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在金魚街一間檔口內,阿澤與阿耀齊齊往玻璃箱中觀望。
“你平時都做些什麽?” 阿耀問。
“賺錢搵食。”
“怎樣搵?”
“賣翻版碟,你睇動作戲嗎?或者鹹片?”
阿耀漲紅臉說:“我都不看的。我中意看西片。”
“三級藝術片也有西人出演的,銷量比較好。”阿澤十分不屑。
阿耀換個話題:“你只得十七歲?為什麽不返學校念書?”
“讀書?我去年就給趕出校,讀乜書?”阿澤隔着水族箱,對阿耀扮個鬼臉。 阿耀視線追随數尾色彩斑斓的熱帶魚,但阿澤在另一側看住他,阿耀不由自主地分神。
水中魚群來去,水族箱也不過二英尺寬,但隔水觀望,阿澤身影在那頭有點變形,飄忽不定,令人倍感生疏遙遠。但他們其實仍算陌生嗎。“為什麽給趕出校?”“我?因為打架咯。我不喜歡讀書的,逃課打架都是家常便飯。不過後來給差佬抓過一次,就退學了。”
“誰照顧你?你爹地媽咪呢?”
“我沒有爸媽。”阿澤說:“我早就長大。”
阿耀想開口,但不知可以說些什麽。半晌他垂頭輕聲說:“我爹地媽咪不在本市,都移民走了。我留下來念書。” 又說:“應該有成年人照顧你的。”阿澤取下耳後的香煙,放在嘴唇上點“我知道,我出來混認了大佬的嘛。”阿耀說:“我的意思是有人真的關心你。”阿澤吸煙:“你剛滿十八,好算成年了,就你關心我吧。”
阿澤對他微笑,深刻英俊五官有點邪氣。阿耀手指按在玻璃上。纖長手指發白,但臉與耳朵都通紅。阿澤見到他轉而注視正吞食的紅魚,顏色鮮紅,熱情洋溢。阿澤問:“叫我載你來就是為了看魚?你為什麽喜歡魚?”
“因為他們安靜。”阿耀說:“我家裏已經有一只水族箱,都是我的魚。不想出門同人見面的時候,對住魚缸覺好似有個很安靜的朋友仔陪我。”
阿澤得意:“我都不愛說話的。我陪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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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耀不看他眼睛,仍然專心地望着魚群。
阿澤說:“你當我什麽都好啦,以後我會每天找你。”
阿耀終于問:“什麽意思?”
阿澤說:“我叫你以後跟我呀。”
阿耀有點怔住:“為什麽?我不做飛仔的,”怕這句話被誤解傷到阿澤自尊心,連忙解釋:“我不會打架,不會同人講數,不會賣翻版碟,想做阿飛也做不來。”
阿澤不高興:“我讓你跟我,不是讓你做混混。你不明白我意思嗎?”即使是阿澤,講出這樣話也是要勇氣的。
阿耀靜了一分鐘。“真的?你,我不知道……” 他語無倫次。阿澤隔着水族箱對他勾勾手指。阿耀猶豫地張望一下。午後三時半,金魚檔只有一位看檔阿伯,正對着桌上一架小電視機打瞌睡,沒有其他客人。
空氣安靜,風扇轉動。牆壁擺滿水族箱,若有若無的水流聲,氧氣機與加熱器嗡嗡作響,各色各異的魚類自在遨游。檔口門上挂滿無數透明膠袋,裏面是水與幼小金魚,在陰霾的光線下掙動。天色有點陰沉,街上人車熙來攘往---
他溜到阿澤身邊,水族箱後。阿澤扔掉煙在球鞋下踩熄,按住阿耀的後腦勺親吻他嘴唇。開頭是輕輕地,阿耀尚分神說:“煙味好臭。”阿澤嬉笑,吻得深叫他再也不能喘口氣抱怨。
阿澤的吻覆蓋他嘴唇,舌糾纏着。阿耀張開眼睛,發現阿澤正靜靜望着自己。阿澤沒有說謊,他其實亦是不愛講很多話的男仔。眼中唇上仿似已有許多講不出聲的說話。
手臂也糾纏。無聲的像是兩尾魚的交流。
阿耀輕輕撫摸他臉。手在臉側碰到阿澤左耳的十字架耳釘。那塊小小的金屬,給體溫熨的溫熱。他手指不自覺的流連。十字架。阿耀手一抖。
阿澤不再加深親吻。他稍微離開一點,吻阿耀嘴角,随即撥開他手。
“好熱。上我處吧。底樓有冰室,我們去吃冰。”
阿耀說:“你家?你要不要養魚?我送你。”
最後阿耀買了玻璃魚缸與兩尾金魚。裝金魚的膠袋紮口置于魚缸中,阿耀在電單車後座,一手摟着魚缸,另一手不安地握住車架。阿澤說:“攬住我啦,攬住我安全點。”阿耀帶着安全帽。他覺得頭盔重的他擡不起頭來,直想将臉埋于前頭男仔瘦削後背。
天氣夏末初秋,午後忽然下起雨 。電單車上兩個人都淋濕透。阿耀想将安全帽換給阿澤,但是不敢放開手。到了阿澤住處,走在唐樓那肮髒狹窄樓梯上時,仍然同阿澤手拖着手。
阿澤在陋室中将濕淋淋的衣衫牛仔褲鞋襪通通除去,用脫下的恤衫擦一擦頭發,便說:“跟我做吧,得嗎?”阿耀領着膠袋不肯放下:“先把魚養起來…” 阿澤說:”不會死的,不是有水嗎?我會照管他。你放心好了。” 阿耀說:“只有水怎麽夠呢,還要氧氣,還要喂他們。”阿澤粗暴地将膠袋奪過來,松開口向玻璃缸裏嘩啦啦傾倒。阿耀被阿澤扯走,按在床上。
阿澤解他校服襯衫鈕扣。仿佛有點緊張,不是很順利,鈕扣從他手指中溜走。他不耐煩,解開兩枚就要将襯衫從阿耀頭上脫下去。阿耀舉起兩臂,像個投降姿勢,配合阿澤動作。
一時間阿耀的頭臉給蒙在襯衫內。阿耀吞吞吐吐:“我沒做過。你會不會?”
阿澤說:“我會。”其實他也沒有做過,毫無經驗。但看過鹹片---錄像廳看的。銀幕上有數名男女赤身裸體的交合,其中兩名男人忽然接吻造愛—全場男性觀衆都是老小古惑仔,中年鹹濕老——對同性戀鏡頭不滿。
一衆小混混将選片放錄像的小弟圍起來暴打一頓,因為他疏忽,選片不精,破壞興致。
奇仔抱怨:“搞什麽鬼,我差點就可以硬。”阿澤在錄像廳的黑暗裏靜靜掩蓋興奮。他沒有說出來,也毫無行動。
直到後來有天在夜總會對街唱片鋪看到阿耀。潔白細致的少年,有意無意看住阿澤的時候,眼光總停留的久一些。
阿澤知道他是。
阿澤對身下男仔說:“你信我啦,我會的。我知怎麽做。你不用怕。”他拿出保險套的四方小袋子,用嘴咬住撕開。阿耀一動不動地看他,阿澤于是俯身吻他,手撫摸他肋骨都分明的蒼白身體。阿耀含含糊糊地建議:“還是沖涼先吧?”阿澤說:“不要,來不及了。”一面動手戴上安全套。
阿耀避開不讓阿澤親嘴。不知什麽時候燥熱的口幹,不透氣的接吻令阿耀更覺得缺水。“你怕什麽?”阿澤問他。“為什麽躲開我?”阿耀說:“不是怕,我渴。”阿澤擰住阿耀下巴,迫使他嘴張開一點,然後吻下去。
“不對,不是這樣,不要抓住我手臂。”他用力将阿耀瘦長的腿架在肩膀上。阿耀猶疑,慌亂中腿滑了下來,阿澤急火攻心:“別動!”一面攬住人腰。因為使力,肩膊上的刺青蝙蝠顯得更猙獰,在阿耀眼前晃動。
阿耀仰直脖頸:“喂,等下,痛——”
阿澤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緊緊捂住阿耀嘴巴。他呼痛令他分心。阿澤出了一頭熱汗。但他也痛得冷汗。
兩人汗流浃背,在床單間厮磨掙紮。
在神經與肉體都緊繃的時候,樓上有人高聲争吵,尖叫:“冚家鏟!”聲透地板天花。還打架,因為大力跺腳或是別的原因,使得老樓屋瓦震動,天花上震下灰塵。阿耀意識激動飄忽,特別驚慌。他狼狽地努力摟住阿澤。阿澤吻他,控制他的腰,要再擠進去。
第一次試了又試。
阿耀沖涼沖了很久。阿澤跟入狹小浴室,在白茫茫水蒸氣中吻他。終于阿耀說:“我上唱片鋪要遲到了。”阿澤攔住他:“不要這麽快走吧?打電話過去請假。”阿耀說:“不能這樣,他們臨時找不到替班的人。”阿澤說:“我送你,很快就到的。“又問:”還痛不痛?”阿耀點頭。阿澤心有愧疚,但故意不滿的說:“我已經很小心。”順手揉一揉他“傷處”。片刻他說:“晚上你收工就到金花園找我。今晚在我家睡得嗎。”
阿耀問:“我可以進去金花園嗎?
阿澤說:“我在門口等你。”
阿耀穿了阿澤的舊恤衫和牛仔褲走。到唱片店已遲到了十五分鐘。他惴惴不安。文森看到他:“你約會去所以遲到?無事,快點開工吧。”阿耀不好意思地摸一下耳仔。
文森拍拍他後背:“你一直這麽乖仔,偶爾遲到一次我不會怪你的。”阿耀腼腆的笑了。擡起頭,看到餘餘在店鋪門口。她帶了阿耀的講義和功課本子過來。少女臉色不善:“你消失去哪裏?手機也不通。還遲到。你以前從來沒遲到過。”阿耀将阿澤給他的芋頭冰激淩遞給餘餘:“我要做事啦,都話回頭一定告訴你。”
餘餘蹙眉打量他:“你這件衫同褲是誰的?你怎麽會穿有骷髅頭與破洞的牛仔褲?”
阿耀知道瞞不過去。他悄悄說:“我中意了一個人。”
餘餘一怔。她有點不是滋味。但是阿耀是她好友,她應當替她開心。所以她說:“是嗎?是鄰校的學生還是前輩?他也中意你嗎?”
阿耀說:“他不念書了。”
餘餘問:“是上班族?年紀大我們多嗎?會不會欺負你?”
阿耀說:“不是的,比我們還小一歲。”
餘餘問:“這麽小不念書?是不是小阿飛?”
阿耀聳聳肩。餘餘不依不饒:“介紹給我認識。我擔心你呀。阿耀說:“下次啦,我要先跟他講一句。”餘餘說:“我們是好朋友,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阿耀說:“我都沒想到會這麽快。”餘餘瞪着她:“什麽快?你們到哪一地步?”阿耀面紅求饒:“不要這麽八卦吧大小姐。”
文森在不遠處揚聲:“阿耀,有客人呀!”幾名女士進唱片鋪。阿耀連忙脫身去殷勤地招呼。餘餘只好獨自浏覽一陣唱片,觑個空問阿耀:“你們常常見面?”阿耀搖頭又點頭。
餘餘不禁生氣:“這是什麽意思?算了,今晚你到我家做功課,一切講我知。”阿耀說:“不行,我今晚去找他。”餘餘抓住線索:“今晚,我等你,你介紹我認識。”阿耀為難的說:“我真的不知可不可以。”餘餘問:“他在哪裏?”
阿耀經不住她追問,還是回答了:“就在對街。”餘餘回頭看一眼夜總會招牌,立刻變色:“他在那種地方打工?”
阿耀說:“別這麽有偏見。”
餘餘不放心:“你去那種地方找他?---我留下來陪你去。”
阿耀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