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回生山轉了兩日,譚千葉覺得除紫玉草外他們什麽都有了。
制符用的七星草、煉丹的苜冰花、鍛劍的罡銀沙……
“這兒真的有紫玉草嗎?”譚千葉狐疑。
“……好像沒有。”林奕耷拉着腦袋。
已是第五日了,如果接下來兩日找不到解藥,那昆侖弟子們……
“那就不找了,”連着奔波幾日,紀宴辭冷清的面容也帶了些風塵仆仆,“去尋半月熊妖。”
“半月熊妖?”
“半月熊的膽汁可解百毒,只是數量極少,幾乎遇不上。”林奕不抱什麽希望,對譚千葉解釋道。
“那……它長什麽樣?”譚千葉想起了自己在樹林遇到的熊妖。
“具體我也不知,只聽說半月熊妖胸前有月牙。”
“小師妹……”看着譚千葉翻儲物袋,東方啓意識到了什麽,剛想攔她,便聽得譚千葉開口:
“是這個嗎?”
林奕倒吸一口氣。
“這膽汁……譚道友從何得來?”紀宴辭定定望着譚千葉,問道。
粉色襦裙的少女将手伸到他面前,露出一小瓶綠色清液,像流動的水晶。
“我見過嗯……你們說的半月熊,”譚千葉也沒想到熊妖給她留下的是……膽汁?
“我送了它幾塊糕點,它就給了我這個。”
說着,譚千葉表情開始變得怪異,難道那晚她的熊小友為她咳出了一瓶膽汁?造孽啊!這不是虐待動物嗎?
“半月熊尋常是會吐些膽汁。”紀宴辭看到面如土色的譚千葉,猜到她在想什麽。
“那就好。”譚千葉長舒一口氣,把瓶子又往前移了移,
“喏,你拿去吧。”
“嗯?”紀宴辭沒反應過來,目光一凝,他本來還在想如何才能使譚千葉讓出解藥,沒想到她直接遞了過來。
“小師妹,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東方啓一把将譚千葉拉到一邊,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低聲說:
“你知不知道這東西多難得?”秘境風險莫測,今日遇大妖,明日中陣法。譚千葉随随便便将解藥給出去,一旦出意外那可就真的叫天不應叫地無門了。
“我知道啊。”譚千葉從容道。
“那你還……”
“我現在好好的,又用不着。”譚千葉不是個未雨綢缪的人,比起遙遠的未來,她現在更關心牌友的生死。
紀宴辭立在原地,神色卻變得悠閑起來,轉着手上的扳指,他在等譚千葉提條件。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出手。
“紀道友,若師妹不願給你,你待如何?”江照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側。
“她說不願?”紀宴辭反問。
江照沒有回答,望向朝這兒走來的譚千葉。
譚千葉擡手,紀宴辭的手指碰到了她掌心,微涼。
拿到解藥,紀宴辭問她有何要求。
“我說什麽紀道友都會答應?”譚千葉眨了眨眼,尾音上揚。
“譚道友說來聽聽。”
“那……紀道友以後要與我一同打撲克牌!”
半月前她在昆侖的飛舟上靠一副撲克俘獲衆人,唯獨紀宴辭對此嗤之以鼻,她當時就暗下決心,總有一日要拉紀宴辭入坑。
“好。”紀宴辭答應的很幹脆。
“二師兄,咱小師妹是不是傻了?”向紀宴辭随便提條件,多好的機會,小師妹居然只是拉他一起……打牌?東方啓難以理解。
“随她吧,管不了。”江照無奈,“再說,就算小師妹不給,難道紀宴辭就搶不過來嗎?”
“他怎麽敢?”東方啓不信,“又不是他的東西。”
“你覺得他不敢嗎?”江照笑東方啓天真。
……東方啓陷入了思考,他恍惚發現原來自己根本看不透紀宴辭。你說他端方持重吧,行事又透着随性;說他修身知禮吧,偏對旁人多看一眼都省得。
“二師兄,”譚千葉和江照商量,“我想去看看昆侖的人,”
“不然我還是不放心。”
畢竟他們之前又送吃又送錢的。
“一起。”江照怕譚千葉又掉到什麽幻境裏,想着反正也無事,倒不如陪小師妹走一趟。
他們禦劍到達昆侖弟子停歇處時,已是第六日傍晚了。大片大片暗紅的雲朵聚集天邊,透出落日橘光,濃重而瑰麗。
譚千葉一走進山洞,就看到了躺着的劉钰,雙目無神,面色憔悴,青紫紋路已經蔓延到了脖子。當他看到譚千葉,臉上的悲苦終于繃不住了:
“譚道友,沒想到真能在地府遇見你。”
“我明明還這麽年輕、滿腹才華,”他抹了把淚,“真是天妒英才……”
“閉嘴。”要不是看劉钰氣息奄奄,紀宴辭真想給他貼個噤聲符。
林奕上去挨個給中毒弟子喂解藥,劉钰情況有所好轉。
“劉師兄你消停點吧。”林奕好心勸他。
劉钰不理睬,看着譚千葉又落下淚來,
“譚姑娘,我就知道你沒死。”
譚千葉:……我長得很像死人嗎?
“怎麽又是你?”東方啓看見他就來氣,捋起袖子“我們小師妹救你,你一上來就咒她?”
“師兄冷靜,”譚千葉怕東方啓真的打劉钰,攔了下。
她正要開口問,劉钰卻猛然支起身,
“對了師兄,”他指向角落,“你們走後那兒就冒出來一面旗子。”
“上面還有魔氣!”
林奕過去查看,拿回一面黑色大旗。
“這是……”江照總感覺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
“魔君衛蟾的招魂幡。”紀宴辭接過,緩緩說道。
先是衛蟾的瘟癀陣,又是他的招魂幡,可他已經……
“衛蟾?”東方啓詫異,“上任魔君不是早已飛升了嗎?”
譚千葉感到一陣不适,像是被什麽東西拉扯着,她晃了晃腦袋。
“怎麽了?”江照注意到了她的不尋常。
“你們沒感覺到嗎?”譚千葉擡頭,嚴肅道,“這旗裏有東西。”
“什麽東西?”東方啓被她說的有些發憷,看着招魂幡也覺得詭異,往後挪了兩步。
“你們先讓開。”紀宴辭拿出金竺符筆,在旗上寫了些什麽,口中念道:
“天地自然,移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嘩”,招魂幡竟自己懸在了空中,在無風的環境中抖動。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紀宴辭聲音清越,行至旗前,指尖輕點,招魂幡停止搖晃,幾縷黑霧纏上他的手。
“爾乃何人,報上名來。”
旗面浮出一行白色篆文,紀宴辭眼中閃過驚異。
譚千葉還沒看清,文字連帶着黑煙就消散了,招魂幡“啪”的一聲掉落在地,沾上灰塵,和普通旗子無二。
林奕撿起招魂幡,放在中間的巨石上。
“裏面有一縷殘魂。”紀宴辭沉聲。
“誰的殘魂?”譚千葉在一片寂靜中剛問出口,腦中閃過一念,捂住了嘴。
魔君的法寶裏如果寄托着殘魂,那還能是誰的?可已經飛升的人……怎會在世間留有魂魄?
“紀道友可确定?”明知道紀宴辭道法出衆,江照還是忍不住問道,實在是因為這個結果太過離譜。
“不會有錯,”紀宴辭收起符筆,将招魂幡折好,“就是衛蟾。”
現在,衛蟾是真的煙消雲散了。
“如果形體消亡,還留下如此破碎的魂魄,那就應該不是飛升,而是……”譚千葉道,眼中被驚異填滿,
“魂飛魄散。”
“問題在于,”紀宴辭回憶道,“衛蟾當時已在渡劫期,他是魔族出身,所以做了周全的籌劃以保飛升萬無一失。”
“據說魔君天雷劫後一道金光閃過,自此便被尊為魔族飛升第一人。”
“都引下天雷劫了……那應該就是飛升了啊?”東方啓被搞糊塗了。
如果扛不住天雷劫,肉身會被重傷甚至消亡,但并不會牽扯到元神,自然不會造成魂飛魄散的結果。
“難道是天雷劫有變?”江照猜測。
譚千葉覺得自己前面出現了一片廣闊湖泊,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水面下暗潮洶湧、深不可測。忽的,一塊小石子落下,引起漣漪陣陣。
“那我們如何知曉天雷劫的事呢?”譚千葉想不出,這本就是神界賜下的考驗,她又沒法去那個虛無缥缈的天外天,當面問問神仙:诶你們到底是怎麽搞的?
衆人陷入沉默。
“我想起來了!”東方啓一驚一乍,“早年我四處躲……游歷時,曾去過天衍宗。”
“他們內門有塊天機石,據說能直接向神界傳話。”
“這麽簡單?”譚千葉打岔。
“當然不是,動動腦子小師妹,”東方啓不掩嫌棄,接着說:
“要開啓天機石,需要三界印信。就是人界玉玺、仙界參商鼎、魔界琉璃塔。”
“也不是不可。”紀宴辭神色淡淡,像是在思考可行性,又像在戲谑。
譚千葉剛剛那點探究真相的熱情也沒了,誰要是能同時拿到這些,直接去一統三界得了,還去什麽天衍宗?
“我還是想不明白。”離開的路上,江照試圖理清關聯。
“那就別想了呗,”譚千葉無所謂道,“反正也想不通。”
“說的也是。”江照笑道。
“奇了怪了,三師兄,你怎麽如此安靜?”譚千葉一直在跟江照說話,才發現東方啓始終未發一言。
“二師兄,小師妹,”東方啓停下,
“我們去人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