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這之後,周安晏開始不動聲色的照顧起蘇文謙,不僅将他換到另一個經紀人手下,還替他在演戲方面适當鋪路。新換的經紀人雖然不是很有名,卻也沒有帶什麽別人,對蘇文謙的事情就特別上心,為他争取到好幾個可深挖可表現的角色,而蘇文謙也不負他期望,不到一年時間就在也業內混了個臉熟,有了固定的粉絲群。
作為工作比較突出的新人,每個人都會得到周安晏的特別接待。蘇文謙以為那次的會面是他們正式認識,其實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周安晏就已經對他做過諸多安排,于是提拔和關注也成了理所當然。
開始泛泛之交,到最後的漸漸熟識,他們彼此的認知愈發深入,對周安晏來說,蘇文謙溫和,真誠又具有包容心,是一個非常好的朋友。越了解對方,他就越吸引着自己,以至于這種友情在不知不覺中就變了味。
當他發現自己喜歡上蘇文謙的時候,這種感情已經到了抽身不能的地步,那時候他和黃慧的婚姻早就走到結局,對方借着他的名頭,勾上了一個新生代小明星,他即使不喜歡她,眼裏也容不得這種沙子,想既想要過惹人羨眼的富太太生活,又要和情人雙宿雙飛,哪有這種好事。幹脆的了斷關系,也不拘着她找人。
即使黃慧不情願離婚這種醜聞,并且由此怨恨上他,以岳家倒戈相威脅,對已經掌控了公司全力的周安晏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懼意。他和對方本就是為利益而結合,若非親骨肉的小恒的關系,他們早就一拍兩散。
那時候的黃慧歇斯底裏,怒指着他道,“你會後悔的。”
他自認為自己沒做錯什麽,卻不想對方看得比他犀利,“周安晏,是你對不起我,你如果好好愛我,我怎麽會去外面找人?”
當時他怒極反笑,“我以為這是一開始就說好的事情。”
黃慧的眼淚流下來,“所以這就是我們的不同,女人以為愛是可以培養的,男人卻看不到屬于自己的東西。”
分割家産,協定孩子的撫養,黃慧作為過錯方,本來是需要淨身出戶,但是周安晏卻給了她好幾千萬,足夠她在外面舒适的生活,這段日子雖然沒有到以往那種險象環生,虎視眈眈的境地,可也不甚舒心,好在還有蘇文謙在他身邊安慰他,開導他,讓他沒有到身心俱疲的地步。
從此之後,小恒就沒有媽媽了。
黃慧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她決定出國的時候。她那天沒有争吵時候的憤怒和怨恨,剩下的是冷淡和妥協,周安晏來的時候,她讓侍者端來上好的龍井茶,就把所有人請了出去。“我知道你看上那個小明星。”
周安晏沒有說話,也沒有碰面前那杯茶。
作為這個家曾經的女主人,她自然也見過蘇文謙幾次,在她看來,周安晏對他的态度,都比對自己的要來的自然體貼。黃慧冷笑,身體出軌和精神出軌,哪個更可惡,事到如今也不需多說。兩個人在這件事上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誰都有錯。她不覺得自己欠周安晏什麽,而周安晏也無需對她自責。
“你別忙着否認,我只是就這麽一說。”黃慧輕描淡寫的把此事截過,“過去是有我擋路,你沒對他做什麽表示,他就裝着自己不知道,現在我要走了,你怎麽做也不關我事,就看看他又是怎樣表現吧。”
她不屑的嗤笑一聲,拎起自己的背包轉身就走,摔門之前只留下冷嘲熱諷的一句話,“到時候你就知道,你看中的,不過是個愛裝的下賤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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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周安晏因為黃慧這樣侮辱蘇文謙而深感不忿,對她的話也沒有半點在意。如今重新看到兩人交談的場景,周安晏不得不承認黃慧當時對蘇文謙的了解比自己更深。明明兩人都了然一身,但他們中間卻在一直有障礙,蘇文謙總是說,“安晏,我不希望別人覺得,我是靠你才有今天的成果。”
周安晏移開視線,不想去看之後他們的一次次相處,那些過往早就深埋在他心底,不需要回憶他都能清楚每個細節。蘇文謙有名了,為了緋聞交了女友,他對周安晏那時候說一切都是公司安排,實際上他們有什麽貓膩他都一清二楚。周安晏自覺得因為黃慧而虧欠他許多,所以默認了對方的做法,只要蘇文謙不動別的心思,他都可以等,畢竟蘇文謙對自己也不是沒有感情。
就是這麽一等,讓他等了足足四五年的時間。等到蘇文謙終于達到自己的目标,成為業內最年輕的影帝之後,他以為他們之間關系到底可以有一個轉變了,可事實是,對方仍然給不了他一個承諾。
即使沒有季晨那件事作為催化劑,周安晏的耐心也早已宣告殆盡。
回憶的景象播放到現在,終于來到自己出車禍的那個晚上,他還記得自己心情很不好,又遇上了一輛失控的大貨車。在意識到貨車的不對勁時,周安晏的第一個念頭仍然是要保護蘇文謙,畢竟這個男人他呵護了數個念頭,不能說放就放,而他自己則沒有想那麽多,于是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車被貨車碾壓,撞擊,卡在山壁上不得動彈,接着,眼前出現了一片黑暗。
這片黑暗倒是如他開頭所處的那樣平靜,不過許久不能從夢境中掙脫開來,倒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還有命在。或許自己就是死了吧,人們都說死亡之前都會浏覽自己整個人生,他可不就是走馬觀花一遍?
他不想相信自己是死了,但很快也不能不信,因為他很快看見他的兒子周志恒抱着自己的相片,抽抽搭搭的走在最前面。他還那麽小,穿着黑色的小西裝,帶着領結,哭得眼睛好像核桃一般大,這裏沒有人抱他也沒有人安慰他,只能讓他一個人這樣蹒跚的走着,看的周安晏心頭閃過諸多不忍。
周圍是一個靈堂,布置得簡單幹淨,除去不斷哭泣的周致恒,其餘人人都低着頭,表現的十分悲戚。不過周安晏知道,這裏面只有幾個是真心替他難過,比如他的管家唐宇,抿着嘴唇,沒有流淚,卻面色蒼白。還有季攀,估計剛從A國趕來,頭發都梳得亂七八糟,他的身邊跟着季晨,那只驕縱的小孔雀耷拉着肩膀,難得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在這群人當中,他沒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或許他受了傷,或許他不想來,或者他和自己一樣,已經遭遇了不測,但無論是什麽原因,周安晏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沒有感到難受。
一個聲音在問自己,你想要這個結局嗎?
不。
我不想看見這個結局。
他不想看見自己的兒子如他一般,被只追求利益的股東步步緊逼,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兒子一無所有,還未享受未來就要歷經失怙之痛,更不想看到他付諸心血的盛世被外人侵占,一番努力付之東流。
他不願意,也不甘心。
他這輩子對不起的只有兩個人,第一是他的前妻黃慧,第二就是他的兒子小恒,前者他沒辦法彌補,後者他卻是來不及珍惜。
周安晏是一個不會後悔的人,但如今他是真的後悔,他後悔自己沒花更多的心思和時間和孩子相處,而埋首于追求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不錯,蘇文謙對他來說,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而他在那時候差點忘了,自己還是一個年僅六歲孩子的父親。
可惜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周安晏內心苦笑,他連自己是生是死都沒有搞清楚,又如何談及給孩子的補償。只是這樣沉重的葬禮,他不想看到第二次。
他轉身往別的地方走去,四周黑洞洞的一片,始終不見半點光亮,再回頭,那場葬禮也在他的後方煙消雲散。
他只好繼續向前走,不知過了多久,遠方終于有一處圓形光環閃爍,此刻周安晏已經身心俱疲,卻不顧疲憊,一心往那個地方走去。
冥冥之中,他仿佛意識到那就是出口,而自己正是前往出口的道路,慢慢的,他同那裏越來越近,就在他近到可以碰觸它的同時,地下突然傳來一陣吸力,将他整個人從黑暗當中吸引過去。
……
“爸爸!”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人看,把剛剛睜開眼睛清醒過來的周安晏吓了一大跳。他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他的兒子周致恒,正趴在雪白的床沿邊,帶着哭腔的搖着他的手。“爸爸,你終于醒了!”
“小恒。”又是一雙手伸過來,把小孩一挾,徑直剝離他的身邊,周安晏擡起眼簾,只看見季晨手忙腳亂的把周致恒從周安晏身上撈起,一邊撈還一邊道,“別哭別哭,壓着你爸爸的手了,他還生着病呢。”
小孩兒的哭聲驟然停住了,也不敢再往他那裏撲。大眼睛外頭挂着搖搖欲墜的淚珠兒,顯得分外可憐,看的周安晏自己都不忍心,伸出手來摸摸他的頭。
此刻他才發現自己是在醫院裏面,四周都是消毒液的味道,手上還有點痛,是紮着輸液管。看周圍的布置應該是高級的私人病房,窗戶前擺着綠色植物,很清靜也很舒适。
唯一讓人感到刺眼的,是頭頂上那盞明晃晃的燈泡,不過那正是他在夢境中的圓形光環,在那片黑暗中,他一直朝着這個目标前行……
“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了好幾天,中途倒是醒過幾次,但怎麽叫你都沒反應,把小恒都吓壞了。”
周安晏不記得他在中途醒過,季晨這麽說,大概也是守了他幾天的緣故。他當然不知道,其實那個時候季晨自己都被叫不醒的周安晏吓壞了。若不是醫生再三保證病人這個情況只是因為腦震蕩,季少爺早就發飙拆了整個病房。
季晨把小孩兒抱到一邊,又伸手把他被子整理好,“你感覺還好嗎?要不要喝水。”
周安晏搖搖頭,他不渴,只是想坐起來,季晨在看護床上找了個枕頭墊在他身後,又在他想要大幅度挪動身體的時候摁住他不讓動,“別動,你的手有點骨折。”
于是他不敢再動,“蘇文謙怎樣了?”
季晨冷下臉,“他沒事,連骨折都沒有。他昨天來過一次,你沒有醒。”
周安晏輕輕哦了一聲。
季晨不知道他這聲哦是放心對方安全還是失落對方不在,不過不管那個他都心裏不爽。他心裏頭其實很想把周安晏狠狠揍一頓,但顧忌着對方的傷勢,只能把這個念頭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