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身在局中下
翌日清晨,慕仙宜起了個大早,讓鸾鏡将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今日是跟着一起去秋獵的,自然不能打扮得太過隆重,然而近日外邊盛傳他與驸馬淩雪棠不合,他若是滿臉憔悴衣裳素淨,越發落人口實了。
他擇了一身銀白色繡合歡花的對襟襖子,袖口以金絲繡了橙紅色的雲霞,底下穿一雙軟底胡靴,烏發盤起,釵簪皆取了最便利的式樣,鏡中人便呈現出一副嬌美英氣的模樣來。
他剛出門,便見淩雪棠正在門口與銀屏說話,銀屏正在伺弄那盆醉顏紅,先前寶函在,不許她碰,如今無人拘着她,她便自作主張伺弄起來了。
淩雪棠一身黑衣勁裝,肩寬腰細,腿長背闊,身姿挺拔,站在那裏,似乎正詢問銀屏這盆醉顏紅的情況,銀屏面帶恭敬的笑容,正回答他的問題。
鸾鏡瞧了這光景,不由轉頭去看自家主子,見慕仙宜嬌美的臉滿是不悅,眼睛斜着他們倆,小嘴不自覺撅得老高,她忙假咳了一聲,意在提醒淩雪棠自家主子生氣了。
淩雪棠和銀屏二人果然往他們這邊看來。
慕仙宜卻是冷哼一聲,只做沒看見,別着一張臉往前走了。
鸾鏡心中着急,只覺這樣好的兩人說話打招呼的機會,又被這個銀屏小賤蹄子攪和了,有些恨驸馬不争氣的意思,回頭一看,見淩雪棠面無表情的,也跟上來了。她忙扯扯自家主子的袖子,小聲道:
“公主,驸馬跟在後頭呢,你跟他打個招呼吧!”
慕仙宜心中一喜,只覺又緊張又忐忑,心中想着淩雪棠應該先跟自己說話,可是又忍不住想跟對方說點什麽,正在猶豫間,就見淩雪棠已經快步走到了他們前面去,竟也不和他說話,他一怔,不由得又怒起來——
好你個淩雪棠,當着這衆人的面呢,你就敢這樣下我的臉,看我等下怎麽在父皇面前告你一狀!哼!
……
平南王府。
“父王,時辰到了,該入宮随駕了。”盛近安一身華麗的勁裝,站在書房裏,面對着自己的父王平南王盛霖,他口中恭敬,臉上卻是意氣風發、得意而倨傲,絲毫不見為人子的恭敬。
盛霖穿着玄色的王爺蟒袍,頭戴金冠,飽經滄桑的臉上是慣有的嚴肅,他望着自己兒子,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今日秋獵,不可風頭太盛,不可搶幾位皇子王孫的風頭,你可明白?”
盛近安聞言,勾唇一笑,笑容中帶着倨傲和嘲諷:“陛下舉行秋獵,就是為了鼓勵我們年輕子弟不忘騎馬射獵,又設置彩頭,難道不是讓我們奮勇争先的麽?再說了,能搶彩頭,那也是我的本事,他們自己本事不濟,怨不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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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盛霖低聲呵斥,臉上冷若冰霜,“為父本是異姓王,受皇帝忌諱,若還不知韬光養晦,遲早被陛下視為眼中釘,你若還像去年一般奪了彩頭,叫四皇子等人空手而歸,不是又打皇帝的臉面嗎?這細小的一粒刺,種在了帝王心中,是要釀成大禍的!”
盛近安卻是不以為然,俊美得邪氣的臉上依舊帶着傲然,道:“不妨事,皇帝好糊弄。”
盛霖見他如此不谙世事,又是無奈又是憤怒,斥道:“豎子不可教!”
“父王不必動怒。”盛近安說着,挑了眉,得意洋洋地微笑着說,“父王怕是還不知道吧?上次太子被下毒,便是我派人動的手。”
“什麽?”盛霖震驚,須臾,臉上又變作震怒,“狂悖!你竟敢下這等手,你可知道,這是誅九族的大罪!若是被查出來了,不只是你,便是整個平南王府,都要陪葬!”
盛近安卻是呵呵一笑:“不會查出來的,皇帝只以為是慕仙宜那個賤女人,還順帶懷疑了一下鎮國公府……父王,兒子辦事,你放心便是。”
自己做事絕無纰漏,更何況慕仙宜又是個蠢女人,不過深宮婦人一點小小伎倆,還不足為懼!
盛霖望着他,卻是氣得面色漲成了豬肝色:“蠢材!蠢材!”
那金城公主要是真有這麽好對付,能成為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嗎!
……
皇帝的禦駕和衆王公貴族的車隊自宮門口出發,浩浩蕩蕩地前往春山圍場。春山圍場在京都北邊,占地近上萬畝,車隊到圍場,大約要走上一天,到了那裏正好用晚膳。
慕仙宜從十歲開始起就跟随章武帝去春山圍場看秋獵了,除了他十三歲、十四歲這兩年因為兖州蝗災歉收、雲州地動而停止了秋獵之外,每年秋獵都是如期舉行的。除了他,還有皇帝寵愛的妃嫔,也是女眷,其餘就都是男子了。
路上是非常無聊的,本來他若是與淩雪棠和好了,還可以叫淩雪棠進馬車來陪他,可如今兩人正鬧別扭,他也拉不下臉來,淩雪棠亦不知在想什麽,總之也是不會主動來陪他了。
他只好半坐半躺在馬車裏,叫鸾鏡念《玉匣記》給自己聽。
鸾鏡借着窗邊的光,翻了幾頁,念道:“甲日或已日,五鬼在東南方,當避之。”
慕仙宜一聽,唇角不由勾了起來,他看向窗外,恰巧見前邊走着的平南王府的車架,唇畔的笑意便越發燦爛,眼中冷意悠悠:“可不是,五鬼在東南方……這一次出來,我可是來打鬼的!”
“啊?”鸾鏡有些疑惑地看向慕仙宜。
慕仙宜臉上的表情卻已經變作了溫和的笑:“沒什麽,啊對了,蔣光熙今日也來了吧?”
“嗯,小侯爺也來了,我剛剛聽人說的,說他大病初愈,本來可以不來的,可他堅持要來……”說到這裏,鸾鏡不由得去瞧慕仙宜。
畢竟蔣光熙一直對他情有獨鐘,此次來,說不定又是來看慕仙宜的。
慕仙宜想到當日自己對蔣光熙吐露心聲之後他的反應,不由苦笑了一下,道:“你不必看我,他不會是為了我來的。”
最好是不要見面,若見了面,也太尴尬了。
不過他将自己男兒身的秘密告訴蔣光熙,蔣光熙守口如瓶,他卻是很敬重他的,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傷他傷得太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