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遇那個她
更新時間2013-1-2412:33:28字數:5157
看着鏡子中的男人,胡子拉碴,眼窩凹陷,目光渙散,還隐隐約約散發出一股異味。這個男人名叫顧磊,也就是我的名字。我清楚地記得以前那個愛幹淨甚至有一點小潔癖的我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渾身上下都彌漫着不愉快,因為我失去了曉晨。
只有身上的這種頹廢的氣息才能夠無時無刻不提醒着我還活着,就算是如同行屍走肉仍然為了我心愛的曉晨,活在這個世界上,作為我和她記憶的延續存活着。現在石頭和曉晨這個組合只有我一個人的,我只能孤獨地活下去。
我擡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十點了,又到了去看曉晨畫展的時間了。曉晨的畫全部挂在我的房間的牆壁上面,每一幅畫都不斷向我訴說着曉晨對我的愛意,每一幅畫都代表着我們之間的一個故事。我的房間就好像是一個曉晨作品的陳列室,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擁有這樣欣賞曉晨畫作的資格,因為她是為我畫的。
為了不忘記曉晨,看畫展是我每一天的功課,但是我卻發現除了畫面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裏,其他關于曉晨的一切卻在漸漸離我遠去,就好像是手中的細沙,我的手掌抓地越緊,沙子卻流地越快。我越努力地想要記起,那些聲音,那些皮膚的觸感,那些讓我心動的東西,它們卻加速一點一點在我手中流走。
我對這種不可抗力感到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我不想忘記,偏偏又那麽容易忘記,我怕突然有一天我起床看着自己房間的那麽多油畫心裏想:這裏面的女孩子是誰呢?然後我會對這些油畫感到厭煩,然後把它們丢掉,到了那個時候我就徹底與曉晨失去了任何的關聯,就好像是動物園的欄杆,栅欄外面是看着動物生活的人類,他們看得津津有味,栅欄的裏面是自得其樂的動物,他們一點都不會關心栅欄外的生活。
想到這裏我就無比恐懼,我想要一種更加強大的力量來讓自己不忘記,思念是最最無力的東西,我不能只是這樣一味地消極等待,這樣的我不是曉晨喜歡的石頭。雖然我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我卻無法去過以前那種正常快樂的生活,我怎麽可能回到以前呢。
“小磊,今天是交稿的日子,洗個澡換件衣服再出門吧。”樓下老媽的聲音響起,如果沒有老媽定時提醒我吃飯洗澡,想必我現在更加像是一個行屍走肉吧。母親是一種不管孩子再怎麽樣,都會無條件支持的偉大的生物。媽媽也是另外一個把我綁在這個世界的原因,我是她最愛的兒子,她是我最尊敬的女性,我已經夠讓她失望了,我怎麽能讓她省心欲絕呢。
我明白家裏的責任并不能只有父母承擔,我是一個成年人了必須要做一點符合現實社會的事情,這樣才能夠讓我有繼續活下去的動力。當然我原來的工作已經辭掉了,現在只是偶爾接一些私活,價錢不錯而且可以在家辦公時間也自由比較适合我自己。
只是接了一個小單子,只要把方案交給負責人就好了,編輯星辰,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介紹自己說:“顧先生您以後叫我小陳就行了。”我聽他說了這麽一句,我心裏猛地跳動了一下,雖然這個小陳和那個曉晨完完全全是兩個人,無論是性別還是性格都是不一樣的,但我還是很開心原來還是有叫做“曉晨”的人在忙碌地生活。不過我沒有叫他“小陳”,而是叫他“老陳”,他比我大一兩歲而已,不過長得有一點着急了,聽到我這麽稱呼他,老陳憨厚的笑了,他接納了這個不是很好聽的稱呼。
乘坐地鐵來回也就一個小時左右,人流在地鐵站來來去去,快節奏的生活像是快速從之間飛走的時間無情地頭也不回地離開,我跟着這樣的人群流動着,把自己沉浸在這樣一種無我的狀态裏面。這樣接單子賺錢的方式很适合我,不用經常出門只要在家裏動動筆就可以賺一點客觀的生活費了。這樣的生活是對我來說最為理想的,沒有別人來打擾我和曉晨的二人世界,也沒有人會想曉晨那樣對我指手畫腳說這說那,這樣就最好了。
匆匆洗了一個澡,卻沒有感覺清爽多少,依然還是有那種陰暗沉悶的氣息圍繞着我,那種負面的情緒是用水怎麽也洗不掉的。這樣的陰沉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被去除呢,想必只要我不忘記曉晨,它就永遠存在吧。胡子已經有一厘米左右長了,我在想是不是應該要剃掉它,想了半天覺得還是不要麻煩了,剃掉了還是會長,那有何必把它從我的下巴上去掉。我對曉晨的渴望也像是胡子一樣有增無減,雖然記憶已經模糊了一點,但是那份思念卻是由于時間的沉澱變得愈加沉重。
抱着稿子,走進刺眼的陽光裏。已經是夏末秋初,陽光卻依然這樣刺眼,晃地我眼花。我明白自己現在的膚色對于一個正常的男人來說已經太蒼白了一點,比以前曉晨的那種蒼白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我不喜歡這樣的陽光,毛辣辣的讓人感覺很不愉快,快步走進地鐵站,心裏想着快一點把稿子交了,然後回家繼續細細得看曉晨留給我的畫展,我抱着稿子三步并作兩步在擁擠的人群中穿梭。并不喜歡這樣人多的地方,這會讓我更加覺得自己是獨自一人。來回的路由有些是有說有笑的,有些像我一樣獨自一人快步走着,像是有什麽急事,人間的百态其實何必去看什麽電影或者電視呢?每天來地鐵口站幾分鐘,你就明白什麽是真正的現實生活。
突然間,我感覺被一個女人重重撞了一下,右手臂被撞得生疼,而女人和我由于慣性的緣故并沒有停下,而是有一種繼續相撞的趨勢。這種情況下只有兩個結果,他撞倒我或者我撞倒她,而我感覺自己整一個人有向後倒的趨勢,下意識地躲避,手臂向上一揚,手中的稿子瞬間就被高高地抛在空中。該死,這下撿稿子又要花我很久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人踩髒,還不如就這麽倒下去呢。這麽想着,我站穩了身子想要去把散落的稿子撿起來,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把目光放到這個女人的的身上。
慌亂中我看清了這個女人的臉,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臉,是曉晨的臉!曉晨驚慌的眉眼看着驚喜的我。曉晨回來了!我的心瞬間停止了心跳,整一個世界都好像安靜了下來。下意識地上前一步,絲毫不在意曉晨看見我的時候那種訝異的目光,我一下子把她摟進懷裏死死地抱住,生怕她會再一次溜走。曉晨,你再也別想離我而去了,要走一起走,這一次算我賴上你了。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注定我和曉晨是永永遠遠都不能分開的一對,就連死亡也不能。
稿子在空中飛舞着然後落下,像是一場迅速卻又翩翩的大雪,雪中只有我和曉晨兩個人死死相擁。戲劇性的見面再好不過,曉晨就是那樣一個戲劇性的人,再荒唐一點又何妨呢。我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問這個家夥,為什麽要裝死來騙我,為什麽那麽久都不出現來找我,為什麽忍心這樣一聲不吭地把她的石頭抛棄。這些古怪的問題肯定沒有一個明确的答案,我期待曉晨再一次用哪種戲谑的眼神看着我,然後對我說:“因為我喜歡。”
Advertisement
想要說的話實在是有太多太多,反而都堵在喉嚨裏面說不出口,既然說不出口那就別說把,只要這樣兩個人在一起就夠了。但我感到胸前有一股力量在推開我,是曉晨想要掙紮地逃開我的懷抱,我卻牢牢地抱住她不像讓她掙脫。
“那麽多天你去哪兒了,你這個臭丫頭到底死哪兒去了?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擔心你,我真的真的很擔心你啊!”我抱着她,手捶在她的背上,我第一次那麽生她的氣,氣她這一次玩地那麽大,玩得讓我那麽心痛。
“放開我,瘋子!”懷裏的曉晨尖叫道,聽過無數次曉晨的尖叫聲,并不是這個樣子的。曉晨的尖叫聲是讓人感到刺激的歡樂的,而這個尖叫卻完完全全是恐懼,好像我的存在真的讓他感到害怕了。我松開雙臂,曉晨向後跳了一大步,用一種慌張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就好像真的在躲一個瘋子。我呆呆地站着,看着她慌張離去的背影,我有一些失落,也有一些狂喜。
難道我太過想念曉晨,以至于把面容相似的女人看錯了?可能吧,如果我能把所有女人的臉都想象成曉晨的樣子,這到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默默蹲下身撿起稿子,繼續在擁擠的人群中穿行。心中的陰霾中,漸漸亮起一盞小小的燈。
路人看着我們兩個人的這一場鬧劇津津有味,都停下了腳步。我默默蹲下身子撿起散落的稿子,我沒有想哭的欲望,也沒有那種強烈悲傷的感覺,只是小小的落寞,感傷自己竟然過了一年之後還會相信有曉晨回回到我身邊這個奇跡出現。
來到公司,把稿子交給編輯然後簽字,這個時間不到短短的五分鐘。“顧先生,這筆稿費明天中午前就會到賬了。”老陳笑着遞給我一張收據,“今天的稿子一如既往地精彩,只是有一點髒啊。”
“不小心掉在地上了,對不起。”我道歉道,眼前這個老陳笑起來其實還是有百分之一像曉晨的,那種月牙似的彎彎眼睛裏流露的是一種類似心疼的情感。
“沒事,會找人重新描線的,也花不了多少時間。”老陳說到,然後開始忙碌自己辦公桌上面大大小小的事物。世界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快捷?快的讓我覺得有一點恐懼,好像我再怎麽用力追趕都永遠跟不上同行業者的步伐。廣告界就是這樣,指向标無時無刻不再變動,我也許能夠設計出比較新穎的畫面,卻已經沒有辦法走到廣告的核心去看一看這個世界到底在流行一些什麽東西。不過也罷,我有曉晨就夠了。
交完稿子,我漫無目的地在公司裏閑逛。曉晨以前總是戳着眉頭說我的想法太多,容易老,然後拉着我沒有目的地亂走,說是這樣就能夠把心中的雜亂通過步子一步一步理清楚。所以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我總是會不自覺地來回亂逛,讓自己的思緒暫時放空。曉晨這個時候會不會淘氣地什麽房間都要進去看一看呢,她會輕輕走進去一步吧腦袋伸進房間東張西望,然後像是看見怪物一樣地尖叫,然後逃出來,而她的目的有時候是因為想要吓我一跳。我也很配合地每一次都被她吓到,看到她心滿意足的樣子我也感到很幸福。
曉晨就是喜歡不規律的感覺,喜歡陌生的東西,她每到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就異常興奮,就算是一個沒有見過的門把手都能讓她驚喜上老半天,她就是這樣一個讓人感覺到活力和快樂的女孩子。我沒有辦法做到她那樣,某種意義上我不喜歡改變,喜歡維持讓自己舒适的狀态,曉晨說我這是不思進取,我說我只要有曉晨,世界再怎麽變化我都不怕。
這個公司很大,而且兼顧着各種各樣與廣告相關的業務。攝影棚,錄音棚,甚至各種各樣的樣板房演播廳。也不知道是什麽,可能是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在牽引着我讓我走進了上百個房間裏面的一個。這是一個攝影棚,黑色的布景,白色的燈箱,一個穿着背心的攝影師正在拿着巨大的單反拍攝模特,閃光燈有節奏地一亮一亮,在那一瞬間照地整一個房間發白。黑色的背景牆讓人覺得神秘莫測,幾個助手匆忙地聽着攝影師的指揮變化着各種各樣的燈光,臉上畫着濃妝的模特在鏡頭前燈光下擺着各種各樣撩人的姿勢。
還沒有見過類似的場景,不過相關的海報廣告我都經常看見,模特皮膚那種特別的質感非常吸引我,美妙的不真實的感覺讓人覺得海報裏的女子驚為天人。那當然是因為有攝影師還有後期修片的結果,我很樂意看一下類似的照片是怎樣照出來的。
這個模特身材纖長比例很好,不像是一般所看到的那種柔美的動作,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展現出一種特有的蒼勁有力的美感,每一塊肌肉的曲線在燈光下都顯得格外有吸引力。她的眼睛看着鏡頭,眼睛裏時而悲傷,時而瘋狂,時而興奮,那樣入神的狀态也感染到了我。再走近一點,她濃妝下的面容漸漸清晰,是曉晨。我只能聽到兩個聲音——快門聲還有我的心跳聲。
她什麽時候當模特了呢,還是拍這種商業性那麽強的廣告。她喜歡的是清新随意的風格,随意地造型随意的場景随意地表情,就連畫中的自己都顯得灑脫自如,完全沒有現在這種造型感沖擊力極其強烈的樣子。就算是我想給她拍照,她都不願意穿上我為她準備的衣服,而是會亂系八糟套上一些然後讓我瞎拍,她說她喜歡那種淩亂,不喜歡正常的自己留在照片裏面,那樣讓她覺得很不正常。但是曉晨現在很“正常”,不過這樣好像也不錯,同樣很美,美得讓我着迷。
曉晨沒有注意到我,她換了幾身不同的衣服,拍了很久。各種各樣的姿勢,內斂的奔放的,随意的,她熟練地擺弄着自己的身體,臉的一面始終被燈箱的光亮照耀着,原本立體的五官顯得更加特別。我在燈光後盯着看了很久,而燈光下的她并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現場那麽多人都專注于拍攝,只有我是多餘的一個。
攝影師拍拍自己的肩膀,做放松狀,然後告知現場所有的人今天的拍着已經結束。聽到照片終于拍完了的消息,工作人員笑着互相握手說再見,下班的氣氛格外愉悅讓人開心,曉晨也是松了一口氣,她身上的肌肉好像都放松了下來,沒有了剛才拍攝時候的力度感,而是多了一份柔弱在裏面趁着這段時間,我上前站到曉晨的面前死死地看着她。已經在地鐵站讓她溜走一次了,這次她不把一切解釋清楚,我不會讓她離開的。
“曉晨,你這一年到底去哪裏了?”我牢牢抓住她的一個手腕問她,我看着她的手腕而不是她的臉,我怕這個女人并不是曉晨,我又出現了可笑的幻覺。我的語氣裏有對她不辭而別那麽久的憤慨,更多的卻是心疼。
“你猜?”聽到她說話了,還是曉晨那種獨有的語音,我擡起頭看見了她的這張熟悉的臉龐,她的聲音,她的臉,沒錯她就是曉晨,我這一次沒有看錯。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很像,卻又不是那種她獨有的笑。這種笑裏嘲諷的意味更加濃郁一點,笑得我連猜測都不敢說出口,“再見。”她再一次頭也不回的走了,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中,她消失的速度快到我甚至忘記了剛才我對自己說的試驗:我是不會讓她離開的,而她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