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譚千葉沒有迎來死亡，倒是被腥臭的血濺了一身。
流明劍閃過，斷尾滾了幾圈，停在譚千葉身邊。在她刺中蛟龍死穴時，蛟龍的鱗甲便從尾部一片片掉落，紀宴辭直接斬斷了龍尾。
斬蛟的人光風霁月，圍觀的人狼狽不堪。
紀宴辭落在譚千葉身前，看着她愣在血污中，使了個清潔術。
臉上的腥味消散，譚千葉覺得自己終于活過來了，心有餘悸，
“多謝紀道友出手相救。”
“是我該謝你。”如果不是譚千葉出劍，他還不知要和蛟龍纏鬥到何時。
滿地狼藉中，紀宴辭微微彎身，認真望進她的眸子，譚千葉可以看清他眼下的淚痣。
“小師妹！”東方啓疾步走來，面色少有的嚴肅，“你剛剛真是吓死我了！”
他離得遠，看到蛟龍打向小師妹時，出手已經晚了。紀宴辭又不是敵不過，她瞎湊什麽熱鬧？
江照先去謝過紀宴辭，之後把譚千葉提溜到一旁說教。
“好好好……”
“對……是我錯了，我太過分了。”
“我下次不這樣了。”
……
紀宴辭聽得那邊譚千葉敷衍的回答，緊抿多日的嘴角微不可察翹起。
一刻鐘後，幾人一同渡過婆娑河。
“我聽聞中了瘟癀陣要在七日內找到解藥，你們這是第幾日了？”譚千葉關切道。
“……第三日了。”林奕想到同門的樣子，眼眶微紅。
所以……只剩四日了？
譚千葉剛想安慰林奕，便聽得水聲轟鳴，一個極高的水簾洞映入眼簾。
“哪兒來這麽多水？”東方啓都能看到回生山翠綠的輪廓了，卻被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瀑布擋住，他可不想把衣服弄濕。
“你怕水？”江照狀似不經意問。
“呵，”東方啓搖扇冷笑，“怎麽可能？”
說罷，率先走入。
譚千葉悄悄給江照比了一個大拇指。
江照和林奕随後也進去了。
“走吧，紀道友。”站在最後的譚千葉偏頭一笑，和紀宴辭前後腳邁入一片嘩啦啦聲。
“啊！”
譚千葉的笑意還沒收回，就一腳踏空，掉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
剛剛怎麽沒聽到師兄他們發出一點聲音啊喂？
漆黑中，她提氣向上飛，結果下墜的速度只是稍稍減緩，并未停止。
譚千葉不喜歡失重的感覺，雙手在空中亂抓，沒有碰到任何類似牆壁的物體。
罷了，應該也摔不死。在她認命收回手時，衣袖驀地被往上提，冷松香包圍了她。
少頃，譚千葉被紀宴辭提着衣領放在地上，像一只被掂起來又放下的貓。
“這是哪兒啊？”譚千葉皺眉，“看着跟螞蟻洞似的。”
落地後周圍光線暗淡，有大大小小十幾個洞口環繞，不知通往何處。
“诶？”譚千葉驚奇，“二師兄他們去哪兒了？”
“他們要麽沒進來，要麽就落在了另一處。” 紀宴辭用劍鞘拍了拍石壁，是實心，“這倒像個迷陣。”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找出口？”
“嗯。”紀宴辭點頭，向其中一個洞口走去。
“你知道怎麽走？”譚千葉提裙跟上，期許道。
“不知道。”紀宴辭坦然回答，步子未停。
“那你還敢随便走？”譚千葉停住，擔心前面有什麽危險。
“不然呢？”紀宴辭瞥了她一眼，
“譚道友大可以待在原處不動。”
是一個人在原地等待未知風險，抑或跟着武力值天花板等待未知風險……譚千葉果斷選擇後者。
“算了，”譚千葉裝作不得已，“紀道友一個人走，風險難測，我還是同你一起吧。”
紀宴辭不置可否。
長長的洞穴怪石嶙峋，透着陰森與寒意。他們走了半晌，不遠處傳來滴水聲。
“有水聲，咱們應該就快到出口了吧？”譚千葉樂觀地想。
“不一定。”紀宴辭耳力更佳，依稀聽到了腳步聲，還不止一人。
“有人來了。”
“一定是師兄他們！”譚千葉繼續保持樂觀。
“可惜并不是。”紀宴辭抽出流明劍，立在她身前。
離得近了，他才察覺，這并不是“人”。
譚千葉的笑容……在看到那只流着口水的巨大蜘蛛時戛然而止。
“啊——”譚千葉的叫聲響徹洞穴，連蜘蛛精都被吓得後退一步。
紀宴辭回頭想讓她閉嘴，就看到譚千葉跳上了塊大石，雙手蒙眼抱頭，聲音顫抖：
“太、太恐怖了！這……這麽大的蜘蛛，那麽多腿和眼睛……”
“紀宴辭你挑的什麽破路！”譚千葉喊出最後一句，沒有結巴。
紀宴辭話沒出口就愣住了，有多久沒聽過別人叫他名字了？還是如此疾言厲色。
譚千葉說完繼續在石頭上縮成一團，天知道她有多怕一堆腳的生物！光是看一眼都發懵。
“你、你趕緊把它給我趕走！”
紀宴辭看譚千葉的架勢，本來還以為她會說讓自己殺了那只蜘蛛。
那邊譚千葉反應激烈，這邊蜘蛛也是一肚子火，它看起來有那麽可怕嗎？生的醜又不是它的錯？
它怒而向譚千葉吐出條條蛛絲，勢要給這個不知好歹的人一個教訓，卻被紀宴辭一劍切斷。它立即停止吐絲，躲閃到陰暗處，蛛腿靈活編出一張大網，想要罩住紀宴辭。
紀宴辭指尖掐着道黃符，甩袖抛出，在空中就帶上了火星，蛛網一瞬間被燒成灰燼。
“想死？”紀宴辭提着劍朝它不緊不慢走來。
大蜘蛛幾十年未見過活人，本想吃了這兩個修士，此刻認清現實，八只腳飛快逃竄，消失的無影無蹤。
它走了？龜縮的譚千葉悄悄擡眼。
“譚千葉，下來。”
譚千葉聽到紀宴辭叫了她的全名，不由想到剛剛自己的失态。
她慢吞吞從石頭上爬下來，腿還有些軟，低着頭不好意思道：
“對不住了紀道友，剛剛是我冒犯。”
譚千葉聽見紀宴辭輕嗤一聲，心裏一慌，想着補救辦法。這可怎麽辦？只怪我沒多拿點吃的，現在難道要讓他打我兩下出氣？
紀宴辭轉身，順着洞穴繼續前行，步履徐徐，沒聽到身後有動靜。
“愣着幹什麽？”
見他沒有計較，譚千葉連忙跟上，讨好地笑，
“紀道友真是心胸寬廣大人不記小人過，将來必定能……”
“安靜點。”
“沒問題！”
走了一會兒，兩人來到一處洞穴交彙地。
“有點眼熟。”譚千葉打量四周。
“這就是我們剛來的地方。”紀宴辭眸色深沉，他剛剛竟感覺不到自己繞一圈。
“那就換一條路。”譚千葉提議。
半個時辰後。
“怎麽還是這裏？”
譚千葉蹲了下來，有種無力感，她覺得自己像只在轉籠跑步的倉鼠。
“譚道友這便走不動了？”紀宴辭聲音略帶笑意。
“紀道友……這是一個沒有出口的迷陣。”譚千葉悶悶道。
“譚道友莫要灰心。”
譚千葉詫異紀宴辭竟然會寬慰她，一定是不想讓自己拖他後腿。想到中毒的昆侖弟子們，她旋即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平靜道：
“好了，譚道友已經不灰心了，咱們走吧。”
待到第三次走回這裏，譚千葉覺得自己就像那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無趣又淡然，卻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紅色。
“三師兄！”譚千葉吃驚，“你怎麽在這兒？”
“還不是來尋你，”東方啓無奈道，向紀宴辭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二師兄和林奕呢？”譚千葉沒有看到他們。
“在外面呢，有點小麻煩，就讓我先來帶你們出去。”
“啊？什麽麻煩？”譚千葉納悶，還能拖住二師兄？
“不打緊，幾個小妖。”東方啓漫不經心一笑，
“走吧小師妹。”
“行吧。”譚千葉撇撇嘴，跟着東方啓進入另一個石道。
紀宴辭緊随其後，和譚千葉對視了一眼。
東方啓走的有些快，不時回頭确認譚千葉是否還在。
“小師妹小心些，跟緊我，”他叮囑譚千葉，“這地方玄乎的很。”
前方已然透出淡淡光亮，就快到了。
“三師兄，”譚千葉悠悠喚他。
“……何事？”
“等出了秘境，你一定要帶我去天香樓吃一回。”譚千葉嬉笑道。
“這算什麽大事，”東方啓似乎松了一口氣，“師兄請你便是。”
“那就……多謝你了。”
“小師妹你！”他低頭看着被一劍穿透的腹部，面容扭曲，難以置信。
“大哥，我三師兄根本就沒錢請我吃飯好吧。”譚千葉将小花劍抽出，沒有血跡。
“東方啓”靠着牆壁倒下，身體發灰，僵硬斷裂，化成一地碎石。
鏡鬼生活在水中，本體為石。因善觀察，常僞裝成人以诓騙他人，從而吸取精元，往往惟妙惟肖，難辨真假。
整個空間開始褪去色澤，石壁變得透明，剎那間都消失了，譚千葉和紀宴辭站在了一片郁郁青青上，背後瀑布傾瀉而下。
“小師妹，你怎麽看起來傻了吧唧的？”東方啓拿折扇輕點她額頭。
看到東方啓，譚千葉下意識後退，卻發現江照和林奕也在。
“師兄？”林奕感覺氣氛不太對。
“我們回來了？”她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
“是。”紀宴辭應聲。
“你們這是打什麽啞謎呢？”東方啓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麽。
看到東方啓迷茫的臉，譚千葉奇道：“你們沒有掉進幻境？”
“什麽幻境？我們直接就過來了啊。”
“這……”譚千葉也不知道那個石穴具體叫什麽。
“瀑布裏有一塊虛空之境。”紀宴辭言簡意赅，帶着林奕往回生山的方向走去。
譚千葉在後面跟師兄們說了大概經過，東方啓對冒充自己的鬼怪十分不屑：
“啧啧，還假裝公子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
“是啊，”譚千葉好笑，“還說要請我用膳。”
“下回跟緊我們。”江照确認譚千葉毫發無傷，有些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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