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波起
“蘇靖死了。”李漠玄面色凝重地說道,“他昨夜出去執行任務沒有回來,今早發現他被刺殺在風雨鎮西邊的林子裏,目前看來是唐門的殺手。”
看到穆清風仍舊一臉愕然,李漠玄繼續道:“蘇靖昨天來過你這裏吧?”
出乎李漠玄的預料,穆清風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是沖過去把門打開,然後直勾勾地望向對街。
算命攤還在,那個道長似乎剛剛擺好攤,看到穆清風沖出來,擡頭與他對視了一下,然後輕輕點頭致意,目光平淡如水,仿佛一切如常。
只有穆清風才是那個不正常的人,他只好擠出一個扭曲的微笑道了一聲“早”,回身進屋将門重新關上,背靠着門眉頭緊皺,答道:“蘇靖和葉為劍昨天傍晚來過我這裏。”
“可有異常?”
“如果有被跟蹤的跡象,我不應該發現不了,唯一的異常就是對街的那個算命道長……”
話還沒說完,外面就傳來一陣喧鬧,夾雜着竹桌斷裂的聲音,以及重劍插入地面的鈍響。穆清風将門打開了一條縫,正好看到一襲明黃色外衫的身影将算命攤一腳踢翻的情景。
在周圍路人驚異的目光中,那道長退了幾步,臉上卻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他面前的黃衣人一手拄着插入地面的重劍,一手猛地揪起他的衣領,藏劍的臂力都不是蓋的,這一揪幾乎把瘦弱的道長整個人提了起來。
“說!你這家夥是什麽人!是誰殺了阿靖!”
來鬧事的無疑是葉為劍,他今日發絲淩亂,雙眼通紅,全然沒有昨日潇灑的闊少氣質,而是要化身成戰場上的一抹金色劍影。
“貧道只是算命的,若是不幸言中了什麽,又有何稀奇。”道長不鹹不淡地說道,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顯然被揪得很不舒服。
“算命?你先算算自己還有沒有命!”葉為劍擰身将他甩到街上,道長踉跄了幾步,最終還是沒站穩,坐到了地上。他剛要起身,一把輕劍已經指在了頸前。
道長看了看寒光閃閃的劍尖,擡頭,冷冷地開口:“大俠,你有時間在這裏鬧事,為何不去追查仇人?”
“本少爺追查的就是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是純陽宮的!你究竟知道些什麽!”葉為劍握劍的手一緊,一道劍氣破空而出,道長的臉頰頓時多了一道血痕。
道長擡手觸了觸臉上淌下的血,臉色變得非常非常的不快,他小心地避開劍尖站了起來。
“貧道道行尚淺,算不出兇手是誰,大俠請自行追查吧。”
“不說是吧?本少爺就打到你說為止!”
葉為劍大喝一聲,挺劍便刺。道長連忙向一旁閃去,他的身形并不敏捷,腳下的步法倒還算過關,勉強避開了這一劍。
“拔劍!你這純陽不用再裝了!”
“貧道不擅長打鬥,還請大俠不要浪費時間了。”道長退了幾步,站得遠遠的。
“啰嗦!”葉為劍輕劍一揮,玉虹貫日直接沖了上去。道長剛從背後拔出長劍,就直接被醉月擊得一昏,而葉為劍已經繞到了他的背後。
葉為劍顯然沒想到自己這幾招居然這麽輕易就得手,眼看着手中的輕劍馬上就能将那道長刺個對穿,殘存的理智讓他生生收住了正要擊出的黃龍吐翠,改成最普通的平砍。
從醉月中回神的道長轉身舉劍招架,這次不要說遠遠觀望的穆清風和李漠玄,就連路邊的圍觀群衆都能看出這道長連劍都拿不穩。葉為劍這一砍已經收去了五成的力道,道長卻依舊招架不住,前襟破開一道裂口,漸漸被血色染紅。
周圍人不由驚呼出聲,葉為劍一時也愣住了,神智清明了不少。這裏可是洛陽的鬧市,光天化日之下,搞得好像他堂堂藏劍弟子在欺負弱小平民一樣。
壺中館門後,穆清風回頭看向李漠玄,李漠玄默默地點了點頭,于是穆清風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葉為劍正在強自定神,忽然手腕一麻,輕劍垂地,心中暗驚這哪路高手的指力,擡眼卻看到熟悉的黑色身影翩翩行來。
墨衣墨發,染着清晨淡色的陽光,俊雅無俦,不似俗世凡人。
“葉公子大概是有些誤會。”穆清風緩步走來,周圍的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
“清風!阿靖、阿靖他——”
“葉公子冷靜。”穆清風一擡手,葉為劍就驚覺自己又中了一指,這次整個右半身都動彈不得了,“這裏可是洛陽城,葉公子還讓不讓我們做生意了。”
這時葉為劍的後領突然被人拎了起來,一個渾厚的聲音喝道:“在洛陽城鬧事傷人成何體統!”
“李、李将軍……”葉為劍不用回頭就知道來者何人,他每次去天策府,只要被李漠玄将軍瞪一眼,那感覺就像是被戰馬踩了一腳。
李漠玄跨在高頭大馬之上,拎起葉為劍像丢麻袋一樣橫着丢上馬鞍,然後向圍觀的人們抱拳道:“各位,方才抱歉了,這個人就交給我們天策府處理,麻煩穆公子照看一下這位道長。”
穆清風輕輕應了聲是,李漠玄調轉馬頭,載着動彈不得的葉為劍絕塵而去。
圍觀的人漸漸散了,穆清風俯身看那撐着劍單膝跪在地上的道長,道袍的前襟還在緩緩滲血。穆清風默默嘆了口氣,看來葉為劍還算有些理智,不然這一劍全力砍下去只怕要血流如注。
“道長傷勢不輕,不嫌棄的話,随在下來醫館處理一下吧。”
那道長擡起頭,左頰的傷口也在滴血,臉色居然還很平靜,絲毫沒有因為疼痛而扭曲,只是籠罩着一層陰沉沉的煩悶。
片刻的靜默,穆清風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道長的臉,如果不是臉頰上的傷,這應該是一張相當俊俏的臉。
道長擡手握住穆清風伸出的手,借力站起身來,道:“多謝。”
穆清風讓他坐在醫館的小榻上,取了金創藥看着他緩慢解開道袍的動作。
“你右肩有傷。”
道長剛剛解開脅下的衣扣,聞言看向穆清風,道:“你的左膝也有傷。”
這次換穆清風一愣,随後露出意義不明的微笑:“道長好眼力,兒時的舊傷,居然也能看出來。”
“貧道學藝不精,只有輕功尚可。穆公子雖然身負輕功,步伐卻有異樣沉重,是以胡亂猜測而已。”
穆清風默默地笑了——這純陽明明眼光這麽犀利,為什麽武功卻差得緊?
“你剛才為什麽都不生太極?”
“嗯?”
“對付藏劍,怎麽可以不生兩個太極?”
道長眨了眨眼睛,又移開目光:“生不出來。”
穆清風差點打翻手裏的藥罐。
某種程度上,這個純陽,真的是一只蠢到不行的羊。
“說起來,還不知道道長的名字。”
“石珞。”
“‘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道長果然好境界。”
“‘吉甫作誦,穆如清風’——穆公子也是高雅賢德之人。”
穆清風臉上的笑意變得更加莫測,他眯了眯眼睛,看着石珞慢慢解開染血的中衣。中衣除去後,穆清風瞥了一眼他右肩上暗色的舊傷,開始處理他胸前的傷口,好在方才葉為劍砍的時候未出全力,止血并不困難。
這道長的身材很瘦,肌肉卻很勻稱,姑且像是一個習武之人。除了右肩一道猙獰的劍傷痕跡,身上并沒有其他嚴重的舊傷。然而從右肩那傷痕看來,他的右手應是很難揮劍了。
穆清風将他胸前的劍傷包紮妥當之後,又處理了一下他臉頰上的劃傷。
“這裏有生肌的藥膏,道長且拿去,這麽漂亮的臉,落下疤可不好。”
石珞擡頭看向穆清風,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伸手拿起了自己的中衣。穆清風才意識到方才似乎脫口而出了什麽輕浮的話,完全不是自己平日的風格。
“呃,失禮了……藥膏放在這裏,在下去隔壁的成衣店尋兩件新衣裳,道長換上吧。”
“有勞穆公子。”
穆清風走出門,拍了拍腦袋。怎麽一見到這個道長,平日裏崩得很緊的神經突然就有哪裏松掉了,變得特別不謹慎,這跟他的工作性質嚴重不符。
穆清風嘆了口氣,定了定神,挑了一件粉色的深衣。
作者有話要說:
粉色只是惡趣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