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不離譜嗎?
譚千葉幾個時辰前還在想如何調查薛惟啓,現在突然告訴她人死了?
其實譚千葉覺得薛惟啓死了也挺好,但至少先等她找到玉玺吧?
譚千葉拉住一個小厮問了幾句,随後便和師兄師姐一同去往大堂。
還沒走進,便聽到沖天的哭聲。
“公子啊,你怎麽如此狠心抛下妾走了……”
“昨日不是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
“嗚嗚嗚……那我索性也不活了。”
吵的她頭疼。
顯然不止她一個人這麽認為。
只見莊主夫人面色難看,從一旁的弟子手裏拿來一把劍,扔到了一個女子身前,
“不是要去死嗎?去吧。”
“夫人……你、你這是作何?”女子驚恐。
“聽不懂我的話?”
女子不作答,低頭小聲啜泣。其他人見狀也不敢再大聲哭喊,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薛惟啓活着時,她們依附于他,盡态極妍。可他若是死了,她們該去哪兒?
譚千葉看到薛惟啓的屍首被端正地擺在廳堂中間,面色如生,如果不說,還以為他只是睡着了。
紀宴辭坐在上首,神色淡漠,仿佛眼前只是場鬧劇。
一位戴着珍珠的年輕女子悄悄打量紀宴辭,不動聲色向他那邊挪了挪,恰到好處地仰頭看他,柔柔說道:
“仙人,這是怎麽一回事啊?奴家實在是怕的緊……”
她臉上還挂着淚痕,我見猶憐。
“眼睛這麽不好使,”紀宴辭撫上劍鞘,
“留着作何?”
女子意識到紀宴辭不似玩笑,是真要挖了她的眼,臉色慘白,急忙想往後退。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被定住,怎麽都動不了,連話都說不出口。
她心中絕望,早知就不看那麽多人神糾葛的話本了,真是害人不淺!
完了,今日眼睛沒了,以後想看也看不成。
“仙人恕罪,我這就把她拖下去狠狠責罰,免得污了仙人的眼。”
有人在她身旁跪下……
竟是夫人?
紀宴辭沒有說話,擡手解了定身訣。女子側倒在地,被人帶下。
“譚道友怎麽不進來?”
他望向門口……一臉看好戲的譚千葉,朗聲問道。
“這不是怕打擾到紀道友。”譚千葉一笑,擡腳跨入。
心中可惜,那樣美的女子,還以為紀宴辭會溫柔些呢。
她們簡單了解情況後,得知薛惟啓竟是死于栖霞山莊獨門武功——火雲掌,在書房被發現時,已經心脈俱碎,無力回天了。
譚千葉:自己人下手還怪狠。
地上的薛惟啓衣衫整齊,沒有打鬥的跡象,他的貼身小厮說其身上也無任何傷痕。
這就奇怪了,薛惟啓武功造詣已是極高,不然肯定當不上莊主,難道山莊還有人能悄無聲息地殺了薛惟啓嗎?她怎麽沒發現?
夫人眼圈微紅,怨恨看向一旁站着的宋婉,篤定道:
“肯定是你!他昨日就是宿在你那裏。你本來就一直對惟啓心懷怨恨,他更是不會防備你……”
宋婉皺眉:“莊主昨日睡前突然想起一事,就去書房了。夫人怎能空口無憑就懷疑我?”
譚千葉也是無奈,這位夫人剛剛還好好的,一提到薛惟啓簡直像變了個人,全憑主觀情緒臆斷。
“宋婉,”夫人執着道,“昨晚與他接觸的人裏只有你會武功。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譚千葉看到夫人臉上閃過一絲複雜。
聽到夫人說的,其他妾室也都紛紛看向宋婉,目光是顯而易見的懷疑和怨氣,礙于仙人在場不敢發作。
苗一苓此時已信了大半,低聲:
“我覺得也是宋婉。”
“不一定。”江照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是嗎?”宋婉竟笑了出來,神色凄然。
她脊背挺直,慢慢掀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纖細皓腕,上面赫然是兩道醜陋深刻的疤。
此時連紀宴辭都提起了些精神,朝這兒看來。
“你……”夫人錯愕。
“我的武功,早就被廢了。”宋婉道,
“夫人還有事嗎?無事我就回去了。”
宋婉轉身離開,經過譚千葉時對她笑笑:
“我原來學的也是劍。”
都結束了吧,薛惟啓也死了,夫人也不會再刻意刁難她了。宋婉忽的很想回家,去給爹娘賠罪,為自己的少不更事和一意孤行。
天邊泛出魚肚白,譚千葉他們先回去休息了,夫人和其他族人商量事務。
譚千葉沒有回自己廂房,而是去找了紀宴辭。
“譚道友不歇息的嗎?”紀道友将她迎進來,懶懶問道。
“我有些事想問你。”紀宴辭比她來的更早,或許知道什麽。而且,他這也不像瞌睡的樣子啊?
“坐。”他坐在胡床上,随手一指,譚千葉坐在了他對面。
兩人隔着一張小幾,上面是一局未下完的圍棋。
“何處想不明白?”紀宴辭手指輕叩桌角,看着她。
“多了去了……”譚千葉趴在桌上,悶悶道。
“你見過莊裏的妙娘嗎?”
“見過,只是個尋常凡人。”
“好吧。”如果妙娘真的會仙法,薛惟啓也殺不了她。
“她是薛惟啓從涼城尋芳閣帶回來的。”紀宴辭補充道。
涼城?看來又要去一趟了。
“你怎麽知道的?”
“這個不難,”紀宴辭一笑,
“可我并不想告訴譚道友。”
譚千葉看他一眼,無可奈何地繼續問:
“不過我還有一事不解,既然這人能厲害到無聲無息殺了薛惟啓,為何一擊得手後還不離開,反而要打好幾掌?”
紀宴辭道:“薛惟啓心脈不是都被震碎了嗎?”
是了,如果想要讓薛惟啓痛苦,就不會用火雲掌,而兇手寧願冒險留下也要将一個死人的心脈打碎……
“那就只是想要毀掉心脈,”譚千葉思路逐漸清晰,“但那裏能有什麽呢?”
“譚道友接下來留意便可。”
紀宴辭說罷,一手撩起衣袖,自顧自開始下棋。
譚千葉邊吃身上帶的糕點,邊在腦子裏梳理關系,碎渣零星落在了棋盤上。紀宴辭聞到一陣酥油香氣。
她好像很喜歡吃這些?
“啊抱歉,”譚千葉終于發現,“我幫你擦幹淨。”
拿出一條素色繡花方帕,将點心碎屑擦下……她大手大腳,不經意碰到了那片棋子。
黑白混雜,發出碰撞的輕響,看不出原來位置。
“你把我的棋弄亂了。”紀宴辭頓時沒了下棋的興致,目露不悅。
“紀道友莫要如此小氣嘛,”譚千葉大大咧咧道,
“這樣,我教你一個新的下棋法子,如何?”
“願聞其詳。”
“很簡單的,叫五子棋。”譚千葉腦袋湊近,伸手從他這邊拿了一小把棋子。
“你看,如果同色的五子能連成一條線,像這樣……就贏了。”
“就這樣?”紀宴辭也沒見過這種下法。
“沒錯,你用黑子,我可以讓讓你。”
……
曾經譚千葉還自封過“五子棋小王子”,然而今日只贏了紀宴辭兩局後,就再也沒贏過。
一定是我太久沒下所以手才生了,她說服自己。
很快,薛惟啓本家長老也趕來了,帶着震怒。莊主無故被殺,若是傳出去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栖霞山莊的臉面往哪兒放?他們便直接封了山莊,壓住消息。看幾位仙人沒有表示出離開的意思,他們只好繼續小心翼翼招待着。
同時又以一種極端的手段排查,每日都有人被扔進山莊地牢。弟子、下人、妾室……但凡有些關聯,免不了一頓嚴刑拷打。
就連夫人的大丫鬟都被抓去了,一時間人人自危。
夫人倒是很平靜,薛惟啓死了之後,她竟還有心情去後院閑逛。
薛惟啓在時,有不少人都曾仗着寵愛與夫人叫板,夫人的責罰也就是罰站、禁閉、抄書那幾樣,她們常常有恃無恐。
現在莊主死了,這些人慌了。
王好在時湫對她們的态度和之前無甚差別,只是讓她們把紅燈籠拿出來,衆人松了口氣。
數不清的大紅燈籠堆在一片開闊平地,像座小山。
她們不知道夫人要做什麽,圍在一邊,直到看見了夫人手裏的火把。
“夫人您這是……”還沒來得及阻攔,王時湫直接扔到了最上面。
頓時火舌飛舞,熱浪襲來,分不清哪個是火,哪個是燈籠。
場面混亂,不少女子們害怕驚呼,向後躲去。
“我看誰敢躲!”夫人厲聲呵道,
“都給我在這兒看着!”
宋婉站在閣樓上,朝下望去,她從沒認真看過這些同住後院的女子。
火光照亮了一個個如花如玉的面龐,尖臉圓臉、濃眉淡眉、嬌豔素淨……她們都曾欣喜地挂起自己的大紅燈籠,也都曾幽怨地看着別人的。這麽多年,她們好似只為這一件事而活。
晨起弄妝頭,只盼郎君顧……
那些輾轉反側夜不能寐,那些翹首以盼佳期如夢,那些被黑白庭院困住的青春韶華……
都燒完了。
夫人叫小厮把灰燼清掃,對她們說:
“都結束了……回去吧。”
她們想問什麽結束了?
卻只看見了夫人的背影,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
第二日,王時湫被帶到了議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