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溫思月,好得很啊
秋色漸濃, 落葉紛飛,小道被楓葉鋪滿,遠遠望去, 一片金黃,別有一番風情。
秋日的天氣涼爽,帶着微微的寒意,對畏寒的人來說,不是一個好季節。倒不如冬季好, 可以點上炭火,如春日般溫暖。
從盛京回來過了好些日子了, 起先溫思月害怕, 怕秦術找來, 可這些時日平靜的很,也就慢慢放松警惕了。
她猜得對,秦術對她只是一時新鮮,不會在意她的。這般也好,能安穩過日子了。
溫思月花了幾十兩銀子, 買了一處小院子, 她們三人住正合适,院子種了幾棵桂花樹,再過些時日就是桂花盛開的季節,滿院的桂花香, 想想心情就舒暢。
她想着, 若是桂花太多,還能做桂花糕,腌煎了也不錯,一定很好吃。
溫思月望着蔥郁的桂花樹愣神, 希望它早點開花,一推窗,鼻端盡是桂花香,那樣才好。
春花買菜回來,又看見自己姑娘望着樹發呆,先是無奈搖頭,而後說道:“姑娘,你猜我遇到誰了?”
“誰呀?”
她瞥了眼,有些懶散,揚州她們熟悉,認識的人也多,遇見熟人很正常。
“是周公子,他問姑娘身體如何?還說要來看望。”
眼睫微動,清亮的眸子有了看她,“遇見他了。”
溫思月回神,坐正身子。周公子名叫周亭時,是揚州刺史的兒子,從前外祖在時,他經常跟着刺史來溫府,也算是打小認識。
後來她和溫宛如去了盛京,便沒再見過。
之前去街市買頭油時遇見了,知曉溫溫宛如的事,還輕柔安慰幾句,送了些禮物來。想不到今日又遇見了。
溫思月打個哈欠,叮囑春花:“下次若是遇見了,道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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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姑娘。”
她點頭,那周亭時謙和有禮,渾身上下散發着讀書人溫潤的氣息,早前也對她有意。只是過去這麽久,她又如今這般,實在不敢多想。
還是斷了他的念頭吧,對彼此都好。
溫思月去廚房幫忙,她們三人住,吃喝都是自己動手,她自然不能閑着,能幫一點是一點。
簡單的三菜一湯,平淡普通,卻滿足。
溫思月吃得高興,提議道:“等會去街市逛逛吧,回來這麽久也沒輕松一下。”
“好,是該出去走走。”
春花跟着點頭,她瞅瞅溫思月,忍不住問她:“姑娘,之前不是說把盛京的鋪子換成揚州的小鋪子嗎?咱們還去不去溫府了?”
溫思月颔首,喝了一口湯,冷靜道:“自然要換,但不能我們去溫府,而是等他們來找我。”
“為何?”春花不解。
可王嬷嬷贊同,“姑娘說的不錯,他們主動找來,我們才有勝算。”
兩人對視一眼,笑笑點頭,只有春花一頭霧水,還沒理解兩人的話。
她若不多出去走走,溫家怎能知曉她回來了,所以溫思月大張旗鼓地去了溫昭宏開的茶樓,特意坐在掌櫃的對面,讓他看清楚。
她就是溫思月。
“來壺好茶,再來幾碟點心。”
夥計和掌櫃看了她們一眼,面面相觑,随即扯唇輕笑,“姑娘稍等,馬上來。”
溫思月注視他們的動作,看見掌櫃跟一個夥計說了什麽,那夥計匆忙走了。她收斂眸光,低頭笑笑,應該是去溫家了吧。
“吃吧,吃完再回去。”
“是。”
三人不緊不慢,耐心十足,吃到一半時,又遇見了那周公子,周亭時。
他一襲白袍,溫潤爾雅,身後跟着一小厮,進門就看見了溫思月,他一喜,當即走了過去。
“溫姑娘,又見面了。”
溫思月擡頭,禮貌輕笑,“周公子,好巧。”
她看了一圈,發現樓下沒了空位,于是說道:“周公子若不嫌棄,便一起吧。”
周亭時自然是願意,聽她說這話,連連點頭,“多謝了。”說着就自然的坐下。
夥計拿了茶盞來,好奇的目光在兩人間來回轉了圈,方才離開。
溫思月沉默片刻,然後道:“周公子送了補品來,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咱們自小相識,說什麽謝不謝的。”周亭時語氣很輕,溫潤中帶着小心翼翼,深怕惹她不喜。
他們半年不見,一切都變得很快,從盛京回來,他明顯的感到溫思月不開心,整日心事重重的,眼睛雖是笑着,可那眼底卻蘊着哀傷,藏不住。
“自然要謝。”
周亭時收回眼,他理理衣袖,喝了口熱茶,“不如陪我去走走。”
溫思月一愣,想了幾息後答應了,“正好,我也想去散散心。”
此刻的街市依舊熱鬧,人群熙攘,他們走在人群中,直視前方沒說話。溫思月餘光一瞥,想着如何開口。
而此時的周亭時同樣如此,他步履緩慢,面色焦灼,想了許久也只憋出來一句:“去那邊坐坐。”
“好。”
這處涼亭依河所建,坐在這能看見半條河道和來往的小船,也能看見橋面的人群,視野極好。
溫思月靠着欄杆坐,身子稍微歪着,往河面看。
“這次回來,怎麽不回溫家?”
溫航做的醜事,溫家不想旁人知道,所以對外都說是遇到土匪才廢了一只手。旁人也自然不知道她與溫家斷了關系,只當她不想給溫家添麻煩。
周亭時大概也不知道的,所以才這麽問她。
溫思月回神,不想瞞他,“跟溫家沒關系了,以後我是我,溫家是溫家。”
沒想到是這個回答,周亭時一怔,接着浮現擔憂之色,想她一個姑娘家,日後沒了依靠可如何是好?
他緊緊下颚,雙手握成拳,“怎會這樣?”
溫思月不想解釋,溫航做的事說出去,會玷污她的名節,雖然她現在的名聲也不好。可她還是不想說,于是扯了個借口:“一點小事,周公子不必擔憂。”
“怎能不擔憂?你一個姑娘家以後怎麽辦?”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激動,周亭時微微尴尬,而後笑着解釋:“我太過激動了,抱歉。”
“不妨事。”
周亭時擡眸,盯着她嬌豔的臉頰瞧,肌膚若雪,白嫩無暇,這樣明媚的人兒,該一生無憂,備受愛護的,豈能無依無靠。
思及此,周亭時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思月,我會護着你的,今日就回去同父親說,你放心。”
“…”
溫思月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時,手已經被他握在手裏,她面色慌張,使勁抽開自己的手。而周亭時卻握得更緊了。
她眉心打結,看了一圈,發現有人盯着他們看,交頭接耳在議論他們。周亭時是刺史公子,認識他的人不少,只怕要不了片刻,就要傳遍揚州城了。
溫思月心慌害怕,她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于是用力掙脫開,嚴肅道:“周公子,有話好好說,別這樣,被人看見不好。”
周亭時平複下來,盯着自己的手,連忙放開,“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接着又急切道:“但我說的話是真心的,你知道,我對你一直有意,你…”
他有些羞澀,難以開口,但溫思月懂他的意思,于是不等他說出口,便道:“周公子別誤會,我一直當你是朋友。”
周亭時以為她是羞赧,并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你這麽說,是擔心什麽?父親想我早日成親,既然要成家,當然是娶自己心儀的姑娘。”
她別過臉,将話說的明白些,“我與周公子不可能的,周公子切莫胡說。”
“是,等我同父親禀明了,再來找你。”
言罷,周亭時快速出了亭子,頭也不回的回了周府。
溫思月盯着他的背影,來不及說什麽,人就消失在拐角了。她愣愣坐下,心情煩悶,希望周亭時能懂她的意思,別一意孤行。
可惜,溫思月想錯了,周亭時最後還是跟刺史說了。沒過兩日,整個揚州城都知道了,周亭時在府中絕食,為了一位姑娘。
而這位姑娘就是溫思月。
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因為這事,溫思月都不敢出門,就怕旁人說三道四。
解釋不清楚。
“姑娘,怎麽辦?”春花剛從外頭回來,那些閑言碎語聽了,就趕緊回來跟溫思月說。
“再這樣下去,姑娘的名聲可怎麽辦?”
溫思月不太在意,而是給了春花一封信,道:“幫我送封信去,交給周亭時的小厮,讓他給周亭時。”
春花低頭看那封信,很是不解,這個時候還送什麽信啊,名聲更重要。
“去吧,我在信裏都說清楚了。”
“哦,原來是這樣。”
春花恍然大悟,拿着信趕忙出了門。
人一走,溫思月扶着額頭嘆了聲,早知就不理會周亭時了,平白給自己找麻煩。
後邊還有個溫昭宏,若是一起找來,可能應付不來了。
“哎。”
盛京,秦府。
派去揚州的人沒回來,也沒個信,秦術等得心煩意亂,焦慮難安,整日頭疼。
夢醒時分,他總是望着窗口發呆,心裏空落落的,少了些什麽。
少了什麽?他不去細想,卻也不得不承認,跟溫思月有關。
秦術執筆,在書案後忙着,這是今日畫的第三幅畫像,他依舊不滿意,總覺得少了她的神采。許是心煩,所以連一幅畫也畫不好。
少傾,趙勉拿着信跑進來,恭敬又遲疑道:“公子,揚州有消息了。”
“說什麽?”
趙勉抓着自己的衣領,很是緊張,“溫姑娘她…要嫁人了。”
筆杆橫斷,掉落在桌面上。
輕微的聲響讓趙勉胸口一緊,連忙奉上那封信,然後退到一旁,低頭盯着地面,不敢擡頭。
秦術咬牙,下颚微動接着又緊繃,下垂的長睫沉下淡淡陰影,擋住眸底的情緒,握拳的手用力到發白。
雖一言不發,可那讓人窒息的氣息卻能感受到。
趙勉微一擡頭,看見他拿過信,正細細端看。
秦術捏着紙張,越看手抖得越厲害,最後氣得拍在桌面上,濺起的墨汁污了方才那副畫。他瞥了眼,毫不在意,聲線又沉又啞道:“即刻去揚州。”
趙勉張張唇,欲言又止,最後點頭說:“是,現在去。”然後匆忙去準備。
秦術一人在書房,将信揉成團,用力扔在一角。那信上說,溫思月不但要嫁人,還鬧得滿城風雨,兩人還在大庭廣衆之下情意綿綿的牽手,郎情妾意。
這怎麽可以?
都是他的人了,怎能嫁給旁人?
秦術心在抖,生氣,嫉妒,胸口也悶,呼吸都不順暢。
他要馬上去揚州,即刻出發。
不多時,趙勉跑來禀報,“公子,準備好了,是否即刻去揚州。”
秦術起身,甩甩衣袍道:“嗯,立即出發。”
出門後,又想到什麽,補充道:“讓其他人先去漠北。”
“是。”
趙勉知曉他心切,所以準備的是快馬,不是馬車。可以節省一半的時間,盡快到揚州。
一個驿站換一匹馬,一行人十個人,路上倒也順利,沒遇上什麽事耽擱。
十日的功夫就到了揚州城。
趙勉找了間客棧,放下包袱,連口茶都沒喝,就帶着秦術去了溫思月住的地方。
“公子,要您歇着,屬下去請溫姑娘。”
“她未必肯來。”
經過此事,秦術也明白了些,他心中所想,未必就是溫思月所想,不然,她不會悄無聲息的離開秦府,一封信也不來。
送她的那些物件,她一個也沒要。
她是真的不想要吧。
秦術步子極快,他要去問清楚,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此時的溫思月正煩着,明明讓春花送信了,誰知周亭時還是找上門來了,難道是她信裏說的不夠明白嗎?
周亭時站在門口,溫潤的臉頰顯得焦急,他擡眼看向春花,道:“可否幫我通傳一聲,我想見見你家姑娘。”
“周公子,我家姑娘不在,改日再來吧。”
他笑笑知道是騙他的,“我知她能聽見,今日來不過是想聽幾句話。”
春花臉色不好,剛想說他兩句,就聽見溫思月在裏頭道:“讓他進來吧。”
無奈,只得讓人進去。
溫思月在院子裏坐下,支開了春花,讓她去泡茶來,人走了才看向周亭時。
她面無表情,冷淡道:“周公子,我想說的話在信裏說明了,今日來可還有事?”
周亭時本就白,絕食了幾日,虛弱無力,更顯蒼白,他的嘴唇略微幹澀,說話的嗓音也不似之前溫潤,“我想聽你親口說。”
溫思月覺得煩躁,為何一定要弄得如此難看,怕是日後見面都尴尬。
“我對周公子無意,不過是當個普通朋友,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
“我願意花心思,自我見到你的第一眼,便挪不開了。”周亭時語氣急切,怕她不讓說,又怕自己說不出口,幹脆趁着這口氣,一次說完。
“你未嫁,我未娶,為何不能再一起,若你對我無意也不打緊,給我一次機會就好。”
溫思月眨眨眼,心底動了一下,很快又搖頭,“多謝公子厚愛,只是,刺史大人不會同意吧,你又何必。”
周亭時輕笑,以為她是擔憂這個,一激動,又拉起她的手,溫柔細語,“不用擔心,我有辦法說服父母,讓他們同意。”
“不是。”她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想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他改變不了。
“你先放開,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的親事,刺史大人會為你做主,由不得你自己。”
周亭時微微用力,笑笑,“你放心,我有辦法。”
溫思月語塞,他怎麽就說不動呢,“男女授受不親。”
“哦哦。”周亭時意識到不妥,趕忙放開。
這時,門口響起一道冷肅的聲音,夾着濃重的怒氣,“溫思月,好得很啊,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