雲谲,風雨欲來。
今日出府時,天氣正熱,雖躲在香車裏,日頭直照過來,卻也不免出了一身細汗。
用完晚膳,渾身黏膩,很不舒爽。她着雲竹備了熱水,直往湢室裏鑽。
湢室內燃着卧香,沐浴香湯上缭繞熱氣。因今日聽了張醫官的解惑,陸芍哭過一回,至晚膳時分,仍有些頭疼,是以雲竹手裏捧着安神的香粉,以銀匙挑起,抖落在香湯上。
陸芍在屏風裏頭寬衣解帶,褪下衣物後,急燎燎踩着腳凳沒入香湯。雲竹替她具沐,捧着烏緞似的長發,仔細揉搓着。
她歇下一身倦累,犯了懶困,左右有雲竹在一旁伺候,用不着自己操心,便也順勢後仰,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靠在木桶的邊緣上閉目養神。
烏發沐香,披散開來,洗淨後,雲竹正欲拿帨巾絞幹發絲,伸手一探,才發覺自己準備匆忙,疊好的幹淨衣物和帨巾落在上房。正要出去拿,隔着屏風瞧見一抹直挺的身影。
靳濯元将衣物和帨巾放在一旁的春凳上,然後接過雲竹手裏的篦子,蹲下身去。
雲竹瞧見那雙指骨分明的手觸及陸芍後仰的脖頸,她頓時紅了臉,埋着腦袋退了下去。
湢室內的溫度驟然上升,陸芍阖眼睡着,絲毫未覺換了伺候的人手。
薄濕的水汽攀在玲珑的身子上,白裏透紅,瞧着很是誘人。靳濯元倒也沒做甚麽,只是攏着她的烏發,替她梳散。
大抵是偏着腦袋,睡不舒坦,扭轉脖頸時,牽扯發絲,不慎斷了幾根。她蹙了蹙眉頭,語氣慵懶,帶着嬌氣的尾音:“雲竹,手勁兒稍輕些。”
靳濯元淡淡笑着,并未回答。陸芍沒聽見回信,卷翹的羽睫撲扇了幾下,繼而緩緩睜眼。
橙黃色的燭光照在靳濯元的面上,陸芍先是愣了一瞬,垂眸去瞧自己未着寸縷的身子,再對上靳濯元略帶玩味的眼神時,她立時環住身子,往香湯下鑽了鑽。
“你怎麽進來了!”
靳濯元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往春凳那處瞧:“雲竹大意,忘拿帨巾和換洗衣物,我給你送來。”
陸芍面上蒸着紅意,雙唇也因攀升的熱氣,洇得愈發嬌豔柔軟,她貝齒輕咬,顯然有些羞赧:“那...那你放在那兒便好!雲竹呢,她去哪兒了?”
靳濯元神情認真地回想了片刻,一本正經地回道:“好似以為我們要做些甚麽,紅着脖子退下了。”
“...”
陸芍氣血上湧,眼前這人臉皮厚實,這些荒唐的話自他嘴裏說出來,非但沒有半點輕浮意味,還帶着幾分真摯。
她雙手拍在水面,濺起香湯,落在靳濯元的面上,衣裳上。
靳濯元梳發的手一頓,盯着自己衣裳上的水漬,站起身來。
他雙手撐在浴桶的邊緣,俯下身去,貼在她的耳廓:“難不成你當真想做些甚麽?”
巨大的陰影籠罩在陸芍身上,她順着香湯,滑至浴桶的另一側,躲開靳濯元的禁锢。
可浴桶就這般大小,任她躲在哪處,都逃不開靳濯元的追擊。
“我洗完了,要出來!”
靳濯元擡眉:“我攔着你了?”
陸芍咬了咬牙,背過身去,漂亮的蝴蝶骨開合,她撐着壁緣,站起身。
身子還未離開香湯,腰肢就被一雙溫熱的大手從身後圈住。
水聲嘩啦,順着身線滴落在香湯上。她驚呼一聲,很快被人翻轉過身子,抱起來坐在浴桶的邊緣處。
雙足別扭地交錯着,珍珠似的趾頭上滴着水珠,一滴滴地洇濕在靳濯元的鞋面。
“坐好。我替你擦幹。”
說着,便轉身去拿春凳上的帨巾。
陸芍蘊着惱意,眼珠子咕嚕一轉,轉出個壞心思。
她一把扯過靳濯元的手,只聽‘噗通’一聲,二人齊齊摔入水面,溢出的香湯灑在地面,鬧出不少動靜。
趁着靳濯元尚未回神,陸芍将他抵在桶壁處,纖指探入水下去抽解他的衣帶,褪去上衣後,又将掌心覆在他竭力隐藏的破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