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宴席
馮律看到了她，臉一下子變得蒼白，手中的筷子不自覺地掉在了地上，眼睛也只盯着姜喬。姜喬看着他，心中卻不由得冷笑。大殿衆人見了此景，也都有些奇怪，但知道此事不便議論，便一言不發。
殷季裝作尴尬地假咳了兩聲：“公子律？”馮律仍未回過神來，仍是那樣呆呆地看着姜喬。姜喬微笑着，但眼裏卻盡是輕蔑：“公子律這是怎麽了？”說着，姜喬回頭沖殷季笑道：“想來是臣妾禮節不周，讓公子律笑話了。”馮律聽見姜喬說話，這才回了神，默默地拿起酒樽飲了一口。殷季擺了擺手，對馮律笑道：“公子律，寡人的這個妃子出身不高，是個漁家姑娘。她在宮中時日也不久，如果有禮數不周的地方，你還要多擔待。”
馮律輕咳了一聲，站起身來，對殷季道：“馮律一時失禮，王上莫怪。”殷季笑道：“無妨！”說着，又對姜喬道：“你說你曾住在雲夏湖邊，公子律方才說他也曾去過雲夏湖。你在這邊也沒個家鄉的人，能和去過你家鄉的人說說話也是好的。”馮律聽了，忙上前一步，行禮道：“外臣以為如此不妥。”楊王後也悄悄對殷季道：“王上寵愛姜容華，想解她思鄉之苦，臣妾理解，只是如此的确不妥。”殷季看了看姜喬，姜喬微微點頭，殷季便笑道：“寡人說笑的，公子律莫要當真。”說着，便又沖姜喬招了招手：“給寡人添些酒。”姜喬一笑，便從侍女那裏接過酒壺，去給殷季添酒了。
馮律看着高座上的殷季和在一旁侍酒的姜喬，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垂了眼，不再看兩人。舞姬們又上前表演，鐘鼓聲再次響起。姜喬一邊給殷季倒着酒，一邊偷偷看馮律。只聽殷季裝作認真看歌舞的樣子低聲對姜喬道：“明日裏民間就會傳出馮國的公子律貪圖美色的傳聞了。盯着看舞姬還不夠，還盯着看寡人的愛妃！”姜喬默不作聲。殷季便問道：“你為何不說話？”姜喬道：“他的反應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激烈。我以為他會大驚失色奪門而出的。”說着，她倒完了酒，把酒樽遞給殷季。殷季輕輕搖晃着那酒樽，眯了下眼睛：“在這種場合沒聽見寡人說話，還掉了筷子，也差不多了。”姜喬一笑：“王上說的是。”
宴席過後，馮律有些失神地從大殿裏走出來。馮五迎上前去，看馮律臉色不對，便問道：“公子怎麽了？”馮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向遠方，問道：“你說，人死真的會複生嗎？”馮五不解，剛要開口問馮律，卻不由得驚叫了一聲，随即忙穩住自己壓低了聲音，眼睛直直地盯着不遠處的一個人。
馮律嘆了口氣，擡頭看去，果然是姜喬。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喃喃道：“姜容華……姜喬……”馮五有些恐懼，聲音也發抖了：“那個巫女，還活着！”馮律輕輕點了下頭，然後便大踏步向前走去，跟在姜喬身後不遠處，跟着姜喬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
姜喬一直沉默地走着，走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心中不知在想着什麽，便聽武柳在耳邊道：“娘娘，那馮國公子一直跟着咱們呢。”姜喬冷笑一聲：“果然。”說着，她便回了頭去，看着馮律正緊緊地抿着嘴。
姜喬一笑：“公子律找本宮可有什麽事嗎？”馮律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道：“看起來你過得不錯……你都有孩子了……”姜喬微笑道：“已快六個月了。”說着，她向前一步，輕蔑地看着馮律的眼睛，道：“怎麽？看見我如今在夏宮裏，很驚訝對吧？你肯定在想為什麽我這個殘暴不仁的巫還活在世上，而且過的比從前好一百倍一千倍？你很失望吧？會不會想拿起手中的劍再刺我一劍？”武柳聽了這話，臉上不禁變了顏色。
馮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姜喬冷哼一聲，轉頭表演離去，卻聽馮五的聲音傳來：“你這巫女竟然混進了夏宮！夏王若知道定饒不了你！”姜喬聽了這話不自覺地笑出了聲，她回頭看向馮五，指了指自己隆起的小腹，道：“我們孩子都有了，你認為他會不知道嗎？你們馮國人難道連男女之事都不知曉的嗎？”
馮五的話被她堵了回去，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馮律站在原地，看着姜喬，微微搖頭：“你變了。”
姜喬笑了，笑得燦爛：“我變了？我沒變，從前的我便是如此，粗鄙又暴躁。只是為了讓你帶我離開楚國而讨好你時把自己扮成了一個普通的溫婉姑娘，不然老娘會理會你這樣沒主見沒能力只是跑跑腿的纨绔子弟？不過說起來還要多謝你了，要不是在你那練了練手，說不定我還是不愛說話不愛笑不會奉承別人，在這夏宮中的日子想來就不會有那麽舒坦了。”
“你……”馮律一時語塞，“你何必說這樣的話？”
“我何必說這樣的話？”姜喬聽了不由得冷笑，“你自己心裏清楚得很。馮律，你記住了，那件事，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說着，她便要帶着武柳離開。
“等等！”馮律叫住了她，“有一事我不明白。”
姜喬沒有回頭，只是站住了腳步：“你想知道我為什麽還活在這世上？”
“是。”
“因為我命不該絕。”
說罷，姜喬便頭也不回地領着武柳向自己寝宮地方向走去。
可她沒有注意到，遠處正有個身影在那裏探頭探腦。
馮律嘆了口氣，道：“就這樣吧。走吧。”
姜喬剛回寝宮，只聽外邊王後的人來報：“鄭婕妤臨盆了。”
“王上去了嗎？”姜喬問道。
“王上一聽說就趕去了。”
姜喬點了點頭，道：“那本宮這就去。”說着，姜喬就卸下了頭上那些壓的讓她累的繁重頭飾，只留下了一根簪子一片華勝。然後便和武柳趕去了。
到了鄭婕妤的成華宮，姜喬便聽見了鄭婕妤因痛苦而發出的叫喊。姜喬頓了一下，連忙走了進去，只見殷季和楊蕪正坐在那裏。殷季見姜喬來了，忙道：“你怎麽也過來了？為何不回寝宮休息？”姜喬道：“臣妾想過來一起等着。”楊王後便讓姜喬坐下了，還命人給姜喬準備了些吃食，道：“你也有孕，不能累着的。”正說着，只見王美人也趕過來了。
幾人便一起坐着等，大約一個多時辰了，天已黑了，鄭婕妤還是沒有生出來。殷季等得心焦，只聽楊王後安撫道：“王上莫急，臣妾當年生曉兒時也是如此。女子第一次生産總要久些的。”
姜喬聽了，不自覺地看向了自己隆起的小腹。她從前也是聽過村裏女子生産的，只是那時她對這些都不大在意，便一直沒有放在心上。如今自己腹中已有了個孩子，又聽見鄭婕妤如此痛苦，心中難免有些恐懼了。
她正胡思亂想着，忽然聽見産房裏傳出一聲微弱的嬰兒啼哭聲。只見殷季立馬站了起來，滿臉的驚喜，大步走到門前，問裏間道：“如何？”産婆開門出來，向殷季行了個禮，笑道：“恭喜王上，是個小公主。”
殷季聽了，卻不說話了。
楊王後忙問道：“鄭婕妤可還好？”産婆道：“婕妤身體虛弱，已睡過去了。”說着，裏面又出來一個産婆，懷中抱着那皺巴巴的初生嬰兒。姜喬湊上前去看，只見那嬰兒苦惱個不停，殷季的臉上卻沒有太多喜色。
“快把孩子抱進去吧。”楊王後忙吩咐道。産婆聽了，便抱着孩子進屋了。
王美人在一旁笑道：“這一定是個文靜的公主。”
殷季點了點頭，微笑道：“公主也好。”說着，又對楊王後道：“接下來的事情就由你來料理吧，寡人乏了，先回去歇着了。”
楊王後聽了，點了點頭，卻又問道：“王上不陪陪鄭婕妤嗎？”殷季道：“她現在睡了，寡人就算陪着她也不知道。更何況天色已晚，明日還有朝會。”楊王後道：“王上說的是。”
姜喬把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忽然不舒服起來。
“你怎麽了？臉色有些不好。”殷季走了過來，問姜喬。
姜喬微笑着搖了搖頭，道：“沒事，只是有些困罷了。”殷季忙道：“那還不快回去休息？”說着，忙令人打燈送姜喬回宮了。
姜喬回了章臺宮。武柳扶着她坐下，又讓所有的宮人下去了。武柳要給她梳洗，姜喬點了點頭，便坐在鏡前任由着武柳給自己卸去那些首飾。
“娘娘，”武柳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今日奴婢聽到你對公子律說，他刺了你一劍……你們之前……”
姜喬苦笑了一下：“之前在楚國時認識，後來鬧翻了罷了。”
“原來如此。”武柳道。
沉默了一會，武柳又道：“娘娘為何悶悶不樂？是今天公子律惹娘娘煩心了嗎？”
姜喬搖了搖頭：“他如今不值得我煩心。”頓了一下，又道，“你下去吧，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武柳應了一聲，便下去了。
姜喬拿起桃木梳，卻一直不梳頭，只是呆呆地看着鏡子。正出神時，她忽然看見一道白影閃過，心中不由得一喜，忙站了起來：“風兒！”話音剛落，呂風便現身了。
姜喬看見呂風，忙走上前去，輕輕抱住呂風：“我可算見到你了。”只聽呂風道：“喬姐姐，我也很想你。”
姜喬松開呂風，細細打量了她一番，有些心疼地道：“你瘦了。你是不是受傷了？這些日子可還好？我在宮中被束縛住了手腳，想知道你的消息都不能。”
呂風嘆了口氣，拉着姜喬坐了下來，道：“那天殷季遇刺，我看見林将軍有危險，便想着去救他。可是我出法術的速度太慢了，還不如我用輕功的速度快。于是我就為林千楚擋了一箭，肩胛骨受了傷。我又不敢在他面前現身，怕他知道我可以一直這樣不被發現地跟着他會生氣，便沒有跟着回來。在那邊随便找了個山洞養傷，如今傷好的差不多了，我才敢回來。”姜喬聽了，有些疑惑：“你這些日子不在他的府上？那可奇了，他知道你我的關系，按理說也應當來知會我一聲啊。”
呂風低了頭：“他巴不得見不到我呢。他總覺得我是巫，肯定會招來禍事。再加上我本來就愛玩，他發現我不見了肯定不當回事的。”
姜喬看着呂風的模樣着實心疼，便拉過呂風的手，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這些事情不能強求。”
“我不曾強求！”呂風回了一句，“他正眼看我都難，我還能強求什麽？”
姜喬聽了，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呂風也沉默了一會，看了看姜喬，問道：“你也有心事？”
姜喬擡頭看向窗外：“鄭婕妤生了，是個女兒。”
“那倒不錯，女兒乖巧聽話。”
“是啊，”姜喬苦笑了下，“可是在這宮中，卻不是如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