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身在局中上
秋意漸濃。
慕仙宜穿着一身雨過天青色底團花黃色芙蓉花彩暈錦對襟,古白色滾邊藤紋綠葉裙,绾着風流別致回心髻,發髻中插着編花獅子戲繡球貓眼笄和累絲鸾鳥吉慶步搖,白皙的小臉上專心致志,小嘴緊抿,目光專注地盯着眼前的棋盤。
“不過一局棋罷了,你何必如此較真呢?”對面的樓毓章等得不耐煩,百無聊賴地撥弄着棋罐裏的棋子。
慕仙宜纖手拈着一枚黑子,擡眸望了他一眼,道:“執棋如做事,都需認真才好,一旦棋局開始,等閑不能認輸。”
“嗐,你下個棋也能講出這一堆一堆的道理來。”樓毓章憨直地笑笑,又說,“上回太子的事,可查出什麽來了不曾?”
慕仙宜将黑子落下,也不看他,道:“大理寺代表的是父皇,想必有結果也第一個向父皇禀報,我又如何知道呢?”說到這裏,他嘆了口氣,道,“唉,因為這事兒,父皇都不信任我了。”
樓毓章聞言,亦有些忿忿不平:“是誰買通了寶函來做這樣的事?簡直是可怕,寶函這樣日日在你身邊的,若是要害你,豈不是……”
說到這裏,他沒再說下去。
因為他忽然想到,寶函是知曉慕仙宜的男兒身的,若是真的背叛了慕仙宜,只消捅破這件事即可,何必費那周折去陷害他?
恐怕這內裏另有乾坤。
慕仙宜這時才擡眸看他,目光是阻止他再說下去的意思。
樓毓章再蠢也知不能再說了,便讷讷住了口。想了想,又問:“那你準備怎麽辦?”
慕仙宜往窗外看了一眼,此時院子裏風住樹靜,只有偶爾的鳥鳴聲,響起在垂絲海棠的葉間。他又轉回頭去,道:“昨日去探望太子哥哥,也順道去了一趟長信宮,母妃叫我就此罷手算了,可我怎肯甘心?”
樓毓章有些沒聽明白,怎麽自己問他打算怎麽辦,他卻回答自己不甘心?
“沒事,你別擔心。”慕仙宜對他笑笑,又說,“十月十八照例是秋獵,你可準備好了?今年驸馬也參加,你的贏面可是又要小很多了!”
一聽說這事,樓毓章賭氣似的一把将棋罐放到桌上,氣鼓鼓道:“你一說這事我就來氣,我年年都想拿個彩頭,誰知參加了三年了,那群家夥比野獸還兇猛,哪裏有我表現的機會?今年多一個淩雪棠,我怕是只能待角落摸箭筒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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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仙宜哈哈大笑,又指點他:“吶,我給你指條明路吧。今年太子哥哥身子關系肯定不參加,蔣光熙呢,大病初愈,只跟去,肯定也不會參與圍獵,參加的人之中,我四皇弟,堂兄慕景盛、慕景元,平南王世子盛近安、文昌侯長孫朱麒堯、安國公次子梁識謙,以及驸馬,這些人是最有競争力的,我四皇弟與梁識謙交好,到時候周圍也一定跟了一大群人,你去了,怕是連肉湯都沒得喝。”
“嗯,有道理。”樓毓章贊同地點點頭。
“盛近安跋扈,除了慕景元無人願意與其結盟,慕景盛和朱麒堯都與我太子哥哥交好,到時候可能也會在一道,所以你呢,最好是跟着驸馬和韓钰他們,雖說勝算也不大,但是總有你表現的機會吧!”
“喂喂喂——”樓毓章不滿地叫起來,“說了這半天,你還是看扁我呢!”
慕仙宜聞言,拿帕子掩着唇哈哈笑起來,又說:“我可沒有看扁你,我這是十分認真地在給你分析呢!”
樓毓章還想說什麽,外面有個丫頭進來,禀告說:
“公主,有人送了禮物來。”
慕仙宜奇道:“何人送的禮物?”
樓毓章也轉過身去,只見一個小厮捧着一個一尺見方的盒子進來了,恭敬地呈到了慕仙宜面前。
那是一個裝飾得極奢華的盒子,上面掐金絲、點翠,還裝飾了寶石,材質看着烏沉沉的,恐怕也是價值不菲的上等木材。
“打開瞧瞧。”慕仙宜吩咐道。
“是。”小厮恭敬地打開盒子。
只見盒子裏放着一本書,非常普通的書。樓毓章好奇地取出來看了一下,念道:“《說難》?韓非子的文章嘛,送你這個幹嘛?”
慕仙宜接過他遞過來的書一瞧,果然是韓非子的《說難》。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封面,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大驚失色,轉頭問小厮:
“是誰送來的書?”
小厮答道:“門房說是朱雀大街江家,江家大少爺遣人送來的。”
慕仙宜聞言,悚然一驚,不由得冷汗涔涔,汗毛倒豎:“是、是嗎……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樓毓章看着慕仙宜面無人色的模樣,疑惑道:“你怎麽了?怎麽面色這樣難看?這書有什麽問題嗎?”又說,“朱雀大街的江家,不就是江含微家嗎?怎麽江含微送你這幹嘛?”
慕仙宜聽他說自己臉色難看,忙拿着書扇了扇風,讓自己鎮定一些:“就是我也不知道他送我這做什麽,他這人看着就奇奇怪怪的。”
“好吧,快快快別管他了,接着下棋啊!”
“嗯。”慕仙宜将《說難》塞進自己墊子底下,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棋局上,可是心思卻怎麽也集中不了了。
過了一會兒,樓毓章要走了,慕仙宜送他出去。
“代我向外祖和舅舅問好……”慕仙宜一邊說一邊往外走,碰巧就看見淩雪棠正和銀屏說話,兩人面上都帶着笑意,看着相處很和諧的模樣。
他一下就冷了臉,當作沒看見,對樓毓章說:“你自個走,我不送你了。”說着,轉身就往屋裏走。
他這态度的變化讓樓毓章和淩雪棠都有些莫名其妙,樓毓章摸着後腦勺嘟囔:
“怎麽了?忽然就變了臉?難不成女子的臉當真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的麽?”
淩雪棠見狀,對他道:“毓章你先回去吧,我去哄哄她。”
“好,那我告辭了啊。”
淩雪棠目送樓毓章出去,轉身要往屋裏走,被銀屏叫住了:
“驸馬……公主,她是不是因為奴婢與驸馬說話才不高興呢?”
淩雪棠聞言,沉默了一下,道:“公主沒那麽小氣,你勿要胡思亂想。”
“好吧。”銀屏福了福身,轉身走開了。
淩雪棠這才轉身往屋裏走,可是才走到門口,就聽屋裏傳來摔杯盞的聲音——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