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确定我來的這是沈宅?”
跟時蔚然認識了這麽久, 這小子在自己面前裝過乖、示過弱,也耀武揚威、嚣張跋扈過,沈襲京卻唯獨沒有見過他哭。
就算是之前被綁在馬戲團的轉盤上, 亦或是在坍塌的礦井裏,都沒有過。
沈襲京下意識的将時蔚然摟緊了些,他用餘光看過去, 時蔚然的眼眶猩紅,亦沒有掙脫他。
“阿蔚。”
那種悲傷像是會傳染, 在沈襲京的心口形成了密密實實的刺。
他想,時蔚然沒有掙脫他,大抵是一種呼救。時蔚然需要他将自己拖出這汪深不見底的悲傷之海。
于是, 他不由分說的将時蔚然拉了起來, 塞進了停在不遠處的車裏。
周妙有句名言,情緒低落的時候只需要一頓肉, 如果不行, 就兩頓。
沈襲京覺得周妙的這些逼話也不算全無道理, 遂在路邊點兵點将找了個小飯館,拖着時蔚然進包廂。
時蔚然全程無話,沉默順從的像個木偶娃娃, 唯有眼睛腫的像個吐字,這讓沈襲京不習慣到了極致。他坐在時蔚然的的對面, 掃了一下店家的虛拟菜單, 先草草點了一套。
不一會兒,老板笑眯眯的拎了兩瓶燒酒上來, 豪氣萬丈道:“帥哥!今天消費滿888酒水暢飲不限量!沖鴨!!”
沈襲京:“那個我們——”
他剛想說我們不酗酒, 時蔚然已經一聲不吭的拿了一瓶, 往桌角一磕, 瓶蓋兒就開了,這家夥仰頭就是一陣豪飲。
沈襲京:“??”
他阻止的手僵在原地,懸在半空中,而後慢慢的收了回去。
“你慢慢喝。”他的目光緊鎖着時蔚然上下滾動的喉結,無奈道:“別着急,今天我付錢,你要吃什麽喝什麽都管夠,啊。”
“duang”
時蔚然重重的将瓶子頓在了桌上。
這會兒,他連鼻尖也染上了紅色,更像一只小兔子了,他急促的呼吸着,胸膛一起一伏,眼神略略有些失焦。
沈襲京謹慎的看着他,“你..”
“刷拉”
時蔚然毫無征兆的扶着桌緣站了起來,大步流星的走到沈襲京身邊,一把摟住了沈襲京的脖子。
沈襲京:“??”
對方的突然靠近讓沈襲京猝不及防,那張漂亮的臉蛋迫近到了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幾乎可以看清楚時蔚然臉頰上的一些柔軟的絨毛,真的很像可愛的小動物。小動物本人呼出一口酒氣,身形晃蕩,重心不穩,眼看着就要摔了,沈襲京生怕他磕着碰着,條件反射的去撈他的腰窩,他大腿分開了些,時蔚然暫時找到了支撐點,居然順水推舟的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沈襲京:“!”
這個姿勢,不可謂不尴尬,像個..
沈襲京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像個啥,時蔚然已經笑了起來,應該是覺得他的大腿很穩坐起來很舒服,銀發青年颠了兩下,甚至下手掐了一下沈襲京的大腿肌肉。
沈襲京的臉都青了。
這點疼痛于他而言當然不算什麽,不僅不算什麽,反而還觸及到了他的某些奇怪的..
沈襲京舔了一下發幹的嘴唇,試着并攏雙腿,他的目光一刻未曾從時蔚然微醺的臉頰上挪開過。
“人的大腿是可以随便坐的嗎?你給我下來!”他惡聲惡氣道。
時蔚然垂眼看着他,眼底波光迷離,明明眼睛還紅腫着,卻自帶一股居高臨下感。
“我不下。”他一字一句道,俯身,按住沈襲京的後腦勺,“你再兇我,我就去告訴我媽媽。”
沈襲京:“??”
他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你媽媽..到底在哪兒?”
“我媽媽現在在首都星最繁華的地方。”時蔚然不乏驕傲的說:“每天能看到朝陽與星輝,被許多人喜歡,甚至還會被他們當成寶參拜!那些人大概一輩子都想不到他們眼裏卡茲曼星裏的臭蟲有一天會變成這樣吧!”
“你說那棵櫻花樹?”沈襲京道。
“你不是說一直好奇我跟段楚彧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嗎?”時蔚然按住了他的後腦勺,眯眼,“你答應我,大腿以後只給我坐,我就告訴你。”
沈襲京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
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血分做了兩部分,分別朝着上下兩個方向瘋狂奔流,失去血供的心髒跳的撕心裂肺,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他從前真的很讨厭時蔚然的放浪形骸,仿佛沒有什麽底線,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誰都可以,誰都無所謂。
但他又無法否認,他就是那無數平庸膚淺中的一份子,拒絕不了,承受不了。
或許他的惱怒根本就是源于他在時蔚然的眼中不是特別的那一個,他感到不甘心。
時蔚然可能不知道這樣會為自己樹敵多少,那些虎視眈眈的,觊觎着的虎豹豺狼。
沈襲京的心底有狂波怒瀾,他死死的盯着時蔚然的那雙桃花眼。
“沒有誰能坐我的腿。”他低聲說:“但是段楚彧..”
“別提那個蠢貨。”時蔚然發出一聲響亮的嘲弄,冷笑不止,“他自以為自己掌控一切,把別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其實自己才是個不值錢的棋子。”末了,他在沈襲京的耳畔娓娓道來。
他醉了,有些語無倫次,說話沒有平日裏那麽流暢鋒利,更沒有那麽多激烈的情緒,嗓音軟軟的像一把綿白糖,落在耳朵裏,像在說一個遙遠的古老的童話。
沈襲京的神色逐漸變得恍然。
他豁然轉頭,盯着時蔚然的側顏,“你——”
“也別總拿自己跟他比,他比不上你,我不過是在利用他——”時蔚然歪了歪頭,淺笑。
“那你是在利用我嗎?”沈襲京認真道。
時蔚然輕挑眉峰。
“你會在意這個麽?”他的眼尾折出粲然的弧度,輕輕吻了一下沈襲京的鼻尖。
沈襲京的呼吸驟停。
良久,他用兩只手捧住時蔚然的臉頰,反客為主的親吻上去,幾個篤定的字眼融化在唇齒之間。
“我毫不在意。”
——
今天是周妙跟沈襲京約好的交貨的日子。
上次的那塊鐳晶礦石在加工廠委實逗留了好一陣子,因為大家都沒見識過這樣輕盈又擁有絕佳隔離效果的神奇礦石,所以如果不是周妙反複催促,對方還打算扣着貨好好研究一番。
沈襲京家周妙來過很多次了,熟門熟路,但是這次聞樂那家夥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要跟着來,說是要感謝一下沈襲京上次西礦區的救命之恩。
“都過去一個月了,你這個感謝的有效期會不會太長了點!”周妙表示費解。
“我我我其實早就想去了。”聞樂小聲逼逼,“但是我不敢..”
“不敢?”周妙說:“為啥?”
“沈師兄看起來很嚴格,很高冷。”聞樂說。
“他是假嚴格,假高冷。”周妙說:“你跟蔚然哥那種酷蓋都處過了,還怕我襲哥?”
“不瞞你說蔚然哥的謝我也還沒道呢!”聞樂卑微道:“我也不敢..我社恐!!”
周妙:“..”
社牛周妙妙不理解。
不過聞樂跟着來她也沒所謂。
“我提前跟你說好哦,我只是去送貨,我哥不一定在家。”她跟聞樂說:“他這個人又沒有什麽私人生活,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學校宿舍要麽就是在星港。”
“那你怎麽進得去他家的門呢?”聞樂好奇道。
“有管家機器人呀!”周妙回答道:“我襲哥買了個可牛逼的管家機器人叫亞裏士多德,它有認人功能,會給我這種熟人開門,還會給我做拉花的拿鐵喝!”
“好厲害。”聞樂星星眼。
兩人背着大型快件乘車抵達了沈襲京的蝶墅雅居,隔了老遠,聞樂就看見一個長手長腳的高個子機器人正繞着一座三層高的庫型建築打轉,像個掃地僧。
“那個是你說的亞裏士多德嗎?”聞樂指道。
周妙瞅了瞅亞裏士多德的位置,又瞅了瞅隔了八丈遠的沈襲京的宅邸,一頭霧水道:“亞裏士多德今天怎麽在室外工作?”
“難道沈師兄今天回家了?”聞樂喜道:“那我今天來的很是時候唉!”
周妙還是覺得怪怪的,“他人在家跟把亞裏士多德趕出來有什麽關系?他在家辦公要是需要找文件,不還是得讓亞裏士多德幫忙?”
兩人說着便靠近了宅邸院落,屆時聞樂就看見那十幾米開外的管家機器人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閃現至他們倆跟前,「刷」的展臂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抱歉,現在禁止探視,請稍等片刻或選擇改日拜訪。”亞裏士多德彬彬有禮的說道。
周妙:“??”
她指着自己道:“你傻啦,我是周妙,來送機甲材料的!”
“抱歉,周小姐,私人勿擾時間。”亞裏士多德說:“為了避免您和主人之間産生矛盾摩擦,請勿擅闖宅邸。”
“他是不是出故障了..”聞樂在一旁小聲逼逼。
周妙還是頭回被拒之門外,氣的磨牙:“那我還要在外面等多久啊!”
就在亞裏士多德又要下逐客令時,宅邸的門忽然打開了,周妙和聞樂擡起頭,看見時蔚然正環臂斜倚着門框。
銀發青年的神色懶懶的,一副剛睡醒的模樣,頭發淩亂蓬松,身上的白襯衫随意的敞着領口,下面是居家的長褲和拖鞋,能看出來他赤着足,腳踝雪白。
“讓他們進來吧。”時蔚然的口吻随意,“沈襲京還有一條褲子穿一下就結束了。”
“好的時先生。歡迎二位來到沈宅。”亞裏士多德的表情變換了一下,乖巧的放下雙臂。
周妙和聞樂兩人卻誰也不敢邁步。
聞樂:“你确定我來的這是沈宅?”
周妙:“我了個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