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海棠步搖
衛左卿身為丞相, 難得登門,若是登門必然是有要事,遂以, 秦萬海見他之前不禁想了一圈,朝堂安靜,各方勢力尚無動手的可能,唯一的就是,漠北。
秦萬海低頭走, 臉色凝重,想到漠北戰事, 腳下不由得加快。
不多時, 就到了前廳, 衛左卿已在等候,秦萬海朝裏看了眼,而後在門口頓住,理理衣裳後,才擡腳入內, 笑臉相迎, “哎呀,衛丞相,失禮失禮,怎麽不事先通傳一聲?”
衛左卿起身, 扯唇笑笑, 揖揖手,“秦将軍。”
“坐。”秦萬海擡手,撩開衣袍坐下,随後說:“上茶。”
他睨了眼衛左卿, 眸光動動,挑起眉梢,“丞相今日怎麽有空過來?”
下人送來熱茶,衛左卿客氣的喝了一口,然後才說道:“許久不來,秦府一切如舊啊。”
話語頗為感慨,秦萬海摸不準他的來意,只是陪着笑臉,點頭贊同。
衛左卿大笑兩聲,随即說起了正事,“哎,你我同朝為官,我可真是羨慕你,小将軍年輕有為,比我家那個強多了。”
秦萬海皺皺眉,聽得一頭霧水,這是來找他訴苦,還是來誇贊他的?眸光一轉,他謙虛笑笑,“诶,丞相誇贊了,衛公子日後高中,可比武将強,丞相又何必妄自菲薄。”
“借你吉言,我也希望他來年高中,再娶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如此便好。”衛左卿瞅瞅他的臉色,頓了頓,繼續道:“聽聞溫姑娘生病了,犬子昨日來探望,要說,我也該來瞧瞧,怎麽不見那姑娘?”
聞言,秦萬海一僵,臉色驟變,猜測到了幾分,要說小輩們的事他從不多問,如今,倒讓人找上門了。
怎能讓人不憋悶?
他繃着下颚,面色不好,“不過是風寒,不敢勞您大駕,眼下怕是在房內繡花,這孩子乖巧,一直都是循規蹈矩,難得出門,哎,在盛京連個朋友都沒有。”
“本想給她找個尊貴人家,可這孩子不求富貴,只求一人心,也是難得啊。孩子懂事,長輩省心。”
秦萬海說了許多,衛左卿臉色都變了,兩人都是人精,此刻也聽出了話裏的意思,各自低眼笑笑,緩解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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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公子還未定親吧?”
衛左卿緊抿着唇,回他:“尚未,不急,總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好姑娘。”
“嗯,也是。”秦萬海心裏冷笑,随後說道:“人品性情要知道,總不好找個自己送上門的,叫人笑話了。”
“…”
衛左卿一瞪,目光兇狠,卻也說不出話來,幹笑兩聲低頭繼續喝茶,須臾,他擡起頭來,“将軍的親事定在何時?年紀大了,記性不大好。”
不愧是一國丞相,些許的功夫就平複情緒,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态。
“還有兩月。”
衛左卿微笑颔首,摸摸胡須,“你也是有心,還未成親便照顧她們母女,将人接來府中,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硬要湊上來。”
氣氛瞬間凝固,靜若無聲,呼吸也仿佛停止。秦萬海咬牙,臉色鐵青,氣得胸口堵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着實難受。
他深呼一下,然後笑着回他,“年紀大了,就喜歡熱鬧,倒是丞相你,也該找個夫人,可別把外頭那些說你克妻的話放在心上。”
克妻這話是衛左卿的忌諱,第一人夫人嫁了沒兩天,得了疾病去世,第二任夫人去巡莊子時,遇到少的話,又沒了。
而第三任夫人命好些,生下衛易臣,安穩過了十幾年,也去世了。
以至于,衛左卿不敢娶妻,只納了幾個小妾。
這事旁人是不敢說的,可今日兩人一言一語說到這了,也就沒了顧忌。
衛左卿不好發作,隐忍怒氣笑笑,端起茶抿了一口。
一擡頭,對上秦萬海稍顯得意的眼,兩人默默注視對方,随即不約而同的大笑出聲。
“來,喝茶喝茶,哈哈。”
“哈哈,這茶不錯,請。”
—
衛左卿面色難看,氣沖沖地走了,出了大廳冷哼了好幾聲都不解氣。
溫宛如剛巧從另一邊過來,看見他的側臉身子一僵,臉色慘白,瞬間沒了血色,她抓着王嬷嬷的手臂,嘴唇不停抖動,好一會才緩過來。
“那人,那人,好眼熟。”
王嬷嬷伸長脖子去看,只看到背影,沒瞧見正臉,“老奴沒瞧見。”
“他…”
溫宛如側頭,神情痛苦,說不出口。搖晃腦袋不去想往事。
“夫人,我扶您回去。”
她點頭,想回去好好想一想,再讓人去查查。
正在此時,秦萬海從前廳出來,看見她的身影,直接叫住她:“宛如。”
溫宛如頓住腳步,勉強扯出一個笑臉,回身看他,“将軍忙完了?”
“嗯。”
秦萬海淡淡地應了聲,想到方才就氣得不輕,正好,此刻找溫宛如有事,于是就跟她一道去了。
兩人往日無話不說,情意綿綿,這會怪了,安靜得很。
走了半會路,秦萬海揮揮手讓人退下,“方才衛丞相來了,說了些話。”
溫宛如想到方才看見的人,謹慎問:“他是當朝丞相?”
“不錯,衛易臣的父親。”
她張張唇,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口,攥緊衣袖的手止不住抖,“他來所為何事?”
秦萬海瞥了她一眼,理理情緒,“為了小輩的事而來,話裏話外都是說他的兒子不是旁人能高攀的,我瞧着,衛易臣近日來府中是勤快些,昨日還去月容軒了。”
“啊?他們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她這個做母親的竟然一點不知情。
溫宛如心慌,扯着他的衣裳,“他們…”
雖然她之前是有過那種想法,可是如今,她打消了,衛家,是不行的。
面對溫宛如的焦慮,秦萬海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以後讓思月別跟他走的太近,好像咱們上趕着。”
“将軍放心,我自會交代。”
溫宛如目光堅定,就算秦萬海不說,她自己心裏也有數。
“好,你去同思月說,告訴她,我們自會為她尋一門好親事。”
“将軍有心了。”
溫宛如低眼,思緒已飄了好遠。
“轟”的一聲,突來的巨響震得地面晃動一下,身在屋內軟塌上的溫思月也感受到了,驚得一下從夢中醒來,慌慌張張的喊春花:“春花春花,怎麽了?”
她擦擦額頭的汗,心跳得好快,一小會後,春花推門而進,“姑娘,是側邊的牆倒了。”
溫思月擰眉,快速穿好衣裳,跟着春花出去看看,“牆怎麽會倒了?是不是你看錯了?”
“沒有,奴婢眼瞧着它倒下的,吓得粉團跳走了。”
她還是不信,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的就倒了?那牆上可是一點裂縫都沒有的。
溫思月到了牆邊,一堆亂石在地,平整的牆面此時塌了半邊,她愣愣看着,驚訝地與趙勉對視一眼。
啓唇道:“這是,怎麽回事?”
趙勉搖頭,一臉茫然,“小的不知,聽見聲音就這樣了。”
溫思月面無表情的注視他,不信他的話,好端端的牆倒了,指不定是秦術的主意。
“勞煩你找人來修葺。”
“姑娘放心,這是自然。”
趙勉說完,悠然聽見背後的咳嗽聲,他連忙轉身,看見秦術正朝這邊看。
眉心攏起,面帶驚訝,“趙勉怎麽回事?”
“公子,牆倒了。”
秦術緩緩而來,看了眼牆面,又擡頭盯着她,眼中無波瀾,“趕緊弄好。”
“是,這就去。”
趙勉說完就跑走了。
紅唇翕動,她睨了眼秦術,白皙的面頰浮現一絲不自然,“咱們回去,自有人管。”
溫思月轉身,衣袍翻飛的聲音響起,很輕,夾雜着風聲,她心裏奇怪,回頭看了眼。誰知吓了一跳,秦術不知何時跨過那堆石頭,站在她身後。
心裏慌亂一瞬,很快緩了過來,“你這是?”
秦術掃了她一眼,眉眼溫和,“病好了,可要出去走走。”
她難得出門,病的這些時日連院門也沒出,是悶了,可溫思月不想跟他一起去,“我不想出門。”
秦術沒說話,目光瞥了眼春花,示意她退下。
春花縮了一下,求助地看向溫思月,“我沒吃早膳,你去端來。”
人走了,秦術才傾身靠近,而後從懷裏拿出一枝海棠步搖,“喜歡嗎?”
溫思月盯着步搖看了半響,目光慢慢上移,眼裏毫無波動,“這個…”
不等她将話說完,修長的手已到了她發間,而後把步搖戴好,笑着欣賞片刻,“不錯,很适合你。”
她伸手摸摸,也不知好不好看,只嘆他太過霸道,也不等她說話就給她戴上。
這種感覺真不好。
“太過招搖,不太适合。”
溫思月拿下來,捏在指間把玩,垂眼沒瞧見秦術驟變的臉色,與浮現的怒意。
“也是,你現在的身份确實不太适合。”
眼睫微動,她昂起下颚,眸光淡淡,對他說的話能做到充耳不聞了,“既是如此,便還給你,你給它找個适合的主人。”
秦術握緊雙手,目光冷凝,“也罷,依你。”
他拿着步搖走了,溫思月松口氣,頭也不回的進屋。
次日用晚膳時,溫思月就看見謝寶珺戴着那支步搖,輕輕搖曳,實在礙眼。
她瞅了眼秦術,默默低頭,安靜地用晚膳。
“月月,等會去我那。”
她胃口不好,半碗飯都沒吃完,“好,我許久沒吃嬷嬷做的桂花糕了。”
與往日的語調一樣,可聲音總顯得無力,似乎帶着病态。
溫思月喝完最後一口湯,就放下碗筷,跟着溫宛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