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殺手
那一道流光分不清是箭光亦或是劍光,流光過後,兩道人影仿佛在瞬息接觸,随即同時停住。藍衣的唐門雙手持着千機匣,微微偏頭看向左側的白衣人。那白衣的純陽面向他的背後,與他并肩立着,此時也斜過眼來,眼神波瀾不興,長劍被他的左手反手持着,劍刃閃耀着霜寒的月色,穩穩地架在唐門的頸間。
唐門的左半邊臉被面具遮住,卻遮不住語氣裏的怪異:“賤咩,果然是你。”
“許久未見你用追命打招呼了,唐包。”
“老子不叫唐包!是炮——炮!”
“有什麽區別,還不都是既蠢又二的名字。”
“賤咩,你怎麽會在這裏?”名叫唐炮的殺手直接放棄争執名字的問題,就和往常一樣,他認識這純陽很久了,這悶臉羊不僅使得一手好劍,更耍得一嘴好賤,所以他只能以“賤咩”作為報複,“還有你這心法……紫霞功?哈哈哈哈你居然會切氣宗?誰不知道你內功差得連只果子貍都砍不死!”
“我現在就能砍死你。”
“那是老子收手了——我說賤咩你能先把劍收起來嘛好危險的噻。”
石珞沒動,只是瞥了他一眼,長劍依舊架在他的頸邊。
“賤——呃,兄弟……不對,大哥!”
石珞緩緩将劍撤下,交到右手又插回背上的劍鞘中。
唐炮也終于松了一口氣将千機匣折起收回腰後。“賤咩你在搞啥子?你怎麽會跟着那個萬花?”
“你又怎麽會來殺他?”
“殺手接活還需要啥理由?有人出錢,就來殺啰。”
“是什麽人?”
“喂,殺手也是有原則的。”
“就你一個殺手能知道什麽秘密?只要告訴我雇主是幹什麽的。”
“那,交換情報。”
石珞盯着唐炮。兩人交換機密也不是第一次,在雙方的思維裏,出賣對方的秘密根本得不到任何好處,與其說是信任至斯,不如說兩人相互之間的評價都是——這貨算哪棵蔥,也值得我去賣?
唐炮會意地點點頭:“附近沒有人,我知道昨天我出手的時候還有別人,但我肯定現在沒有,不然我會跑出來和你打招呼?”
“果然有人跟着我們。”石珞若有所思,他在林中拾柴時便覺得有些異常,但只是一種直覺。
“嗯,是同門噻。”唐門的隐藏術也只有同門能識破,“藏得很隐蔽,我出手以後才發現,所以我遁了。”
“你遁得很及時,再晚就會被玉石俱焚糊一臉了。”
“靠,誰料到那個萬花那麽強的啦!所以賤咩你到底在搞啥?還幫他打我!居然給他鎮山河你都沒給過我山河!”
“你?你這麽能溜還需要什麽山河。”
唐炮哼了一聲,将被自己拐彎的話題拉了回來:“我只知道我的雇主是哪處寨子的師爺,那個萬花曾經把他們殺得很慘。”
“原來如此。”石珞揚了揚嘴角,“但是我找那個萬花有事,你現在還不能殺他。”
“為啥?”
“壺中館是浩氣盟在洛陽的情報據點。”
“你去探浩氣的情報?這事咋會輪到你來做?你不是老早就不搭理惡人谷的事了嘛?”
“我還欠谷主一個人情。”
“是,也只有還人情的事才能讓你這麽上心。”唐炮的語氣怪怪的。
石珞直接忽略的打他的打岔,平淡地說了下去:“這事輪到我,是因為不管浩氣還是惡人都沒有人認識我。”
“的确,這世上是不是只有我認識你?”唐炮在一塊大石上盤腿坐下來,叫出機關小豬搓起了彈,“哦對了,還有山上的那群。”
石珞的眼神在那一瞬變得陰冷無比,唐炮不由打了個哆嗦。石珞從不忌諱說到師門,但是一旦提起,石珞整個人就好像化成了一把冰劍,散發着說不清是殺氣還是怨氣的陰冷氣息,讓唐炮沒來由地想起很多年前被師姐用十四道機關鎖在幽冥淵底的那次試煉,一口氣即将散盡,機關卻紋絲不動,冰冷而絕望。
石珞開口時,語氣卻是與方才氣息全然不同的淡然:“四個月前,惡人谷一個負責情報的天策在洛陽被李漠玄擒住了,那家夥入谷三年,知道惡人大部分的情報據點和秘密營地,身上還有谷主的兵符。最近惡人行動接連受挫,很多據點遭到攻擊,他很可能已經背叛。”
“你的任務是幹掉他?”
“殺了叛徒,奪回兵符。”
“你确定人還在他們手裏?不會帶回大本營啥的……”
“那家夥最後一次出現就是在壺中館,路途和人眼都是變數,李漠玄和穆清風向來一明一暗,通常不會讓多餘的人涉足機密。洛陽鬧市不方便動手,壺中館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萬花來頭不小啊,怎麽也得是老謝最信任的心腹吧?”唐炮撓了撓頭,“啧,真麻煩,老子接活的時候可不知道這種事情。”
“還有一事。”石珞道,“你前幾天是不是殺了一個天策?”
“嗯?你說那個叫蘇靖的?是上一樁——一擊搞定,簡單得很,他身上的草蛇香又被你撞見啦?”
“你動手那天他正好從壺中館出來,我一直在壺中館門口。”
“诶诶诶?原來門口那個算命的是你嗎?哈哈哈哈我還以為是水邊上那個騙人的田成敗跑過來了……”
“你安生點,別忘了你的草蛇香已經對穆清風沒有用了。”
“對喔,真傷腦筋,必須殺了他嘞。”
“這個先休提,你的上一個雇主又是什麽人?”
“這你也管?”
“這個是巧合,說來話長……總之,現在那個蘇靖的好夥伴正堅信我是買兇殺人的主謀呢——多一個罪名我是不介意,但至少要知道是替誰背了黑鍋吧?”
“一個女人,親自來的,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官家小姐,走路都得讓人攙着,一直哭哭啼啼的煩死老子了,如果不是出價高得離譜老子都不想理她。”唐炮将一組組的弩箭小心地碼好,随口答道,“話也說不利索,老子自始至終都沒聽明白姓蘇的到底是哪裏得罪她了。”
“哦?”石珞有些意外。
“罩着布是看不見長得咋樣啦,手還挺好看的,就是手指頭一直在繞一條發帶,黃色的,繞啊繞啊,煩得不得了。”
石珞突然笑出聲來,唐炮驚訝地看過去,賤咩很少笑,這樣出聲地笑更是千古奇觀。
“好,我知道了。”石珞收住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那女人說不定會把你賣了,不過既然你的草蛇香已經失效,穆清風大約也能猜到殺了蘇靖的也是你吧,那個跟蹤我們的唐門也一定看到你了——唐包你現在的危機還真不小。”
“老子殺人什麽時候怕人知道?”
“但是你現在得罪的是浩氣盟的李漠玄,還有蘇靖那個正在發瘋的好夥伴藏劍,現在又加上穆清風——當然,我也和你一樣。”
“賤咩,別忘了老子是來殺人的,你又不讓殺,老子很難辦噻。”
石珞偏頭看着他:“穆清風那麽強,你确定你殺得了?”
唐炮頓了一下,發出不爽的聲音:“哼,老子又不是沒殺過武功高的。”
“這次算我欠你。”石珞手一動,唐炮只覺一道袖風撲面,還沒來得及反應,面上一涼,竟是面具在一瞬間被摘去了。
“賤咩你——”
“看,你還是這麽差勁,怎麽可能打得過他。”
石珞晃了晃手裏的面具,側身閃過伸手撲過來的唐炮。唐炮轉身繼續撲來搶面具,機關小豬也跟着跑來跑去哼哼叫。石珞踏着莫測的步法輕易躲了開去,拈着暗銀色的面具就着月色觀賞了一番,又擡手撥開他再次伸過來的手腕,将面具慢慢扣回他的臉上。
唐炮看到視野裏覆過來一半黑暗,另一半,是石珞白瓷般的半張臉,薄唇微微勾起,眼睛卻如幽黑的墨潭,深不見底。
“你再等一等,查到叛徒的消息之後,我幫你殺他。”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最初的動機之一就是突然想嘗試一下浩氣花×惡人咩這種顏色略違和的CP,另外就是希望通過對立陣營來描述一下心目中浩氣和惡人該有的樣子,不掐三觀,只談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