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東方啓問丹陽子有沒有殺人,從玉簡裏都能聽出丹陽子的暴躁。
“沒錯,就是你師父我殺的,怎麽了小兔崽子?”
“老頭兒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東方啓絲毫不覺自己的話有何不妥。
“呦,進個秘境你長本事了?”
“是啊師父,他本事大得很,還和唔……”譚千葉剛開口,就被東方啓抓到一邊,捂住了嘴。
江照無奈,接過玉簡向丹陽子簡單敘述秘境發生的事,那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你且帶着他們去查吧,我……”丹陽子緩緩開口,聲音有些壓抑。
“繼續睡了,無事不要煩我。”随即切斷玉簡。
江照看着外面高懸的日頭,還有眼前正在扭打的兩人,閉上了眼。
求敗門飛舟落在了離落雁山最近的城鎮——涼城。
江照用專門的法器收回飛舟,幾人朝城門走去。城牆石磚塊塊分明,外圍護城河環繞。
“好想吃東西啊。”譚千葉哀嚎,她已經一年半沒吃過飯了。
“先去兌人界銀錢。”江照思索,“這裏應該有太平商號。”
“好熱鬧!”
一入城,譚千葉笑逐顏開。車馬絡繹不絕,街邊叫賣不止,上次見這樣的場景,還是她第一次到這個世界時。
“給,小師妹。”東方啓遞給她一個冰糖葫蘆,算是賠禮道歉。
“多謝三師兄。”譚千葉表示原諒,拿着糖葫蘆一口咬下。酸酸甜甜,回味十足,是食物的味道,她要感動哭了。
沒走幾步,就看到太平商號碩大的匾額高高挂起,鑲着金邊。他們僅拿出了五十顆靈石,就換得了大筆銀兩。
“這就是有錢的感覺嗎?”東方啓抱着沉甸甸的銀子留戀道,不想撒手。
“那你就一直抱着吧。”譚千葉率先向對面酒樓走去。
“至于嗎?”江照瞥他一眼,跟着譚千葉離去。
東方啓:你們怎會懂我的心酸……
酒樓共三層,裝修奢侈浮華,客人看起來非富即貴。穿着綢緞的店小二将他們往樓上雅間帶,廳堂驀地響起一聲醒木。
“啪”,端坐中央的老先生放下驚堂木,渾厚的聲音傳來。
“上回說到,這涼城本是一派錦繡繁華,既有小橋流水,又有飛梁畫棟。那叫一個遠近聞名,街上不僅有咱們漢人,什麽回鹘人、柔然人……到處都是。每到十月,金桂飄香,連皇帝來了都流連忘返。”
“可誰知天降災禍,使得昔日名城一朝衰落,不複從前……”
“今日特請了張公來說書,”店小二解釋,“客官若想清靜用膳,可去二樓雅間。”
“不必了,我們在一樓吃。”譚千葉站在階上,低頭看那說書人,眼神好奇。
荷包鼓鼓,譚千葉點菜毫不客氣。珍馐美馔陸續端上,她和東方啓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支耳聽書。到後來譚千葉聽得入迷,筷子都放下了。
沒想到涼城還有這麽一段悲慘史。
百年前魔界內亂,混亂不堪,魔君衛蟾以鐵血手腕鎮壓叛軍,可仍有一部分叛族逃來了人界,燒殺搶掠,殘忍至極。
彼時仙界還派有專門的修士鎮守人間,這些修士們聯手,花了數年圍剿叛魔,使其退到了涼城。他們抓住機會,在城外布下大陣,困住魔族,想要一舉殲滅。
然而一進城,修士們卻蒙了。
叛魔狡詐,吃了化形丹僞裝成凡人模樣,難以分辨。修士們來來回回搜查,發現不出任何端倪。當時的尋魔尺還不像現在,只能大致劃出一個範圍,修士們便直接把周圍人一并帶走。由于魔族故意四散開來,導致最終竟抓了涼城近一半人。
而此時,城外陣法已經耗費了極大仙力,顯然撐不過幾日,更別說等衛蟾穩定完魔界親自趕來了。可如果現在不立刻行動,先不說之前修士都白白犧牲,更要緊的是倘若魔族逃出,人界将付出更加慘痛的傷亡。
百姓面帶凄苦,跪下連連求饒。修士目不忍視,心中天人交戰。
後來的史書都極盡筆墨描寫修士在人間除魔衛道的壯舉,卻對涼城一筆帶過,少有記載。
《涼城紀年》僅留下一句話:
“是日陰,邪魔驅散,內河盡紅。”
“二師兄……你覺得這樣對嗎?”譚千葉久久不能回神,難以想象百年前涼城人的命運如此慘烈。
“如果是你,小師妹,”江照沒有正面回答,眸色複雜,“你會如何做呢?”
“……我不知道。”
城外的人無辜,城裏之人又何辜?
“所以無關什麽對錯,只有做與不做。”江照放下手中茶盞,桌面浸了圈淺淺的茶漬。
“我說,”東方啓受不了這麽沉重的氛圍,指着盤中的紅燒鯉魚道:
“你們不覺得這個菜吃起來很熟悉嗎?”
“我剛剛也想說來着。”譚千葉又夾了一塊,覺得好像在哪兒吃過。是了,這味道和苗一苓經常做的簡直一模一樣。她大膽猜測:
“難道是四師姐?”
說話間,東方啓已經起身去後廚了。譚千葉嘆了口氣,繼續吃飯。
“小師妹!”嘹亮的聲音穿過半個大堂,引得其他客人紛紛往這兒看。
系着圍裙的苗一苓向她快步走來,譚千葉驚喜:
“四師姐!你怎麽在這兒?”
“這個嘛,說來話長。”苗一苓笑笑,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那你就簡短點。”東方啓說道。
“總之就是我在昆侖學成歸來,想要踐行一下。”
“人界酒樓最多,而且涼城離落雁山最近,我還可以順便等你們。有朋自遠方來,何樂而不為?”
“那你想的挺周到。”江照看着苗一苓身上的白色圍裙,上面還點綴着幾滴油污,
“在這兒多久了?”
“小半年了,”苗一苓自豪,“怎麽樣?我做的菜是不是更好吃了?”
“太好吃了!”譚千葉誠懇道,在秘境喝了一年水,她終于又吃上師姐做的飯了。
“回了扶桑山師姐天天給你做!”
“師姐……”譚千葉慢吞吞說,“我們決定先不回扶桑山。”
“不回扶桑山?”苗一苓猛地扭頭,長發甩到了東方啓臉上。
“那咱們去哪兒?”
“皇宮。”江照輕描淡寫說道。
苗一苓滿頭霧水。
譚千葉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苗一苓表情逐漸豐富。
外面天色越來越暗,吃晚膳的客人都到了。
“我明白了,”苗一苓站起來,一拍桌子,“這個天機石,今年一定給它開了!”
譚千葉:“……倒也不必這麽急。”主要是做不到。
“小師妹,有點鬥志,”苗一苓不懂她的顧慮,一臉無畏,“不就是轉一圈拿點東西嗎?這有何難?”
“你說得對,确實只有三樣東西。”東方啓啼笑皆非,不知說什麽好。
“四師妹,那接下來就都仰賴你了。”江照一本正經。
苗一苓擺手謙虛:“小事兒,二師兄客氣了,我這就去跟掌櫃說一聲。”
譚千葉本以為今晚就能去皇宮,誰曾想剛要出門就被一位老者叫住。
“你們是仙人吧?”老人看着他們的佩劍,拄着拐杖顫顫巍巍想行禮,被譚千葉彎腰扶起。
“這可使不得。”
“婆婆你有什麽事嗎?”苗一苓問道。
“求你們……求你們救救我那可憐兒媳。”老婆婆神情激動起來,譚千葉将她攙到座椅上,她斷斷續續道來。
原是老人兒媳中了邪祟,已在床上躺了好幾日,找遍涼城的郎中和道士都不頂用。
“我那兒媳呦……命苦!”老人臉上的褶皺堆在一起,悲痛道:
“我兒走的早,就留下個一歲小娃……桂娘又當爹又當娘,把他拉扯大,誰想又招惹到了邪祟一睡不起……”
“仙人啊,我老太婆求你們了。”
說着又要跪下,譚千葉連忙阻止,詢問地看向江照。
“您家在何處?我們這就去。”江照溫聲。
月色朦胧,幾人跟在老人的轎子後來到一所不小的宅院。
一進門,老婆婆就帶着他們去了兒媳廂房。屋內擺設精致,花瓶中還斜插着新鮮花枝。
一位三十上下的女子靜靜躺在床榻中,臉頰凹陷,毫無生氣。
“她是怎麽變為這樣的呢?”譚千葉問。
“也是邪門,老婆子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種事。”老婆婆心疼地看着兒媳,
“那日桂娘剛去廟裏上完香,回來就說困得不行,便去歇息了。誰知這一睡就再也沒起來,怎麽叫都叫不醒。”
“她可曾說過夢話?”東方啓想到什麽,目露探究。
“前兩日還說過幾句……後來就再也沒出過聲了。”
她說完,拿帕子抹淚。
“祖母!”這時走進來個少年,穿着水藍衫子,眼圈微紅。跟老人見過禮後,又躬身朝求敗門幾人行大禮:
“懇請仙人救我娘親,仙人大恩……我李向恒定結草銜環以報。”
江照點頭,示意他起來。
譚千葉問東方啓:“可有看出什麽?”
“應該是夢鬼。”東方啓聲音确定,
“夢鬼多隐藏在這種尋常寺廟,偷聽香客禱告後跟着他們回家,為其編織美夢,使人深陷其中……從而将其精血慢慢吸幹。”
“這麽吓人?”苗一苓面露驚恐。
老太太似是受到驚吓,直接雙眼一閉暈了過去。李向恒慌忙叫侍從去請郎中。
“不必如此麻煩。”江照遞給他一顆清心丸。
丫鬟端來半碗清水,李向恒小心服侍祖母吞下,果然沒過多久老婆婆悠悠轉醒,一睜眼便大聲哭道:
“我可憐的桂娘,怎麽年紀輕輕就……”
李向恒像是被觸動,望着榻上憔悴不堪的人,也哽咽道:
“娘親你不是還說要送我趕考、看我中舉人嗎?你醒醒啊……”
見此情狀,房裏房外丫鬟小厮紛紛哭成一片,大喊“夫人”,一時間廂房變靈堂。
譚千葉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