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沈襲京..這是我媽媽。”
沈襲京折返回來純粹是因為自己落下了終端機, 撞見段楚彧與時蔚然發生沖突純屬意外。
他原本也不想偷聽別人說話,奈何段楚彧這個人實在是沒有什麽反偵查意識,再加上他這個人的聽力又不錯, 稍稍走近了些,兩個人的對話內容就聽的一清二楚了。
當段楚彧跟時蔚然敘舊情時,他醋海翻騰, 胸口酸的幾乎要爆裂開來,當段楚彧诋毀他不行的時候, 他又很生氣,氣的想沖出去把姓段的按在地上揍一頓。
但是當他聽見時蔚然誇他比段楚彧強的時候, 他所有的負面情緒就又都煙消雲散了, 甚至得意到有些想搖尾巴——雖然他可沒有尾巴。
沈襲京的心情可謂經歷了大起大落。
段楚彧這個人的下作手段沈襲京已經見識過了,像牛皮鮮和強力膠, 惹惱了他必會被扒下一層皮。
所以這一回, 沈襲京沒打算跟他硬剛, 更何況,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倒也沒有必要跟段楚彧多做糾纏。
所以他只是輕飄飄的打斷了段楚彧的施法, 拉着時蔚然離開現場。
坐在車裏,沈襲京瞥了一眼時蔚然。
可以看得出這小子心情還不錯, 沒有被段楚彧影響到, 所以才有情致與自己打嘴炮,這倒是讓沈襲京心底放松了許多。
“唉, 你确定你要拿我當段楚彧的替身?”沈襲京說:“辱我呢還是辱你自己呢?”
時蔚然斜眼觑他。
“這不像你啊。”
“嗯?”
“我以為你至少會來個五分鐘的。”時蔚然說。
“五分鐘的什麽?”
“指責, 質問, 或者是說教。”時蔚然說:“就跟前幾次一樣。”
沈襲京:“..”
他到底是在時蔚然那邊留下了多少刻板印象啊。
沒錯, 沈襲京承認,他是對時蔚然與段楚彧的那段過去耿耿于懷,他就是很想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從剛才他偷聽到的只言片語來看,當初發生的事情似乎還不簡單,好像愛情騙子不僅僅是段楚彧似的。
換做從前,他肯定會因為這個跟自己過不去,跟時蔚然過不去。
但是現在..
他就算想問,也不會問了。
沒有必要因為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破壞他們之間來之不易的情感維系。
和諧點兒相處不好?他不快樂嗎?
這小白毛沖你笑一笑,他不香嗎?非得橫眉冷對的。
“說那麽多次你也不改,我都懶得說了。”沈襲京撇撇嘴。
時蔚然輕輕嗤笑了一聲。
“去哪兒兜風。”他說:“早去早回,我還要學習呢,我愛學習。”
“今天你就別想學習了。”沈襲京拉下引擎,車如怒獸般奔騰而出。
時蔚然把窗戶搖下來些許,沛然的風拂過他的臉頰,沈襲京徑直将車駛出學校,融入浩瀚的車流,窗外景色飛速切換如走馬燈,時蔚然忽然有一種感覺,沈襲京在帶着他逃離學校,掙脫那些烏煙瘴氣的糾葛。
時蔚然的心情有一瞬間變得格外自在輕盈,他撈了一把額前的碎發,低聲道:“沈襲京。”
“嗯?”
“其實我每天都挺高興的。”時蔚然說。
“你高興?”沈襲京哼了一聲,冷冷道:“段楚彧一言不合就露臉惡心你,你會高興?他就是個毒瘤,真不知道是怎麽爬到這個位置上來的。”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人這輩子實現了既定的願望,別的相比之下就沒那麽重要了。”時蔚然若有所思道:“所以段楚彧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一些自以為是籌碼的東西來跟我談判,我只覺得他是跳梁小醜。”
“既定的願望。”訝異于時蔚然突然打開話匣子,沈襲京側目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麽願望?”
“我有兩個願望。”時蔚然輕聲說,他看着窗外,眸光變得有些迷離,“讓我和我媽媽都離開卡茲曼星。”
沈襲京猛地一怔。
“你媽媽..”他心底的疑問膨脹開來,止于唇舌之間。
這麽多年來,卡茲曼星只進不出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時蔚然應該有史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從卡茲曼星走出來的人,還是陸山彥費了好大功夫籌謀的結果。
可聽時蔚然的意思,他的母親..也離開了卡茲曼星?
這怎麽可能呢?
沈襲京懷揣着巨大的疑團于心底,将車駛入了首都星的城市公園。
城市公園是首都星的标志地段,其中心有一棵巨大櫻花樹。這棵櫻花樹是幾年前忽然生長出來的,與藍星時代的薔薇科、櫻亞屬植物有所不同,高十多米,樹冠也更茂盛葳蕤,除了冬日以外,三季開花,風雨不敗,如此堅韌又瑰麗的花找遍整個首都星也找不見幾個,有植物學家慕名來研究,提取了花朵中的基因想要複刻,複刻出來的卻依舊是小株品種。
這棵櫻花樹就仿佛是千百年來僅有的一株奇跡,出現的偶然,沒有緣由,因此而孤絕珍稀。它深受廣大市民的喜愛,政府幹脆将城市公園圍繞着這株櫻花樹重建,打造成了知名景觀。
尚隔了一段距離,城市公園的熱鬧程度就已經體現出來了,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有人在搭帳篷野營,有人在放風筝,更有人排着長隊在櫻花樹下打卡拍照。
沈襲京開門下車,發現時蔚然竟盯着那棵絢爛的櫻花樹看的出神,不由得打趣兒道:“要我說你來的是時候呢,早兩年這棵樹也沒長出來,你來首都星都看不到。”
“兩年?”時蔚然忽的回首看他,“你說這棵樹是什麽時候長出來的?”
沈襲京被他問的稍稍一愣,沉思道:“你非要具體時間的話,大概是去年年初?”
“是去年一月!小夥子!”旁邊兒有個正跟姐妹團拍五角星大合照的阿姨插嘴進來道:“帶朋友出來玩不做足功課可不行啊!”
沈襲京有些不服,“阿姨,随口編誰都會吧!”
“就是去年一月!”另一個大嬸道:“我記得特別清楚,那時候那個叫段段段什麽的官二代跟那個姓宋的小姐搞世紀聯姻!”
仿佛是開啓了一個熱門話題,阿姨們頓時你一言無一語的讨論開來。
“對哦!那時候他們結婚的新聞我家電視機上天天放天天放!這大廣場上的全息屏也天天放!想不記得都難!”
“哎喲是的喂!我想看個天氣預報都看不了!麻煩死得了!”
“不是當時還有媒體把那宋小姐比作花神嘛!說她一結婚,城市公園就長出這麽好看一棵櫻花樹!我呸!這些有錢人老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
聽這群阿姨們聊天兒還怪有意思的,沈襲京哭笑不得,他轉頭剛想跟時蔚然玩笑兩句,卻發現銀發青年已經紮進了櫻花樹下的人堆裏,不顧一切的往裏頭擠進去。
時蔚然奔的倉促,他将固若金湯的人群撞散了些許,周圍有人朝他投來詫異的視線,甚至是出言責備,他統統都熟視無睹,遠處有幾個高大的巡邏機器人注意到了他,頭頂的紅光頻頻閃爍,朝着他邁步走來。
巡邏機器人會遠程發射電擊麻醉針放倒擾亂公共秩序的游客,沈襲京只覺得時蔚然的狀态極其古怪,他大喊着“阿蔚!”疾步追過去。
櫻花樹外面堆砌了一圈鵝卵石,時蔚然沒有看見,被重重的絆倒在地,人群中響起一片驚呼,适時風起,粉色的櫻花瓣如雨般飄落。
“哇好美啊!!”
“櫻花雨耶!!”
時蔚然在此起彼伏的贊嘆和歡聲笑語之中跪倒在地,他的手心顫抖着,抓起了一抔花瓣。
柔和的粉色從邊緣向中心暈染,美的像是少女不敗的容顏,中間細細的經絡居然是淡淡的銀色,晶瑩剔透,像是水晶。
時蔚然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而後死死的咬住了下唇。
他的腦海裏,卡茲曼星那個黑市商人的話猶在耳畔震蕩。
..
“我可以幫你把人的骨灰做成一顆種子,但是在卡茲曼星這種地方,動植物根本就活不了嘛!就算活了!沒準哪天就又被人砍掉了!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有沒有意義不是你說了算,你盡管給我做,我自然有辦法将她送出去。”時蔚然說:“錢不是問題,但你如果不做,我保證你撿不到明天的太陽。”
..
他千方百計的潛入了段楚彧的訂婚典禮,那是一艘可以回到首都星的豪華星艦,他将種子藏在了段楚彧和宋琳娜訂婚蛋糕的最底層。
他大概能猜到,這昂貴的蛋糕只是一個象征,這群有錢人根本不會去吃,最終只會浪費到跟廚餘垃圾一塊兒被運送進垃圾場填埋。
對于他而言,随便填埋到哪裏都是好的,這顆種子會在首都星的大地上生根發芽,茁壯成長,雖然不知道會落在哪裏。
他有生之年沒有辦法将她活着帶離卡茲曼星,那麽至少,也要讓她以另一種方式去往首都星。
為了實現這個願望,他會不惜一切代價,不擇手段,哪怕背上跟段楚彧不清不楚的罵名,哪怕從此以後生活再無寧日!
可這是他從未料想過的,那枚小小小的種子,會長成如此葳蕤的一棵樹,會開出如此美麗的花朵。
有生之年,在首都星最熱鬧的地方,與他重逢。
又好像是一種重生。
他死而無憾了。
“阿蔚!”
沈襲京終于奔到了他的身畔,屆時兩個巡邏機器人也已經就位了,沈襲京當然不能眼睜睜看着時蔚然被放倒,他忙掏出了自己的證件,朝那兩個巡邏機器人示意了一下。
他的上尉徽章在關鍵時刻還發揮了點兒用處,能被大部分系統識別。
“我把他制服了,安全了安全了。”沈襲京說,用力扶着時蔚然單薄的肩膀,另一手去抓握時蔚然擱在膝前的手背。
他的胸膛緊貼着時蔚然的脊背身軀,這才發現,時蔚然抖的厲害,像一張薄薄的紙片,那淩亂不堪的心跳聲也源源不斷的傳遞過來。
他從來沒有見過時蔚然這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是個網紅拍照點,你要欣賞也不用這麽猴急吧?還是說你要拍照?”他湊近了時蔚然的耳畔,小聲哄着:“你冷靜一下,我幫你拍?”
“滴答”
有水漬落在他的手背上,溫熱。
“沈襲京..這是我媽媽。”
沈襲京猛地僵住了。
他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問題。
時蔚然哭了。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