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饕餮盛宴(5)
然而,等謝長離沿着樓梯一路向下的時候,奇異的哭聲已經盡數消失。
被柔光所籠罩的神像無悲無喜,在鎖鏈的重重束縛下,垂眸凝視着世人。
于言剛好蹲在神像下,細細觀察着上面的紋路,見到謝長離下來,他起身迎上去,自然道:“謝哥。”
神像腳下的臺子上雕刻着茂盛的荊棘,交錯纏繞着,幾乎要掐進神像的肌膚裏,吮吸其中的血液。
臺子側面則有各式各樣錯亂的花紋,或許是想要表現這些荊棘的根部,唯有神像的正面,臺子側面雕刻着一個同心圓。
或許是謝長離的關注讓他感到一絲壓力,于言解釋道:“O夫人篤信神,我剛好比較擅長小機關之類的,試着想在這裏找到線索或者關鍵道具。”
“您看不見,我把下面的花紋拼起來,得到這樣一個圖形,像是……”
話說到一半,細細碎碎的哭聲在他耳邊響起,那是一個稚嫩的聲音,咿咿呀呀,它是……
“pa……pa”
于言呼吸局促起來,瞳孔異常的放大,身體搖晃着就要倒下來,好在他多次經歷副本,幾乎是在瞬間意識到自己受到攻擊,一咬舌尖,清醒過來,依舊面色蒼白,冷汗涔涔而下。
骨節分明的手指摁在他的眉心,冰涼的觸感迅速讓他鎮定下來。
主考官擡起頭,于言隔着墨鏡都可以感受到無聲的壓力:“你是聽見什麽?還是看見什麽?”
“在哭,是個嬰兒?”于言艱難地組織語言,“它叫我,pa?”
“出門前,我也聽見嬰兒的哭聲。”謝長離收回手,拿出一片手帕慢條斯理地擦着,“但是,剛剛我也在這裏,什麽都沒聽見。”
于言臉色凝重起來,不知道自己何時就中了招:“是幻覺,這個副本裏面怪物有精神攻擊的能力。”
“也可能這是副本機制的一環,”謝長離打量着周圍的道路,“我去看看其他人,還有,把圖畫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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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于言畫給他看。
那是很簡單的圖形,一條橫線,三道豎線垂直交錯。
“從我們今天的晚宴來講,這個圖形應該表現的是樹。”于言解釋,“但是那樣需要再旋轉90度,但是我發現這個神像的底座上的雕刻不能旋轉。”
遠處的鐘樓再次報時,由遠及近的九聲鐘聲宣示着離宵禁只有一個小時。
主考官沒有再多盤問,于言看着他向餐廳後面的走廊走去,那是女仆們将餐車推出來的方向,多半就是廚房。
之前他也檢查過,但是此時的廚房已經被整理的幹幹淨淨,櫥櫃都被鎖住,也見不到一個人。
“咚咚咚——”
謝長離還沒有靠近廚房,就聽見菜刀砸着案板的聲音,便看見在廚房裏工作的廚師。
他如同一座肉山,身上的肥肉随着動作抖着,幾乎要流到地上,連寬大的廚房都随之顯得狹小起來。
咚咚咚的聲音依舊穩定響起,很難不讓人想到分屍現場。
廚師恰好聽見門口的腳步聲,不耐煩地擺擺手:“豬食還沒有做好。”
謝長離:“豬食?”
廚師聽到陌生的聲音,回過頭來,手上還拿着那把寒光閃爍的菜刀,好在刀上沒有什麽血跡,只有一些黑色的粉末附着。
見到來人,廚師臉上堆滿笑意,一張兇悍的臉居然也顯得憨厚起來:“你就是夫人聘請來的美食家吧,失敬失敬。”
他意識到自己還拿着刀,趕緊把刀放下,拿毛巾擦擦臉上的汗水:“這不是給你們做的菜,是夫人養的牲畜,一天三頓的喂,還有夜宵要做。您好奇的話,也可以進來看看。”
謝長離卻之不恭,不過案板上擺着的卻是枯黑的樹枝,旁邊的小鍋裏咕嚕咕嚕冒着泡,裏面的糊糊呈詭異的綠色,只有淡淡的香味還勉強昭示着這是可以食用的東西。
“反正喂畜牲的東西,有什麽就炖一下。”廚師尴尬道,很有些手足無措。
好在,這位貴客态度和藹:“精致的餐品需要大量的時間準備,就算是大廚也不可能有足夠的精力照顧到這樣微不足道的一餐。”
“廚子,到時間了。”女傭的聲音響起,之前帶着他們安排住所的女傭出現,身邊還剛好跟着何小彤和趙青兩人。
兩方對視一眼,趙青笑咪咪和女傭說了幾句話,逗得對方笑得花枝亂顫,擺擺手讓他們離開,這才湊上來嘀嘀咕咕:“謝哥,我們這邊有幾個發現。”
“首先外面的屍骨身份基本可以肯定是O夫人這些年購買的奴隸,他們這裏有專門的奴隸販子暗中交易,女仆見過運奴車進入莊園,有多少人我們還不知道,”他開口,“O夫人邀請我們過來的日子是專門算過的,說是百年一遇紅月周,紅月将會持續六天,在第七天晚上緩緩變回雪白,和我們的時間一致。”
何小彤補充:“之前O夫人一直在試驗新菜,但是半年前就已經停止試驗,直到現在才邀請我們,顯然這個紅月和晚宴,有着重要關系。”
“還有,受難神像不是□□,是這邊的主流信仰,但是O夫人夫婦以前不信,五年前才開始信仰的,”趙青眼睛發亮,“但是之後沒多久,她的丈夫、兩個女兒和小兒子都死在一場爆發性的傳染病中。”
女傭和廚師一起打包好飼料,剛好聽見她們低聲交談的最後一句,忍不住插話:“不過那小子死了倒是活該。夫人虔誠又溫柔善良,結果小兒子卻是無法無天,打罵我們都是常事。”
這又是一條重要線索。
留給他們交流的時間不多了,何況有的話也不好在NPC面前說,他們回到二樓,剛好和于言孫平彙合。
先是分享線索。
等到孫平,他臉色相當不好看,嘴裏叼着一袋精神穩定劑,火苗不斷地在手臂上浮起又消失,開門見山:“今晚吃下去的東西肯定有精神攻擊的作用,我一直在經歷幻覺和幻聽。”
他原本精神值就比較危險,今晚的調查時間幾乎是廢了,只能夠尋找安靜的地方穩定狀态。
何小彤因此只能獨自調查,剛好遇到自個在外面轉悠的趙青,兩人同樣經歷幻聽:“我們也是,嬰兒的嗚嗚哭聲,還有叫聲,我們有必要清點精神穩定劑的存貨。”
好在,他們都是秩序陣營的成員,精神穩定劑都是必屯物資,這點倒不用太過擔心。
就是……所有人都不自覺把目光投向主考官。秩序陣營的攀升常常需要犧牲精神值,這種時候,等級比他們更高的帶隊人反而更加危險。
謝長離正靠在窗邊,回過頭,柔和的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漂亮到極致,甚至讓人心生恐懼。
讓人覺得主考官透過墨鏡掃視了他們一眼。
所有人都低頭的低頭,研究線索的研究線索,心中都是同一個念頭:誰給他們的膽子懷疑主考官的?
謝長離這才開口:“信息也交流的差不多了,我這裏還有發現。”
謝長離從兜裏拿出骷髅頭,同時還有一塊木板,不知是何時他拿小刀雕了一副畫像。
“我會一點人像複原技術,”主考官輕描淡寫地解釋,“這是結果。”
上面只簡單地畫了一張嬰兒的臉,但是尖的和錐子一樣的下巴卻極有辨識度。
“O夫人?”何小彤同樣學過一點相關的知識,把骷髅頭接過來打量片刻,“應該是O夫人家族的一員,女性,嬰兒,很有可能就是O夫人的小女兒。”
所以,O夫人在5年前失去所有親人,而他們的骸骨則被挂在外面的樹林上,日日夜夜哭嚎。
“很有可能是□□祭祀。”何小彤說出自己的猜測,“明天白天我們可以去樹林裏收集屍骨,上面應該有線索。”
似乎是為了應和的說法,騷動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他們此刻站的地方是二樓,隔着窗戶剛好可以看到披頭散發的白衣女人赤腳狂奔到湖邊,被人制服。
在呼呼的風聲中,只能勉強聽到幾個關鍵詞:“女巫……她……死……”
發瘋的女仆沒有掙紮多久,就被其他人七手八腳地拖回去,塞進遠處的小建築物中。
“快到十點,大家先回去休息,”謝長離看着遠方鐘樓,做出決策,“三點起床,我們可以探一探關押女仆的小屋。”
目前公認的副本原則是不要觸犯定下的規則,所以沒有人反對,各自走回自己的房間。
只是趙青頻頻回頭,于言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麽?”
“沒人問一句杜崖嗎?沒跟主考官一起過來,不知道是不是還在那裏。”
于言冷淡道:“誰知道呢,春宵一刻值千金,舍不得吧。”
趙青:“但是,那個級別的,應該會和怪物一樣充滿領地意識吧?完事之後應該就給送回去吧?”
“那就更不好說怎麽樣了,”于言道,“到那個級別,無限接近怪物,說不準爽完,人就不行了。”
趙青:“我覺得他現在精神挺穩定的,應該不會吧?”
“穩定是需要靠定時發洩來維持的,無論是暴虐的欲望還是別的,”于言啧一聲,詭異的黑色花紋在他身上若隐若現,如同呼吸一般,“怪只怪那小新人實力弱又不長腦子吧,弱肉強食,規則便是如此,不然我們進秩序陣營幹什麽?”
趙青看着他關上房門。
“嗚嗚嗚嗚……”
嬰兒哭鬧聲依舊在響起。
王答蜷縮在被子裏,無意識的顫抖着,在精神值跌破三十的情況下,幻覺和現實交錯,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然而行動卻極為艱難,手腳都仿佛被綁上重物。
只要熬過去就好了。
他告訴自己,很快會有積分的,換到精神穩定劑就好了。
冰涼的觸感從腳底爬上來,他下意識縮腳,然後聽見嬰兒的聲音越來越近。
“papa?”
有什麽東西就停在他床邊。
幻覺,都是幻覺。
王答大口大口喘息着,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急忙将手塞進嘴裏,控制住自己不要發出聲音。
又是一聲,這一次格外清晰,他一下子聽清這句話:爸爸。
不,這不是外面的聲音。
王答低下頭,赫然在被子裏發現嬰兒的輪廓!
“爸爸。”
嬰兒不再哭泣,笑了起來,抓住他的腳一路爬上來。
王答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慘叫着痛苦着翻滾着出去的,等到他勉強聚攏起意識,他正跪在走廊之中,紅色的牆壁似乎也變得柔軟濕潤,像是某種活生生的血肉。
他被這種想法吓的一驚。
“爸爸。”
王答連回頭都不敢,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的馬一樣,飛快地狂奔起來,然而那聲音陰魂不散般纏繞在他的腦海裏。
“爸爸?”“爸爸?”“爸爸?”
一聲又一聲。
等等,他知道這聲音從哪裏傳來的了。
王答停下腳步,緩緩低頭。
不知何時,他的肚子像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高高挺起。
在皮肉之下有什麽東西蠕動起來,正歡快地叫着爸爸。
他終于崩潰地尖叫起來,抖着手瘋狂抓撓着膨大的肚皮,在劇痛之中,皮肉被他生生撕開!
只是,出現在眼前的絕不是什麽嬰兒,而是兩根輕輕搖晃的觸須,血液從頂端滴落,數不清的細小的足快速擺動着,半條手臂長的蟲身盤繞着爬出,對着他高高昂起頭:“爸爸?”
接着又是一條蟲子從他肚子裏爬出,又是一個,又是一個……
爸爸,爸爸……
永無止境,永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