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所以莊主夫人不僅偷學了武功,還殺了莊主?”盡管證據确鑿,東方啓還是很難相信。
“确實如此。”那日議事堂,江照也在。
“我也沒看出來她有多恨薛惟啓啊?”東方啓回想薛惟啓死時她的反應。
“呵,”苗一苓不屑,
“就薛惟啓那種人,到處沾花惹草,幾掌送走都是手下留情、網開一面。”
譚千葉還是覺得不對勁,王時湫如果有這樣的能力,怎會做的如此明顯?
甚至連丫鬟都知道她半夜去了書房,王時湫就沒什麽顧忌嗎?
這件事想不通,譚千葉這幾日便重新開始找玉玺,既然薛惟啓沒顧得上換地方就被殺了,那玉玺應該還在栖霞山。
她把書房翻了一遍,沒有玉玺,倒是有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
栖霞山莊自稱江湖之首,也非單單的武林山莊那麽簡單。而薛惟啓收受賄賂,連倒賣人丁都能摻和一腿。江湖恩怨鬥争不斷,每當一個世家倒下,栖霞山不僅要撈一筆銀錢,還會從中搶人。
家族裏會武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大多是年輕後輩與老弱婦孺。
薛惟啓先挑出容貌好的收到內院。其他的要麽賣給人牙子,要麽直接就地殺了。
以惡養惡,周而複始。
雖然栖霞山莊也有明面上的田地鋪子,但遠不如這樣暴利。
誰不曾有過一個仗劍天涯的夢?少年人往往只能看到所謂“江湖”的俠氣縱橫,可真正踏入其中,才知遠非如此。一群人的快意恩仇,背後就是另一群人的家破人亡。
譚千葉氣得手抖,她要是早幾日看到,直接就把薛惟啓捅死了,管他什麽玉玺不玉玺。
走出書房,譚千葉去了宋婉的住處。
如果薛惟啓真是王時湫殺的,那她為何要一口咬定宋婉?只是為了嫁禍嗎?
譚千葉直接翻進了宋婉的院落,裏面沒有人,只有一株葡萄藤,挂着晶瑩的紫葡萄。
好久沒吃過葡萄了……我就摘一顆。
讀書人的事,怎麽能說是偷呢?
于是譚千葉站在石墩上,伸手摘了一串。
用清潔訣洗幹淨,送入口中,譚千葉滿足地眯了眯眼。
兩顆葡萄掉在了地上,滾到藤下。譚千葉蹲下準備撿起。
“诶?”葡萄藤與土壤的間隙中,長着幾朵黃色小花,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原來如此。”
譚千葉豁然開朗,由衷感謝自己的貪吃。
她利落翻去,想回去告訴師兄師姐,卻看到宋婉就站在不遠處。
還好是背對着,那應該沒看到自己從她院子出來吧?譚千葉若無其事往地外走。
“仙人姑娘!”宋婉向她快步走來。
譚千葉想裝作沒看見都不行了,
“宋姑娘有何事?”
“實在抱歉,”宋婉話語急切,“仙人能否幫我去一趟地牢,我想見夫人。”
栖霞山莊地牢守衛森嚴,她根本接近不了。
譚千葉深深看宋婉一眼。
“好,你帶路。”
因為譚千葉在旁,無人阻攔,宋婉順利進了地牢。
幾盞油燈微弱照着,仍十分昏暗,牆面斑駁,刑具沾着或新或舊的血跡。潮濕、黴味、血腥氣。
譚千葉不免擔憂。
繼續往地牢深處走,空空蕩蕩,在最靠裏的牢房見到了熟悉身影。
王時湫抱着腿,仰頭望天窗。聽到腳步聲,輕輕說:
“這裏還能看到外面的雲。”
聲音略微沙啞,面容憔悴,但所幸沒什麽傷。
“為什麽?”宋婉緊盯着她。
“什麽為什麽?”王時湫很平靜。
“你那麽厭惡我……”宋婉想起夫人從前對她的種種刁難,不解:
“為何還要替我頂罪?”
“也不能這麽說,”王時湫道,“你不殺薛惟啓,我早晚也要殺了他。”
“宋婉,我第一次見你,是在雨花臺,你舞得一手好劍。我那時多羨慕你啊,不用受家族負累,不必在後宅争風吃醋。所以好好的你為什麽要來這地方啊?”
王時湫嘟嘟囔囔抱怨,絲毫不見之前冷漠果決的影子。
“我……”宋婉手足無措,想解釋又不知道怎麽說。王時湫說的沒錯,她被一時情愛迷了眼,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我厭惡你?”王時湫冷哼,“天天一副誰都看不起的清高樣,知道多少人看不慣你嗎?我不把你關起來,你早死了。”
宋婉此時的神情已經不能只用震驚形容了,她扒着欄杆,迫切想知道還有什麽,
“夫人你……你之前就知曉我武功被薛惟啓廢了?”
王時湫:“不然呢?”
那日看似非難,實則最先洗清了宋婉的嫌疑。
譚千葉也驚了,扒在另一側欄杆,忍不住說:
“夫人你裝的也太像了。”
“別叫我夫人,誰是那混蛋的夫人?我又不是沒有名字。”王時湫不滿,顯而易見,她之前對仙人的百般恭敬也是裝出來的。
“時湫妹妹,”譚千葉立刻改口,“你那晚怎麽就突然去書房了?”
“我在內院安排的眼線又不是擺設,”王時湫下巴往宋婉那兒一擡,“她托人去買研缽和搗錘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随即又開始惱宋婉大意:
“你都不會用腦子嗎?還好找的是我的人,要是被那混蛋發現,你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鈎吻草的莖、葉、根含劇毒,開黃花。研磨成粉令人服下,會産生幻覺,毒素不出半個時辰就能蔓延整個心脈。
“我不求你原諒,可我實在有愧……”宋婉扶着欄杆緩緩跪下。
進了山莊後她滿腹怨氣,覺得所有人都不懷好意,自然也從未深究過王時湫的舉動,只當她是個狹隘婦人。
多諷刺啊,她愛的人推她入火坑,她恨的人拉她出泥沼。
“別別,”王時湫連連擺手,隔着牢門把她扶了起來,
“我都快死的人了,不用如此,多給我燒點紙就好。這幾日住的我腰酸背痛,真後悔原來沒把地牢也翻新一遍。”
王時湫伸了個懶腰。
“那……他們要怎麽對你?”宋婉被王時湫的話吓到了。
“帶回他們本家折磨呗,還能怎麽樣?”
“不行,”宋婉搖頭,“我這就帶你出去。”
王時湫惆悵一笑,“出的去嗎?”
這牢房裏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能出去,”譚千葉狡黠一笑,一劍破開了牢門的鎖,沒有發出聲音,
“信我,時湫妹妹。”
“可……你們求敗門的名聲不是已經很差了嗎?”王時湫猶豫道。
“……說的也是哈。”譚千葉沒想到這一層,頓住。
她拿出玉簡,跟紀宴辭說讓他帶個紙傀儡來地牢。
紀宴辭直接切斷。
譚千葉又連過去,好說歹說,
“紀道友,你不會真的見死不救吧?”
“會。”
“……實不相瞞紀道友,我在扶桑山就聽過您的大名,昆侖首徒高風亮節大義凜然,實乃我輩楷模。如今友人身陷困境,我相信您定能……”
“行了,真吵。”
譚千葉心滿意足地被第二次切斷,對面兩人目瞪口呆:
“仙人也要這樣求人嗎?”
“是啊,”譚千葉心酸,“其實我過的也很難。”
“姑娘真是辛苦了。”王時湫誠懇道。
紀宴辭不一會兒就到了,牢房環境惡劣,他不由蹙眉。
“趕緊弄。”
他召出一個紙傀儡,用符筆點上眼口鼻,扔給譚千葉。
“伸手,時湫妹妹。”
譚千葉用劍尖在王時湫手指輕劃一下,血珠子冒出。譚千葉拿着王時湫的手,摁在了紙傀儡眉心。
霎時間,紙人變成了一個和王時湫一模一樣的女子,軟軟躺倒在地。
王時湫驚呼:“原來在別人眼裏我這麽好看!”
“紀道友,”譚千葉不好意思地笑笑,“能幫我畫兩個障目符嗎?”
障目符可以暫時隐蔽人的身形,只是極難畫,還要用專門的白符紙,屬于高階符術。
紀宴辭只想趕快從這個鬼地方離開,早知道地牢這麽難聞,他就不來了。随即畫了兩道符,遞給譚千葉。
“多謝!”
譚千葉将符貼在王時湫背後,出了地牢後再将另一張貼到了宋婉身後。
她和紀宴辭把兩人送到山莊門口,天高雲淡,是遠行的好天氣。
“這符只能維持兩個時辰,記住不要碰水。”譚千葉叮囑。
“謝謝你了。”王時湫笑意燦爛,靠近譚千葉,在她耳邊輕聲說:
“我知道你們在找什麽,荷塘左上角,往下挖三尺半。”
她說完就和宋婉一同走了,背影潇灑。
“我知道玉玺在哪兒了!你肯定猜不到。”譚千葉對紀宴辭興奮道。
“荷塘裏。”紀宴辭直接陳述。
譚千葉:???
“等等……你早就知道?”她臉上一時色彩紛呈。
“是啊。”紀宴辭眉頭舒展,笑的恣意。
“那你怎麽不告訴我?”譚千葉有些火氣,紀宴辭明知玉玺在哪兒也不去拿,純粹看戲一樣看着她毫無頭緒亂轉。
“第一日我就跟你說了。”紀宴辭無辜道。
“你什麽時候……”譚千葉回憶第一次見他那個晚上,紀宴辭說了……荷花好看?
“你管這叫告、訴?”譚千葉真想甩給他一本古代漢語詞典。
“譚道友自己遲鈍,怨不得旁人。”紀宴辭輕飄飄地說,轉身回走。
譚千葉拉住了他的袖子。
“那紀道友能不能告訴我,這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譚道友真想知道?”
譚千葉堅定點頭,心想這人怎麽磨磨唧唧要說趕緊說。
紀宴辭驀地俯身過來,譚千葉剛想後退……就掉進了那雙深不見底的烏眸。
“譚千葉,是不是很想罵我?”
冷冽氣息撲在面上,譚千葉可以看到他喉結滾動。
她想否認,嘴裏卻不受控制地吐出:
“是啊,早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