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饕餮盛宴(4)
篤,篤,篤
三聲敲門聲響起。
杜崖很快便聽到門後傳來聲音,由遠及近。
他臉上披着的那層人皮也變化起來,頭發豎起,眼間距變大,幾乎将眼睛拉到額頭兩側,唇向前突起,彎出鳥內常見的尖喙形狀,稍一張口,便露出細細密密的尖牙來。
啪嗒一聲,這扇單薄的木門便被心無防備的人類打開。
杜崖已經做好準備,張開血盆大口就打算一口咬掉謝長離的頭顱——等等,這什麽玩意兒?
他呸出一口羽毛,怒瞪着代替謝長離來開門的怪鳥,心中默念主考官不得随意殺害NPC,依舊恨不得把這壞他好事的怪鳥捉來做個燒烤。
這怪鳥不知何時飛進了屋內,也是由它摁下門把手将門打開,此時莫名其妙被咬到一口羽毛,頗為惱怒,扇動着翅膀在他周身盤旋。
“是誰過來了?”這才是謝長離的聲音。
他坐在床頭,手放在來時獲得的骷髅頭上,不知道在摸索着什麽,折下來的枝桠插在花瓶中,樹葉随風不時劃過他的臉頰。
杜崖下意識打算恢複人形僞裝,轉念又想對着個瞎子白費這些功夫幹什麽,便又雄赳赳氣昂昂頂着鳥頭進來,語氣還是柔和的:“是我,杜崖,我有點害怕,過來找你聊聊。”
說話間,他一點點靠近坐在床邊的謝長離,鳥嘴張大,陰森森的笑已經憋在嗓子口。
“嗚——哇——”
不知何時挂在窗邊的骨頭風鈴發出鬼哭聲,窗外的樹木搖晃着,夾雜着翅膀撲騰的聲音,不知不覺已有數雙眼睛盯着此處。
謝長離也聽見這個聲音,從床上站起來快走幾步來到窗前,恰好又與杜崖擦肩而過:“我在樹上拿到的骨頭,同樣會發出哭聲,似乎也會吸引這些鳥。”
這些倒黴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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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崖又一次偷襲失敗,憤怒地惡狠狠瞪着在他周圍盤旋的怪鳥:鴉鴉只是想吃個人,鴉鴉有什麽錯!
深黑的羽毛随着憤怒在他體表浮現,手臂自然向兩側張開,鴉黑的翅膀在他手臂下浮現,無形的壓制力充斥在整間房間。
原本還在盤旋的怪鳥驟然跌落在地,将頭埋在翅膀之下,顫抖着團成一團。
杜崖心裏冷哼一聲,老子不裝了,老子就是主考官!
他再次走向仰着頭似乎還在觀察窗外景象的謝長離。
“謝長離,”他開口,聲音逐漸變得嘶啞難聽,透着股非人的味道,“你真的就是主考官嗎?拿着這個身份招搖撞騙,已經觸犯新手考核标準,作為本場考試的主考官,我有權對你實施制裁。”
一直冷靜從容的人終于顫抖起來,緩緩從窗邊轉過身。
不,杜崖眼睛睜大,預知的天賦能力正在不斷向他發出警告。
謝長離不是因為畏懼而顫抖,而是因為興奮而戰栗。
他的嘴角向上拉出愉悅的弧度,弧度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帶出神經質的驚悚感。
“小烏鴉,不錯。”謝長離評價着,擡起右手,緩緩摘下沉重的黑色墨鏡,一雙被鮮血染透的眼睛露出來,眼角的一點淚痣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危險!快逃!
天賦能力正在聲嘶力竭的嘶吼着,杜崖卻覺得整只腳被釘在地上,連半點挪動的能力都沒有。
他确實被綁在地上,不知何時,燈光之下的陰影處蔓延出數條鎖鏈,蛇一樣的潛伏到他周邊,在此刻露出毒牙,将他的雙腿緊緊纏繞。
這絕對不會是一個新人能有的能力,就算是秩序陣營頂端無限逼近鬼怪的大佬們也沒有這種壓迫感。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杜崖只來得及問出這一句話,陰影無孔不入,幾乎是在瞬間将他吞沒,拉近無光的深淵之中。
他心裏只剩下一句話:現在的怪物套路真多,這是什麽扮豬扮虎吃虎啊!
“嘎——嘎——”
謝長離再次搖搖黑色的籠子,約70厘米長的烏鴉不滿地上下跳躍着,時不時用力啄着自己脖子上銀光閃閃的吊牌,上面001的編號簡直是在嘲笑他這個囚犯。
然而他依舊只能發出一聲又一聲簡單粗厲的叫聲,不過從叫聲的激烈程度來看,如果還是人形,大概已經爆發出一連串的國罵。
“作為活體收藏來講,這種紫黑色的羽毛很稀有,還很柔軟。”謝長離伸出手,快而準的拔下兩根羽毛,目光移到旁邊的枕頭被褥上,“主要還是這裏準備的東西太硬了,我之前就想拿點羽毛填充,是不是會好一點。”
杜崖渾身上下的毛都炸成一團,越發蓬松起來:謝長離,我求求你做個人吧!
他已經感受到自己和眼前這個魔鬼建立起聯系,自己的技能生命甚至是靈魂全部都處于控制之下。
這肯定是規則級別的技能,他完全沒有反抗的機會!
“嗚哇——”風鈴依舊不斷的發出鬼哭聲,原本還在牆角瑟瑟發抖的怪鳥此時也趾高氣揚起來,在他身邊邁着小碎步,時不時打開翅膀展示自己完好無損的外表。
杜崖:小人得志。
他再次撲騰着翅膀瘋狂嘎嘎起來,竭盡全力地想要表達自己的有用之處。
“你有用?”謝長離微微眯起狹長的眼睛。
“嘎嘎嘎——”杜崖繼續表忠心。
“夠了,”謝長離冷淡地垂眸,伸出手捂住耳朵,“聲音好難聽,太吵了。”
杜崖: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夠侮辱我的叫聲!
他羽毛炸了片刻後又乖順下來,忍辱負重地湊到籠子邊,歪着頭遖颩喥徦蹭蹭謝長離耷拉在籠子上的手。
“我還可以為您鞍前馬後,而且這個副本裏其他東西總比我好玩多了。”杜崖一張口,卻發現自己恢複原來的嗓音,顯然是對方的控制有所松動,更加機靈起來,“您肯定不是正常渠道進入無限服務公司的吧,我這邊的主考官手冊可以直接接入無限公司的簡歷庫。”
反正無限公司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死道友不死貧道。
嗒,籠子的大門打開。
杜崖小心翼翼地蹦達出來,一蹬腳利落把籠子大門合上,狗腿地從翅膀下叼出一本小冊子,獻給謝長離。
這本小冊子和員工工作手冊差不多,只不過寫的是考官二字,翻開來的頁面上,迅速地出現一系列的懲罰條款,條條框框都是在為主考官随意使用新人做準備。
謝長離嗤笑一聲,翻到下一頁的時候,小冊子顫抖片刻,一連串考生簡歷出現,任由他浏覽。
終于浮現出和他員工工作手冊上一樣的簡歷,大量的亂碼漂浮在空中,似乎被冥冥之中某一只手所撥動,逐漸浮現出清晰的條目來。
[姓名:謝長離
年齡:22(?)
生命值:10/???(重傷)
精神值:-/100(???)
罪:——
個人技能:——]
杜崖僵硬當場:“大佬,你這個精神狀态。”
“你看現在精神值不就滿值了嗎。”謝長離扯了扯嘴角,微涼的手從渡鴉的羽毛上劃過。
杜崖:但是下一秒又跌到負!就算是怪物精神值也是正的!哥,你這個樣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發瘋把我撕了!
就算不撕我,把副本掀了,整個無限服務公司啓動清算程序……
杜崖一個哆嗦,羽毛嘩嘩嘩直掉。
至于重傷的生命值也沒有讓杜崖感到多少欣慰,對方的簡歷上一排問號,實力肯定S級以上,他根本破不了防,還談什麽反殺。
相反,對于一個怪物而言,重傷就意味着進食需求,像他這樣的絕對是大補。
謝長離注意到他偷偷遠離自己的小動作,沒放在心上,伸手點在罪行一欄上,開始更改結果。
無限服務公司也不是沒有招人标準,凡是被他們審判有罪之人都有機會成為員工。
上面的橫杠逐漸變形,扭曲成為“背叛”兩個字。
杜崖瞅一眼這兩個字,默默退到籠子前,顯然現在鐵栅欄都讓他更有安全感。
至于個人技能,這是每位員工在進入第一個副本之後,便會自然激發的東西,當然,絕大部分都是雞肋。
謝長離寫下收藏兩個字,顯然就是之前對杜崖做的事情。
旁邊杜崖已經倒吸一口冷氣,苦口婆心勸道:“一般個人技能都會帶着限制,太超強就會被無限服務公司發現,大佬您是過來捕食的,應該也不想那麽早和公司對上吧?還有……”
“麻煩。”謝長離挑眉。
鴉鴉自閉,杜崖已經看到自己被公司追殺的未來。
好在,謝長離還是勉為其難地在後面打了個括號,寫上每個任務世界限用一次。
簡歷保存完畢,來自契約的力量落在身上,輕易便能夠解除,但必然會引發無限服務公司的警惕。
更重要的是,在個人技能一欄,浮現出本世界已用盡次數的字樣。
杜崖默默縮了縮脖子,試圖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謝長離拽起脖子上的吊墜咬了一口,冷靜下來,再度戴上墨鏡,聲音低下來:“好了,把被子鋪一鋪,軟和一點,房間太髒,需要打掃,而且有點冷,去外面找點柴火,把角落的火爐點起來。”
杜崖沒動,烏黑的小眼珠子盯着他。
“還不去做嗎?”謝長離靠着牆坐在床上,臉色比之前更慘白幾分,神色疲倦。
“我……就這樣?”杜崖舉起自己的翅膀,又擡起自己的鳥爪。
謝長離:。
“其實我更喜歡死了的收藏,做個标本挂在牆上也不錯。”他微微仰頭,輕聲說道,落在杜崖耳朵裏卻好似一聲驚雷。
他連滾帶爬從床上下來,撲騰着翅膀就投入樹林之中去尋找枯枝了。
雖然腦子不夠使武力也不行,但是杜崖做家務的水平還是相當可靠。
不超過半小時,謝長離陷在柔軟的被子裏,旁邊的小火爐躍動着橘黃色的光,煮開的牛奶散發出淡淡的香氣,而在不遠處,杜崖一翅膀攏着掃把,一翅膀拿着簸箕,仔仔細細兢兢業業清理着屋子,沒有放過角落裏任何一處蜘蛛網。
謝長離眯起眼睛,抵抗不過睡意來臨,就要一頭栽向夢境,卻突兀地聽見嗚嗚聲。
不是骷髅風鈴的嗚哇聲,也不是風吹過樹林的聲音,而是更加細弱的幼貓似的哭聲。
謝長離翻個身,這聲音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越發無孔不入,幾乎是在腦海之中盤旋。
他沉着臉擁着被子坐起來,杜崖一個哆嗦放下掃把,義憤填膺:“什麽玩意兒也敢大晚上哭,我現在就替您把他們給清理嘞。”
“不必,”謝長離已經披衣起身,淡淡開口,“小朋友們睡不着就應該聽聽安眠曲。”
話說完,他抱着骷髅,推門走進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