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但丁
『但丁』不會在“旅程”中死亡。
這是赤枝在設定這個身份的異能時寫下的,他也能感覺的出來他擁有的異能不是打了折的瘸腿貨。然而有一個問題,他不知道這種不死性會具體表現成什麽樣子。
究竟是概率上直接規避,還是原地滿血複活?
有必要在事态還不繁複的情況下先進行實驗。
于是他半故意地在跑去救人的時候在槍口前略微放慢了跑速。當然,是看不出來的那種。
結果在撈到小朋友之前他除了臉頰和左臂被子彈擦傷外,還在大腿和胸口各中了一槍。
更正。是在大腿和胸口各穿過了一顆子彈。從空氣中穿過一樣的穿過。
所以『但丁』的異能在判斷本體可能受致命傷的時候會表現出虛化的特性。
很好。赤枝瞬間想到許多喪心病狂的用法。
不過研究異能不是他整個“表演”的唯一目的,準确來說這只是附加項。
最主要還是更新『但丁』在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前的形象,就和角色升級第一階段滿了要靈基突破一樣。
他之前一段時間在整個橫濱到處“采風”,并不是真的閑的四處溜達,而是在收集情報,只不過他關注的重點是教育水平,社會風俗,人們的吃穿住行之類的仿佛社會調查的東西,所以不太看得出來是在收集情報。這些都是赤枝為了之後的馬甲能夠整體性地改變文學風氣做的前期準備,不過由此附帶的其他消息,再加上系統的幫助也夠他至少确定一場火并的時間地點以及雙方規模了。
沒錯,星期天早上去教堂的路上會遇到□□火并是赤枝預先算好的,畢竟能夠一直準确避開危險,想要準确碰上在原理上沒什麽不同。
交火的其中一方是港口黑手黨,而『但丁』身上帶着太宰治的定位器,他有很大把握對方不會讓一個新鮮的“樂子”這麽随意的死掉,那麽在交火的中途太宰治會過來幹預就有個五成的可能。
至于織田作之助會不會出現則基本無法預料。織田出現在現場當然最好,不在也不妨礙他晚上回去補上“表演”。
太宰治會注意到『但丁』要害中了子彈但沒有死去這一事實,即赤枝預定中要完成的主要目标,眼下完美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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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所謂的更深一步的引誘。
因為死亡是個太宰會覺得有趣但『但丁』不會和織田大談特談的話題,如果他想知道一個不死者對死亡的看法,他就得自己找『但丁』聊聊,這就是一種方向限定的誘導。
一旦太宰治真的順着這個思路來和『但丁』聊天,那赤枝完全不愁接下來的話術。
畢竟,這是古往今來數不清的文學作品裏寫濫了的話題嘛。
赤枝沒有無所事事地等待某人上門。
準确來說,這段時間他有點太把注意力放在太宰治身上了,明明這個階段的目标是織田作之助才對。
他毫不留戀地把重心移回織田在寫的小說上。
織田的第一篇練筆的完成度已經到了可以讓別人閱讀看看的階段,只差個結尾就算完成了。
『但丁』又坐在第一次登門入室時的那張椅子上,憑借頭頂白熾燈的亮光閱讀織田格子紙上的手稿。
織田的字挺有特點,寬而疏,每個字都落在兩行之間,左右結構的甚至直接占兩格,很有織田本人看似木讷,實則說一不二的氣質。
小說的內容是一個浪蕩子陽太和酒吧女招待良子私奔之後吵鬧過活,很多柴米油鹽,讀起來很有煙火氣,有點聽小巷子裏老太太聊八卦的意思,但有的地方也顯得一針見血,有一種半隐半顯的真實世界的殘酷味道。
總的來說,既有黑手黨織田作之助的感覺,也有文豪織田作之助的感覺。
沒忘記自己同時作為古人和外國人的人設,『但丁』讀的很慢,一個詞一個詞看的那種速度。
他讀着讀着陷入了沉思。
好像很接近《夫婦善哉》的風格诶。
雖說一棵樹的果實的滋味并不依賴于周圍的風景,而依賴于無法看見的土壤的養分,織田的寫作風格可以解釋為受取材來源影響很深,他作為黑手黨的底層人員的确常常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同時存在另一個可能。
這個世界的“文豪”們在靈魂上和三次元的文豪的聯系或許比預計的更深。
糾結這算不算利好消息的『但丁』被織田的話拽離了思考。
“在猶豫結局怎麽寫嗎?”年少的詩人把手稿放回小桌上,和織田對視着,“我大概有個猜測,這篇小說存在确定的原型吧。”
“嗯。是之前工作的時候了解到的。”新手作家表情平淡。
“再猜一下,織田你不喜歡原型故事的結局。”『但丁』用确定的語氣說道。
“男方死于非命,女方又回去做酒女了。”織田避開了是否喜歡的答法。
少年仔細地觀察年長者臉上透露出的任何信息,過了一會兒,他露出略微的苦笑,問道:“你想要什麽樣的結局呢?”
“我想要……什麽樣的……結局?”織田難得語氣猶疑。
“對。創作的過程不是拓印現實,而是将想象與創作者的情感注入其中。在文學作品裏,即使刻意避免,創作者依舊是高懸其上的特殊存在,他的痕跡是無法剝離的。誠然,小說家并不是能主宰作品中一切的神,但捏出角色又編織命運的手确實是他的。此外,你或許覺得你的故事來源于現實中發生過的事,但是你的角色和現實中的人完全是兩碼事。在你的小說構建出的舞臺上,那些角色并不是在自己說話,而是由你在幕後配音。你寫的一切故事,實際上不是在寫別人,而是在寫自己。”
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後,『但丁』歇了口氣,又問了一遍:“你想要什麽樣的結局呢?”
織田不知道為什麽少年的問話中仿佛含有超過小說讨論的更深的意味。
的确,一直以來,他想要知道‘為什麽殺手不再殺人’,以至于決定自己來完成那個結局,不再殺任何人。但在開始落筆寫作後,他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對這件事的理解并不完全正确。只是因為他一直是個反感正确性的男人,所以不願意深究。
“我想寫他們吵吵鬧鬧一直生活到老的結局。”織田突然做出了回答。
少年又一次仔細打量織田的神色。
似乎難以從織田的表情分辨他的認真程度,『但丁』接着開口,卻把話題偏到另一邊:“文學作品存在各種限制,可以說它因限制而生存,因自由而死亡。不過其限制來自于自身,如果別人加以限制,它也會死亡;如果它不給自己加以限制,那麽它就只有屈從于外界的限制。你的作品只要遵循自己的設限就可以,現實邏輯不過是幻覺和模仿的對象。”
又是看似在讨論文學理論,但似乎話中有話的言論。
是不是因為花太多時間在思考小說創作的事,導致聽什麽都不小心過度理解呢。織田在心裏升起些微的煩惱。
“呃,抱歉!突然就長篇大論地開始亂說起來了,請不要介意!”『但丁』像是突然被羞恥襲擊了心靈一樣大聲地道歉起來,兩頰綻出紅暈,“只要有堅定地寫下去的想法就足夠了。織田先生我看好你哦!”
少年恢複了敬語的使用,那種時刻內涵着什麽的氣氛也終結了。
不過織田反而能夠确定之前的感覺不是錯覺,但他沒有多說什麽。
在『但丁』告辭離開後,織田把手稿從小桌上收起,準備今天晚些時候再完成結局。
寫完之後去lupin喝杯威士忌吧,就當慶祝‘陽太’和‘良子’能夠在一起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