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日,行完拜師禮,譚千葉随苗一苓去後山的鐘绮閣挑選通訊玉簡和儲物袋。至于佩劍,丹陽子說讓她先修煉一段時日,之後根據她擅長的劍式再挑。
路上,她想起剛剛江照身前的空椅子,忍不住問苗一苓大師兄去哪兒了。
“唉,”苗一苓嘆了口氣,“仙魔大戰時大師兄也去了,之後就沒有回來。”這麽多年大師兄杳無音信,可她還是不願相信最壞的結果,說的委婉。
譚千葉聽人說過數年前那場仙魔大戰,仙界有不少修士前往魔界聲讨魔君,沒想到大師兄也在其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都說了讓他別去,他還是執意要去魔界,在扶桑山老老實實待着不好嗎?我真是不明白,師父為何要同意大師兄一個人去那麽兇險的地方,他們都把這種事當兒戲嗎?”
苗一苓越說越難受,忍不住在譚千葉耳邊念叨,
“小師妹,你可別去那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啊!你還小,不知道外面有多險惡。”
譚千葉看師姐情緒激動,連聲稱是。
鐘绮閣從外面看着灰撲撲的,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這是內門寶庫,譚千葉根本看不出這座樓和尚食坊堆柴火的庫房有什麽區別,除了高一點。
“師姐……”譚千葉問道:
“這真的是寶庫嗎?”
“師父說他就是為了讓別人分辨不出,不過我覺得……”苗一苓壓低聲音,
“還是因為窮。”
譚千葉深以為然,說難聽點,丹陽子窮的沒錢搞基礎設施建設;說好聽點,師父根本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苗一苓念了句口訣,拿鑰匙打開了一樓的門。
屋內開闊,博古架排列整齊,上面放着各式各樣的法器。
“玉簡和儲物袋都在那兒,”苗一苓指向最左側的架子,“你自己挑”。
譚千葉拿了一個粉色儲物袋和雲紋玉簡,回到辛夷院,挨個加上了師兄師姐的玉簡。
不得不說,進內門後,譚千葉确實忙碌了起來。丹陽子讓江照教譚千葉劍法,每過一段時間就會親自來檢查成果。
而江照顯然不像岑先生一樣水教學,相反,他對譚千葉要求十分嚴格。
之前譚千葉跟着岑先生學劍時,只用記住招式一板一眼練習即可。現在她每學完一節,江照都要求她和自己對打。剛入練氣的譚千葉自然接不住金丹後期的劍招,江照常常只是撿一根樹枝,用着最基礎的招式,便能讓譚千葉連連後退。
譚千葉每天都在深切感受自己的菜雞,比試大會上那點小驕傲早已煙消雲散。她不懂二師兄怎麽放着好好的皇位不去繼承,甘願在扶桑山教她這個小白。
“二師兄,”這天譚千葉好不容易接了江照一劍,和他商量:
“你也累了吧,你看……要不咱休息一會兒?”
“你累了?”江照挑眉。
“……怎麽會?”譚千葉挂起讨好的笑,“實在是不想讓師兄太辛苦。”
“行吧。”江照知道她在想什麽,但看在譚千葉終于接下一劍的份上,還是放她去一旁癱着。
譚千葉欣喜地跑到竹林旁的石桌,一屁股坐下,拿帕子擦了擦手,就開始吃苗一苓準備好的點心。
“二師兄未免也太嚴了些,”苗一苓心疼地看着譚千葉狼吞虎咽,
“小師妹才剛練氣,怎麽可能打得過他。”
譚千葉心酸點頭,自己這一段被虐的體無完膚,每天回到辛夷院累的沾床就睡。偏偏丹陽子來看過後,覺得譚千葉進步極大,給予了江照充分的肯定。
譚千葉不解:“師父,咱們不是求敗門嗎?”所以為什麽還要這樣練功。
“小五,你每日學劍痛苦嗎?”丹陽子答非所問。
“這……”譚千葉細想,“弟子并不覺得痛苦。”
實際上,她每天跟着江照練完,雖然累卻能感覺到丹田的氣流運轉暢通,內力在體內層層疊加。
“那你學劍是為了享受碾壓其他劍修的快感嗎?”
“也……不是。”譚千葉只是單純覺得練劍有益身心健康。
“小五有想守護或改變的東西嗎?”丹陽子循循善誘,聲音和緩。
“自是有的。”
“你要知道,進入內門并不代表限制和苛求,為師沒有什麽目标是需要你們幾個去達成的。”
“如果你想做其他事,自然也可以。”丹陽子笑笑,臉上褶皺加深,“譬如你四師姐,現在仍舊每日與爐竈為伍,無人會苛責她。”
“而你,”他頓了頓,“為師知道你喜歡劍術,又能以此找尋屬于你自己的道,何樂而不為呢?”
“我的……道?”譚千葉似懂非懂地重複。
“是啊,你的道,無人能将其強加于你,小五要自己慢慢去尋。總有一日,你會發現世間有一物會讓你不辭風雪,雖千萬人吾往矣。那便是了。”
丹陽子走後,譚千葉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從小到大,她都是踩着前人經驗走來的,別人是一步一腳印,她是一步摔一坑。可她從未懷疑這條路也許本來就是錯的,沒人告訴她還可以選擇別的路。
她就像寓言故事裏那只掉進油桶裏的老鼠,被人用油水一遍遍洗滌毛發,教導憑此便可順利爬出。她努力爬呀爬呀,最終滑向底部,在桶壁徒留幾道淺淺的醜陋劃痕,被人拿來當作反例,可那是她存在過的唯一證據。
手中的劍微微嗡鳴,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情緒。
譚千葉低頭,這是把輕薄又漂亮的佩劍,劍柄還刻着朵花,活靈活現。是丹陽子臨走前放在她手中的。
師父說,她要握着劍,找到自己的道。
“小花劍!”苗一苓歪頭,詫異地看着譚千葉,“據說這還是師父百年前從大荒帶回來的劍,你就起個這麽随便的名?”
“我覺得挺好啊。”譚千葉撫着懷中的銀白色劍鞘,越看越喜歡。
“是個好名字。”江照一本正經道,端起一盞茶,掩飾笑意。
“對啊苗師妹,”東方啓用折扇撐着下颚,樂不可支,“你是不是太久沒讀書?連劍名都分不出好壞了。”
“師姐啊,改日我送你兩本書。”譚千葉拍拍苗一苓放在腿上的手,語重心長。
“啊?不會吧?”苗一苓被說的一愣一愣,再聯想到自己的文化水平,信了八分。當天晚上就來譚千葉住處借書看,東方啓直感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之後的兩月,譚千葉跟着江照學完了淩煙劍法,她現在已經可以接下二師兄五招了。因她用着小花劍,江照便也拿自己的飛白劍和譚千葉過招。
“小師妹,想不想和師姐一起飛檐走壁,登堂入室啊?”苗一苓吵着要教譚千葉輕功。
“去跟你師姐學學輕功,”江照已經習慣了苗一苓亂用成語,
“這可是她通過無數實戰練出來的。”
譚千葉這才知道,苗一苓去酒樓偷吃偷喝靠的都是這一身絕佳輕功,沒有被逮到過一次。
“過獎過獎,”苗一苓十分驕傲,“咱別的不行,也就這輕功能傳授給小師妹了。”
“太好了,”譚千葉驚喜,她暢想自己在梯臺樓閣間輕盈的身姿,“我老早就想學輕功了。”
還是四師姐教她,一定每天都能休息,還有更多點心可吃。
然而不僅吃的沒有了,這個前幾天還對她一臉心疼的女人,在她于梅花樁間來回艱難蹦跳時,無情拿鞭子将她掃落在地,不滿意道:
“小師妹,你太慢了。”
譚千葉:才出狼窩,又入虎口。
東方啓倒是經常來看她,帶着活血化瘀的仙藥,治譚千葉的跌打扭傷。
“啧啧,我可憐的小師妹,”他摸了摸譚千葉的頭,
“等咱們小五學成了,定要好好教訓一下他們倆。”
譚千葉承認自己有一瞬間的心動,旋即搖頭:“打不過。”
“說的也是。”東方啓失望,他本來還想看小師妹之後以一敵二的精彩場面。
“那沒法兒了,你還是繼續挨揍吧。”
譚千葉:三師兄你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在江照和苗一苓的輪番教學下,譚千葉突飛猛進,已到練氣後期了。
前一段譚千葉剛剛凝出神識,不敢輕舉妄動,丹陽子告誡她先不要向靈府外釋放神識,會死的很慘。
“恭喜你啊小師妹,可以活到一百多歲了。”東方啓贈給她一幅“壽”字,是他親自寫的狂草,完全看不出是什麽字。
“謝謝三師兄,”譚千葉欣喜接過,裝作看懂的樣子,随口問道:
“那你們呢?”
“我們啊,”東方啓輕笑,“也就比你多活個幾百年吧。”
“所以小師妹,好好修煉,別讓師兄到時候白發人送黑發人。”
“三師兄,”譚千葉認真道,“我覺得你不說話的時候……簡直是芝蘭玉樹一表人才。”
東方啓哈哈大笑,他本也不想的,奈何逗小師妹真的很有意思。
山中無歲月,庭院梨花開又謝。夏日譚千葉和苗一苓用荷花做荷花酥,冬日将池塘冰面鑿個洞,釣出肥碩的鯉魚來紅燒。丹陽子也時常來辛夷院蹭飯,衆人圍爐而坐,看譚千葉與江照下棋時的百般無賴。窗外屋檐霜雪消融,傳來滴答聲陣陣。
譚千葉原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直到一天,丹陽子對他們說:
落雁山秘境即将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