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麽重要的選拔都能睡過頭,”丹陽子看着縮成鹌鹑的譚千葉,眼神富有深意,“不錯不錯。”
他剛剛看了其他弟子的比試,不甚滿意,本來今年就不打算招內門弟子了。
而眼前這個孩子……聽岑先生說已經學到淩煙劍法了,他有心在比試上注意她,誰曾想人家直接睡過了。
天賦極佳又懶懶散散,是他心中合适的弟子人選。
“就你了,明日再行拜師禮。”丹陽子明明經過了認真的思考,看起來卻十分随意。
譚千葉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麽?”
別說衆位弟子,就連內門的幾個師兄師姐也愣住了。
丹陽子對她和藹一笑,重複道:
“我說,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徒兒了。”
還沒等譚千葉回答,底下就有弟子不服氣道:
“掌門,她都沒有參加比武,為何能直接進內門?”
“是啊,掌門。”別的同門紛紛附和,暗指掌門偏袒。
“那你上來,跟譚千葉比一場。”掌門平靜看向第一個說話的人。
那位弟子随即跳上臺。
譚千葉看了丹陽子一眼,丹陽子對她點點頭,她拿着劍走上演武臺。
“诶,”苗一苓用手肘碰了碰江照,期待道:“我是不是要有小師妹了?”
“這可說不準。”江照看向場內的譚千葉,眯了眯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譚千葉看到對面的男子雙手拿着兩個大錘,晃了一下,對她挑釁說道:
“師妹莫怕,我會手下留情的。”
“這人說話怎麽這麽欠呢?”苗一苓氣道。
“你冷靜點,”東方啓看她一臉想打架的樣子,“你看咱小師妹多冷靜。”
場中的譚千葉面無表情:“謝謝,那你人真好。”
男子:這讓我怎麽接?
于是他就沒有接,向前跑了幾步,直接掄着錘子向譚千葉的方向砸去,帶起了一陣風。譚千葉站在原地未動。
苗一苓急道:“她怎麽還不躲啊?”這一錘下去至少是個重傷,她心裏埋怨師父怎麽就直接讓譚千葉去比武,連個準備時間都沒有。
江照此時也開始認真看這場比試,眉頭微蹙。
譚千葉确實沒打算避開,那錘子雖大,但其中并無內力包含,只是靠慣性罷了。她将內力注入劍中,劍身翻出淡淡青光,在大錘逼近身前時,擡手輕輕一擋。
場下的弟子有的已經捂住了眼,不敢再看,聽見“咚”的一聲,又忍不住睜開眼。
大錘被譚千葉輕松撥開,男子後退幾步,錯愕地看着譚千葉。
她明明比我入門晚,怎麽會……
譚千葉不緊不慢朝他走了幾步,劍鋒一轉掃向他手中鐵錘,空中一道青光劃過。他連忙擡手格擋,只感到虎口一震,帶着整個小臂都開始痛,險些拿不住錘。
“師兄不必再留情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譚千葉似笑非笑,她剛才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一錘下去雖說死不了,至少也要在床上躺個半年,心中自然有氣。
男子複舉起雙錘,還沒來得及出招,譚千葉一個弓步上挑打落了他右手的錘子,他連忙朝武場另一側躲去。
“哎呀,”譚千葉虛步轉身,青色衣裙飄飛,“沒想到師兄如此客氣。”
她劍指男子胸口,卻又往他左手一掃,劍身極快,男子還未反應過來,左手的錘子也已“咣當”落地。劍脊又往他膝蓋一拍,他摔倒在地,好不狼狽。
臺下弟子看驚了,他們知道譚千葉于劍道上有點天賦,但譚千葉平時看着嬌滴滴的,也就沒有多想。直到這時……看她把之前比試的佼佼者打的毫無還手之力,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岑先生站在丹陽子旁邊,頗為自豪。
“師兄是要空手與我比試嗎?那我也只好……”譚千葉并沒有打算停下,劍尖拂過擋路的錘子,向他走來。
眼見譚千葉的劍光就要打到自己手臂,男子急忙告饒:
“我,我認輸!你快住手!”
劍光卻還在接近,男子絕望閉眼,沒有等到預想中的疼痛。
他慌亂睜開眼,譚千葉的劍鋒停在離他手腕一寸處。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掉在地上。
“師兄,我跟你可不一樣。”說罷,譚千葉感覺很爽,轉身回到演武場中央。
“苗師妹,你終于也要有師妹了。”江照向苗一苓側頭,嘴角微揚。
“同樂同樂!”苗一苓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我要今天定要做一桌菜,好好慰勞下小師妹!”
東方啓聞言咽了下口水,湊過來:“好師妹你看我能去蹭飯嗎?”
“自然可以!”苗一苓高興時極好說話,“還有二師兄,你也要來,我們要給小師妹接風洗塵、大宴賓朋!”
江照笑容加深:“你這成語用的不錯。”
“是吧,”苗一苓神氣道,“剛學的,沒想到這就用上了。”
此時譚千葉走到了丹陽子面前,目光在空中相對,丹陽子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打的不錯。”
“還有人要與譚千葉比試嗎?”丹陽子又笑吟吟地望向臺下衆人。
沒有人說話。
求敗門修道也看重實力,譚千葉雖是新來的,但武力值擺在那兒,其他弟子也沒有異議。
“那今日比試到此為止,大家散了吧。”
弟子們走出演武場時,還有不少人回頭看譚千葉。
譚千葉走到岑先生面前,深鞠一躬後行禮,鄭重道:
“弟子多謝先生教誨。”
岑先生溫和地看着她,“去了內門,好好練劍,別再睡過頭了”。
譚千葉驀地眼眶一酸。
“總算又能睡午覺喽……”岑先生臉上蕩漾出真切的笑意。
譚千葉的淚收回去了。
“你們幾個,”丹陽子走到江照他們面前,
“帶你們師妹好好熟悉下內門環境,明日再正式拜師。”
說完就哼着小曲,慢悠悠走了。
“老頭兒今天是真開心。” 東方啓咂舌。
“可不是。”江照贊同道。
苗一苓一把挽住譚千葉的手臂,“走,小師妹!師姐幫你搬東西回辛夷院。”
辛夷院是內門弟子居住的地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院子,還可以自己裝飾。
“謝謝師姐!”譚千葉甜甜一笑。
苗一苓:!小師妹太可愛了吧。
一個時辰後。
之前說搬東西的苗一苓和小師妹手挽手走在前面,兩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麽。
江照和東方啓抱着雜物走在後面。譚千葉剛來,東西雖沒有很多,但還是零零碎碎收拾了兩大箱。苗一苓說為了顯示迎接小師妹的誠意,不能用仙法。
“二師兄,你原來在宮裏也沒給別人拿過這麽多東西吧?”東方啓打趣道。
江照冷笑一聲,“誰敢?”
“二師兄原來住在皇宮嗎?”譚千葉好奇回頭。
“是,”江照輕輕颔首,不在意道:“都過去了。”
“小師妹,”東方啓朝她笑道,桃花眼彎彎,“你這可是讓曾經的太子殿下給你搬雜物啊!”
太子?!譚千葉的嘴不由張大,顯然被震驚到了,怪不得之前總感覺江照有股通身的貴氣。
那他為什麽來求敗門?被廢了?譚千葉不敢問。
“太子怎麽了?”苗一苓不以為意大聲道,“神仙來了也得給我小師妹搬東西!”
譚千葉感動地望着苗一苓。
東方啓看着苗一苓空空的雙手,翻了個白眼,“是,你說的沒錯。”
“小師妹,一會兒好好問問你師姐她為什麽來求敗門。”他對譚千葉擠眼。
“呵,東方啓你确定要和我比?”苗一苓不屑,拍拍譚千葉的手,
“小師妹,你先問你三師兄怎麽舍得來這小地方。”
“苗一苓你真有意思,到底是誰讓家族蒙羞?”
“笑話,你也好意思說家族?”
……
譚千葉默默走開。
“小師妹,你會習慣的。”江照走在她右側,見怪不怪。
晚上,苗一苓果然做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譚千葉覺得她簡直是被修仙耽誤的大廚。幾人在四師姐的院落圍坐,東方啓還拿來一罐酒,說是剛從丹陽子那裏偷來的。
月白風清,得此良夜。空氣仿佛也是醉醺醺的,在四人周圍搖搖晃晃,引得譚千葉笑的東倒西歪。
苗一苓大呼自己生錯了地方,在百年修仙世家卻不愛練功,天天往廚房跑,令族人不齒;東方啓嘆自己經商失敗,在外欠了一屁股債還要拼命維持形象;江照講起他在東宮無數個不安與冷清的夜晚……
“你呢小師妹?”苗一苓醉眼朦胧,對着譚千葉傻笑。
“我啊,”譚千葉停頓了一下,也許是被這氣氛感染,也許是剛剛的酒太辣,她眼眶模糊了些。
“二十多年了師姐,二十多年了……”
“我從來就沒有讓他們驕傲過一次,從來沒有……”
苗一苓感同身受,随之點頭,發辮微晃,“誰不是呢?”
“哈哈哈哈,”東方啓豪放一笑,直接拿起碗喝酒,灑到衣領上也混不在意,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譚千葉進內門的第一晚,來自異世的她和幾個古人深深共情,大醉而歸。
譚千葉前二十四年的人生在黑暗中踽踽獨行,她是世俗意義上的失敗者,是成功學教育下的漏網之魚,是父母在外永遠不會主動提起的人。這天,突然有人提着燈坐在了她身邊,說:
“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