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乞巧節
唇齒間的茶香未散去, 一直纏繞在鼻端,她用力吸了一下,清香好聞。
溫思月低着頭, 纖細的手指不停纏繞帕子,顯然是有心事。
“思月啊,別傷心,我跟你母親會為你尋門好親事的。”
猛然聽見秦萬海說這麽一句,起先溫思月是沒反應過來的, 腦中想想,她清楚了。定是溫宛如跟她說了李嚴的事, 他才這麽說的。
溫思月微笑颔首, 本想辯解兩句, 想想還是算了,無關要緊的事,不說也罷。她端起茶,抿了一口,格外的乖巧安靜。
溫宛如目光打轉, 坐在秦萬海身邊溫柔地笑笑, “将軍說的是,不過也不急,好的婆家自是要慢慢尋的。”
“嗯,不錯。”秦萬海贊同點頭。
過了半響, 午膳時辰到了, 丫鬟陸陸續續将飯菜端了上來,還端來上次她愛喝的老鴨湯。可見是用心了。
三人圍坐在一起,少了秦術那人,溫思月自在許多, 沒有顧慮。她端起碗,姿态優雅的喝湯,目光卻在秦萬海與溫宛如之間來回轉。
一碗見底,她輕輕放下,捏着帕子擦拭嘴角,緩緩道:“那日多虧了小将軍陪我去長華寺,才一路平安。”
秦萬海與溫宛如同時看向她,面帶笑意,對她提起這事并未多想,反而認為兩人相處的極好,甚是高興。
“嗯,阿術作為兄長,這是應當的。”
她頭垂得更低,細聲細語的說了幾句好聽的話,接着話題一轉,說:“回來時游玩了一番,遇見了熟人,所以小将軍才回來晚了些,将軍可別見怪。”
這話說得秦萬海一頭霧水,不知她因何提起,卻也笑着點頭,興起随口一問:“遇見誰了?”
溫思月搖頭,皺着秀眉說:“是個年輕的公子,是誰就不知道了,那公子身旁還有美人作伴。”
“哦,是嗎?”秦萬海疑惑,面色平靜,“想來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Advertisement
出門還有美人作伴,不是纨绔子弟是什麽,秦萬海只能想到這個。他擰了擰眉心,神色冷下來,似有心事。
溫思月瞥了眼,雖害怕被罵,可她也得說,一切為了自己。
“說的是,可我瞧小将軍的神情很是羨慕呢。”
“別胡說。”
話音剛落,溫宛如就拉下臉呵斥她,生怕她惹惱了秦萬海。她使個眼色,而後扭頭對秦萬海道:“小孩家不懂,胡說八道,将軍別放心上。”
“我瞧小将軍是個正直君子,斷不會跟那些不學無術的人厮混在一起。”
溫宛如看向秦萬海,臉色稍微難看,只見秦萬海慢悠悠的放下碗筷,面無表情的沉默須臾,而後才動動嘴角。
“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認識幾個狐朋狗友也是有的。”他頓了頓,擡頭看向溫思月,繼續道:“你說他羨慕,是羨慕人家有人作伴?”
她咬着唇,聲音輕柔,語氣小心,“應該是吧,畢竟他身邊也沒個貼心人。”
溫思月低頭,最後一句說的極其小心害怕,她真怕秦萬海發怒,嫌她多事,可她瞅着秦萬海的神情,也不是生氣,倒是有心事。
她看不懂,只好一直沉默。
溫宛如颦眉,一貫優雅的人此時面色也不好看,她看看溫思月,不知乖巧的人今日怎的說起閑話來?
再瞅瞅秦萬海的臉色,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總之是令人擔憂。
她思慮幾息,而後笑道:“小将軍心如明鏡,知曉自個要什麽,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言罷,秦萬海眼睛動了動,神色一松,溫和輕笑,“思月說的對,是我考慮不周,我身邊有你說話解悶,談論古今,倒是忽略他了。”
“雖說親事他不想定下來,侍妾倒是可以先安排,年歲畢竟不小了,哪能沒個貼心人。”
秦萬海拉起溫宛如的手,輕拍着,“咱們當長輩的,自然要多關心小輩,我也想他早日開枝散葉。”
溫宛如的心松了松,“将軍挑的定是不會錯。”
“嗯,着手準備着。”秦萬海點點頭,溫柔深情的看了眼溫宛如,相視一笑。
溫思月依舊低頭不語,聽着兩人一言一語,她心裏笑開了花,聽這意思,秦萬海是要給秦術挑選侍妾了。
好啊,最好挑兩個妖豔狐媚的,纏得他脫不開身最好。
這樣,她就可以脫身,松快些了。
溫思月抿唇忍着笑意,心情大好,飯菜多吃了些,連往日不愛吃的苦瓜都吃了兩口。
盡不覺得苦了。
出了前廳,到了無人處,她終于開懷大笑,明媚清亮的眸子閃着一絲狡黠之色,頗為得意。
溫思月坐在長廊下,肚子笑疼了才停下。她抹掉眼角的淚,對春花說道:“你幫我盯着将軍,有個風吹草動立刻來告訴我。”
春花啊了一聲,沒懂她的意思,奇怪地注視她,她覺得姑娘今日越發古怪了,說話做事一點沒看懂。
“姑娘盯着将軍做什麽?不會是…”
“想什麽呢?”她急忙打斷,怕這丫頭胡思亂想,“我是說盯着選侍妾的事。”
她解釋一句,春花這下聽懂了,連連點頭,“原來是這樣。”
溫思月朝欄杆外看了眼,随後折了一支花,拈在手中把玩,又湊到鼻端聞了聞,果然香氣濃郁,聞着心情更愉悅了。
她懶懶起身,水眸潋滟,“咱們回吧。”
“是。”
近日沒心情欣賞院中景色,今日細看,發現開了許多花,一朵比一朵嬌豔,看得眼花缭亂。
溫思月彎下身,盯着花瓣端詳,這麽漂亮的花真是忍不住折一支。
想想,算了,還是去湖邊吧。
“春花,咱們去湖邊摘幾支荷花回去,放在瓶子裏。”
“荷花清香,沁人心脾,放在屋內最好。”
主仆兩笑笑,一同向湖邊走。
正值午時,日光強烈,樹葉被曬得耷拉着,湖水也冒着熱意,手伸進去,如同放進了熱鍋裏。
實在難受。
溫思月帶着春花來到湖邊,荷花盛開的嬌豔,随風搖曳,似乎在向她打招呼。她頭也不回的對春花說道:“拉着我,我去摘。”
“姑娘,還是我來吧,當心弄濕了鞋襪。”
“沒事沒事,快拉着。”
她将帕子收了,蔥白的手指揮着,迫不及待要去摘那朵花。春花無奈,還是順着她的意思,讓她去。
眼瞧着那花在跟前,溫思月心急,手胡亂揮着,一把抓住春花的手,俯身過去。她皺着眉頭,覺得哪裏不對,可她被眼前的荷花吸引,一時沒想起,便不去想了。
一心撲在荷花上,她盡力伸長了手去夠那朵花,奈何拼盡全力,也還差一點,“再放放。”
身後人沒有聲音,卻聽她的話拉着她的手,将她的身子放的很低,讓她一下就折到了。
溫思月欣喜若狂,雙眼彎起自然的弧度,明媚動人,“可算摘到了。”
身子站穩,拿着看了會,才轉身對春花道:“春花,你拿着。”
一轉身,溫思月臉色突變,燦爛的笑意消失在唇角,“你,怎麽是你?”
難怪覺得方才不對勁,手掌寬大粗粝,溫熱不似女子的體溫,原來是他。只怪她粗心,一心想着玩樂,沒察覺出來。
“老遠就看見你了,你卻毫無察覺。”
秦術看眼她手中的荷花,唇角輕彎,吩咐趙勉:“你帶春花去那邊摘一些。”
溫思月想阻止,可不及趙勉的速度快,秦術話音剛落,就見他拉着春花走了。她動動嘴角,無奈且煩悶,故而将怒氣撒在秦術身上,“你興致真好,朝中不忙嗎?”
“偷閑還是能的。”秦術笑着,眉眼上揚,顯然心情不錯,他上下掃了眼,目光定格在她頭頂上,問道:“送你的簪子從未見你戴過,不喜歡?”
一頭青絲如瀑布,戴上定然是美的。
可溫思月不以為然,之前,他也問過這話,那時她想讨好他,嘴上說着喜歡,實則在心裏嫌他,暗嘆他霸道,送人的禮物都是自己的喜好。
如今,也不必讨好了。
“簪子雖好,可我不愛玉蘭,愛海棠。”
秦術一愣,随即回過神來,悠然一笑,“你若喜歡,送你也未嘗不可。”他說的神情暧昧,別有深意。
溫思月臉色微變,慌忙看向四周,見着沒人才放下心來,“胡說。”
将手中的荷花一扔,她轉身就走,若是再待下去,指不定說出什麽來。
這花,不要也罷。
“啊?你做什麽?”
擡腳走了兩步,便被秦術一把拉住,用力且霸道的将她帶往樹後。粗大的樹幹遮擋兩人,遠處瞧,只能看見一片衣角。
溫思月心慌,想喊春花,可又怕被人瞧見,只好用力推着眼前人,“光天化日,你敢…”
話未說完,就被他堵住。瞧着她紅唇撅着的嬌嗔樣,他就按奈不住,想一親芳澤。
她被桎梏在樹幹與他之間,手腳皆被束縛住,不留一絲空隙。男人灼熱的氣息在唇齒間,緊緊纏繞,怎麽躲都躲不開。
她不甘承受,抓着他的肩膀,使勁掐他,卻無濟于事,男人肩膀結實,反而是她手疼。
溫思月放棄,連着身子也軟了下來,默默接受。
過了半響,傳來微微的響動,聽着像腳步聲,是春花和趙勉回來了。
“有…人。”
秦術重重吸吮兩下,直把唇親的紅腫,才不舍的放開,他喘着氣,眉間盡是春色,沉着聲線道:“老實了。”
喉結上下滑動兩下,目光炙熱的盯着緋紅的臉頰和靡麗的唇瓣看,果然只有這種時候才老實些,不會口齒伶俐的跟他對着幹。
秦術伸手,手指拂過脖頸,落在後腦處,他靠過來,在她耳畔說:“這幾日繁忙,忙完再去找你。”
溫思月推着他胸口,暗罵色胚子,盡想着這事。
她別開臉,沒好氣道:“春花回來了。”
秦術斜了一眼,瞧見人影過來,飛快的松開她,若無其事的站在一側。
裝得倒是好。
溫思月趕忙整理一番,一擡頭春花就過來了,歡喜道:“姑娘,你瞧,多鮮豔。”
“嗯。”
平靜的應了聲,不喜不怒,看得春花一頭霧水,“姑娘不喜歡?”
“不是,回吧。”
她繃着下颚,沒看他一眼就走,不能遇見他,遇見了就是她吃虧,看來以後要繞道走了。
此刻她希望,秦萬海能盡快給他弄兩個侍妾來,也省得成日盯着她了。
從湖邊到月容軒不過片刻的功夫,走着回來卻出了一身汗,頭發絲都黏在一起,實在難受。
再加上方才之事,溫思月真是靜不下來,必須沐浴才可。
随即吩咐春花去燒水來。
春花動作快,一會的功夫就拎着水桶進來了,“姑娘,水來了。”
“嗯,你們出去吧。”
她的聲音疲憊,懶懶地擡手又放下,強撐着精神沐浴,穿好衣裳直接倒在榻上休息。連春花是何時進來收拾的也不知。
日子安靜,倒不見秦術來找她,想來是忙着他說的公務了,這樣也好,她也懶得敷衍應付。
乞巧節那日,外頭格外熱鬧,溫思月坐在院中聽着,心裏也癢癢,平日難得出去,這樣的日子更是沒有過。
所以,她就去溫宛如那跟她說了聲,“母親,陪我一起吧,聽說晚上還能放天燈。”
溫宛如搖頭,輕聲道:“我就不去湊熱鬧了,你要去就多帶幾個下人,也安全些。”
溫思月欣喜,立即起身,“是,那女兒就去了。”
“嗯,早些回來。”
她點點頭,帶着春花興高采烈的去了,匆匆走着,想起件事來,于是回頭問春花:“帶銀子了嗎?”
“帶了些碎銀子,不知夠不夠?”
溫思月颔首,回她:“買些小玩意夠的。”
踏着月色匆忙走,只是不巧,才到府門口,就撞見同樣出府的謝寶珺,有些日子沒見,倒是一點變化沒有。
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一如往日,斜着眼瞧她。
“你也出府。”
溫思月微笑颔首,算是打個招呼,“對,謝姑娘要一起嗎?”
謝寶珺撇撇嘴,擺手道:“不了,我約了林姑娘。”
她依舊平靜,本就是客套話,她可不想同她一起,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嘛。
“那就不打擾謝姑娘了。”
溫思月站在遠地沒動,讓她先走。謝寶珺昂着下颚直視前方,對她的忍讓相當滿意,這給了她面子。
“嗯,走吧。”言罷,帶着丫鬟就走了。
她注視着,不喜不怒,反而是春花憋壞了,不滿道:“她嘚瑟什麽?也不是秦府正兒八經的姑娘。”
溫思月不在意,邊走邊道:“怎麽說,她也是表姑娘,不管她,你也別放心上。”
春花失落低頭,學不來她的雲淡風輕,可姑娘這麽說,她也只好聽着。
“知道了。”
這會雖不愉快,可到了街市立刻就散了,春花比她還興奮,東看西看,一刻也停不下來。
本是陪着她來玩的,此刻變成她陪着春花了,溫思月無奈搖頭,說道:“別亂跑,等會走散了。”
街上人多,都是出來趕熱鬧的,更有癡情的男女成雙成對。溫思月前後掃了眼,指着一處道:“春花,買盞天燈來。”
等會好一起放了。
春花扯住她的胳膊,連連點頭,“好。”
這兒的天燈很特別,上頭描繪着各種花草與動物,實在有趣。她彎身細看,盈盈水眸掃了一圈,看中了一個。
“我要這個。”
“這個我要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溫思月擡頭,看見熟人了,詫異道:“衛公子。”
衛易臣驚訝幾息,而後平靜,“原來是溫姑娘。”
寒暄兩句,接着兩人一同看向那盞燈。
溫思月為難,想着重新選一個,這時掌櫃發話了,“兩位莫急,這還有呢。”說着從身後拿出一個一樣的。
衛易臣接過,溫和笑道:“竟和姑娘所愛一樣,溫姑娘若不嫌棄,不妨一起。”
她思慮半響,應道:“也好。”她沒放過天燈,也不知哪處位置好,可衛易臣知道,一起也不妨事。
見過他幾次,他的性子算是知道,跟着也安全。
“這燈上的貓兒畫的不錯。”衛易臣溫柔,說話也會溫潤,聽着舒坦,“讓我想起我家的貓,之前還說要帶給你瞧瞧。”
溫思月低頭看了眼,确實不錯,靈動逼真,“會有機會的。”
“說的不錯。”
興許兩人不太熟悉,走了半條街也沒說兩句話,有些尴尬。
溫思月抿抿唇,看到前方熱鬧非常,于是說道:“有耍把戲的,衛公子要瞧瞧嗎?”
“也好。”
兩人湊過去,正好看見胸口碎大石,只是看着,她就皺起了眉頭,卻又忍不住繼續看。
眼睛轉了一圈,又看見了熟人,是謝寶珺,她身旁站着一位端莊秀雅的女子,應該是她口中的林姑娘了。
溫思月想當做沒看見,不想謝寶珺卻自個過來了。
“好巧,又遇見了。”
她心中嘆氣,無奈應付,“是啊,真巧。”
她們不是對她有興趣,只是見她與衛易臣一起,便過來瞧瞧。
謝寶珺打量他們一眼,問道:“衛公子怎麽在這?”
“湊巧遇見。”衛易臣點點頭,禮數周到。
一旁的林姑娘盯着溫思月看了會,然後別開臉,“我們還要去茶樓,不打擾衛公子了。”
“請便。”
謝寶珺被拉着走,不情不願,走了老遠還回過頭盯着他們。
她撓撓側臉,暗嘆出府的時機選的不對,怎麽總遇見不想遇見的人。
溫思月沉默須臾,擡頭笑笑。
“不如去前邊看看。”
“也好。”
胸口碎大石也沒什麽好看的,還讓人心驚。
溫思月跟着他走,一路低頭,悠然,聽見衛易臣驚喜道:“秦術。”
誰?
臉色一變,慌忙擡眼,果真看見秦術迎面走來。溫思月哀嚎,真是出門不利,應該拜了神佛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