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吓唬你?
第78章 吓唬你?
靳濯元很快反應過來, 他下意識地扣住她的手腕,反将她抵在浴桶的木壁上。
二人挨得極近,陸芍被他抵在身前, 沒有逃遁的漏隙。她漸生悔意,男女之間力量懸殊,如同天塹,她是不知天高地厚才會做出這樣莽撞的動作。
正想着如何告饒逃脫,擡眸時, 才發覺靳濯元眉頭緊攏, 幽黑的瞳仁似是望不到底的崖洞。
陸芍一瞬間清醒, 立馬縮回手,心口如擂鼓重敲。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昏了頭,才像個窮追猛打的惡獸。
宮刑殘酷, 刀子剜入肉中, 落在那處,哪還有個好模樣, 日子一長, 雖然不覺疼意, 可凝結成的疤痕, 卻如何都複原不了。
是以但凡是能在外頭謀取一條出路的, 誰也不會入內廷,受這樣的苦楚。
廠督說他入宮是報舊仇,仇人是誰,如何一報雪恨,他沒說,陸芍也沒追問。
可她早該知曉這是廠督無法抹去的舊疤,卻還在方才促他以殘缺的身子示人。
屋子裏頭落針可聞, 歉疚感慢慢爬上心口,她伸手輕輕撥動香湯,打破湢室寂靜。
靳濯元聞聲擡眼,對上陸芍躲閃的眸子。
陸芍遲疑片刻,最後貼身上去,緊緊環住了他的腰身。
“廠督,你替我擦幹,好不好?”
靳濯元生硬的面廓上淌着方才玩鬧的水珠,他伸手撫上陸芍的後背,将下巴擱在他的頸窩上,阖上眼,呼出一口濁氣:“我方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陸芍拼命搖頭,濕漉漉的發梢掠過水面,拂起一圈圈的漣漪。她揚起腦袋,想去親廠督,可是二人差些身量,水下無處借力,她一動,整個人便向廠督身上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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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甚麽?”
陸芍撲扇着凝着水汽的長睫,玉藕似的雙臂環住眼前之人的脖頸,彎起眉眼:“我想親你呀。”
說着,便踩着浴桶站起來,将自己柔軟飽滿的唇瓣貼了上去。
只那麽一瞬,靳濯元便覺得,自己這幅陰寒的身子終于湧上熱氣,他不躲閃,一面扣住陸芍的腦袋,一面握住她的手,引着她去解自己腰間的系帶。
陸芍感受到他的動作,呼吸一滞,睜眼去瞧眼前之人的神色。
可他面色瓷白,一副清冷之姿,與前邊驟然撤離的模樣,完全不同。
就好像是邁過心裏的坎兒,剔除掙紮猶疑,完完全全地将自己交了出去。
柔嫩的指尖觸及他不願示人的破敗,上面疤痕刺手,與周邊完好無損的肌膚大相徑庭。
她指尖微顫,倒吸一口涼氣,可她也只是将提起的氣憋在胸口,不敢有太大的反應,生怕廠督誤會她心生嫌惡。
不能纾解抑郁實在難受,就像山崩時滾落的巨石,重重地壓砸在自己身上。她難受地紅了眼梢,落淚,浸入鬓發。
靳濯元吻去眼淚,把自己不願示人的腐爛昭然掀開後,反倒有種前所未有的輕松自如。
“哭甚麽,我受刑時都沒哭。”
陸芍只是難受,像他這樣清貴華然的人,原先就該錦衣玉食,潇灑恣意的活着,可偏偏上天不讓不允,讓他身負血仇,在舞象之年,自頂端墜落,嵌入泥濘。
像極了三月院子裏頭的那樹茶花。
許多春花都是零落凋殘後才知墜落,而茶花卻喜歡在開得最最嬌盛時,一躍從枝頭跳落,一大朵開至鼎盛的花兒,就這樣肆意揮灑地躺在泥地上。
姝麗的悲壯,孤傲又清高。
她眼裏仍舊圈着眼淚:“那你不怕嗎?”
靳濯元搖了搖頭,眼尾逐漸泛出猩紅:“我怕甚麽?該怕的是他們。他們是躲在日影下的惡鬼。我拿自己當複仇的工具,将他們隐藏在虛僞皮囊下的清高一一揭開。你不知道,那人臨死前,才知我的身份。他這樣自恃至尊的人,在知曉我為複仇受了宮刑之後,饒是走在鬼門關外,奄奄一息了,還拼命地睜着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陸芍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是誰,但是自語氣聽來,當是他憎恨入骨的人。
他緩下語氣,不疾不徐地說着:“我知道他在想甚麽,他在想,他是龍血鳳髓,是天潢貴胄,是血脈至尊,怎麽偏偏生了我這樣一個自甘摧折的人。我同他惡言相向,想着有朝一日,以殘敗攪亂他引以為傲、裝虛做假的清高勳高。血脈這東西無法割離,髒了就是髒了,我是他的污點恥辱,他不認也得認。”
聽到這兒,陸芍思緒有些混沌。
廠督只同她說過他是因為外祖父被害、母親遇害,才入內廷掌權弄勢。
其他的,只是含糊帶過,沒有多提。
可方才的話,又是“龍血鳳髓”、“天潢貴胄”,又是“血脈相連”、“不認也得認”,她細細厘清其中的幹系,倏爾掌心驟斂,抓住這處錯漏,追問道:“你究竟是誰呀?”
靳濯元愣了一瞬,後知後覺自己說漏了嘴,無奈地笑了一下。
他行走朝野這麽多年,從來沒有疏忽,更別提被誰握住把柄,大抵是氤氲蒸騰的熱氣加之香軟嬌氣的小姑娘,讓他暫時卸下防備,疏于周密,這才不慎說錯了話。
可當下還不是全盤托出的時候,汴州要變天,要攪起腥風血雨,屆時必定有人拿身份之事大做文章,她知曉太多,不是好事。
“瞧都瞧了,摸也摸了,不管我是誰,你還想不認賬?”
“我沒有不認賬!我只是覺得你那番話蹊跷,卻又尋不出個眉目來。”
她來汴州的時日短,統共就認得這麽幾個人。有些宅院的貴女她尚且叫不出名字,更別提大內這樣人多複雜的地兒。
靳濯元曲起指頭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怎麽?打算審我一番?我的位置讓與你罷,成日窩在府裏當真是屈才了。”
陸芍心思淺,三言兩語就被他帶跑:“那也不是不成。當時那刺殺你的兩名殺手,他們身上的衣料正是由我瞧出來的。你們偌大的東廠,竟然比不過我一個小丫頭片子,我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也就你敢置喙。”
原來在這小姑娘眼裏,東廠的惡名都是裝出來的。
“我瞧着你這話一早便想說了。”
她得意洋洋地擡了擡下巴:“早知你只是過過嘴瘾吓唬我,我就該變本加厲些。”
“吓唬你?”
他舔着牙尖,冷笑了一聲。
繼而一手扣住她的下颌,複又吻了上去。
另一手則攏住她身前的柔軟,力道重,留下薄紅色指印。
院子裏亮着橙色紗燈,風雨一吹,在廊下打着懸。湢室內熱氣氤氲,幾縷白煙自推開的窗子镂隙浮出,浸入濕冷的雨夜,缭繞上騰,彌漫在橙紅色的暖光中。
屋外雨聲驟響,湢室內水聲潺潺。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指骨分明的手撥開垂落的竹篾簾,那人合衣站在門檻前,身上還滴着香湯的水漬,因來時并未帶換洗的衣裳,只好出來遣福來去取。
正要開口吩咐,似是記起甚麽,遣退了福來,只吩咐雲竹去湢室添熱水,自己則沿着廊庑踱回上房。
再回湢室時,身上已經換了身齊整的衣裳。
陸芍趴在浴桶的邊緣,雙臂脖頸上落着葡萄幹大小的紅痕,見靳濯元進來,紅着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方才雲竹來添熱水,瞧見裏頭一片狼藉,就連添水都不敢多瞧,手腕一抖差些教熱水溢在地上。
靳濯元取過帨巾,替她擦幹,又将臂彎上的鬥篷罩在她身上。
“我衣裳呢?”
陸芍攏着藕粉色的鬥篷,兩只腳別扭地貼在一塊兒。她記得廠督分明帶了換洗的衣裳過來,怎偏偏只給她裹件鬥篷。
靳濯元一把橫抱起她,邁出湢室時:“橫豎一會兒還得脫,你不嫌麻煩?”
陸芍明白他話裏頭的意思,喊了聲:“我不嫌!”
“我嫌。”
屋外風雨未歇,聲勢浩大地打在黛瓦上。瓦檐上積攢的雨珠順着斜弧滾落,一顆顆傾灑下來,串成密密麻麻的清水簾子。
這場大雨下得持久,屋子裏的烏桕燭也随之亮至午夜。
燭火和簾幔輕晃。
清冽的聲音在架子床上散開,靳濯元懶散地倚靠在榻上:“趴過來還是跪在那兒?”
陸芍縮在在榻圍一隅,身後毛絨絨的圓球,輕輕癢癢地掃在自己腿上。她不情不願地別過腦袋,不欲搭理。
可兩廂權宜之下,她仍是選擇了前者。
粗粝的掌心順着她的腰窩向下,揮掌在她的軟翹上輕拍了一下。
兔尾也随着抖動。
陸芍不由自主地悶哼一聲,聽見自己喉間發出的聲音後,将腦袋埋在褥子裏,羞于擡眸。她記起頭一回挨打,差不多也是同樣的姿勢。
力道不重,稱不上疼,就是有教人羞憤欲死的本事。
正回想着,便發覺身下柔軟,墊了軟墊。
兔尾高聳,白絨絨的很是可愛。陸芍正趴得舒坦,突然被冰涼抵住。
她愣了一瞬,未及反應,周身皆被冰涼裹挾。一個“疼”字尚未出口,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平整的褥子被她顫巍的手抓起褶子,她妄圖起身,卻又被寬大的掌心摁了下去。
“廠督,涼。”
“那就先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