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故人
一個月後，殷季終于回京了。
據前線來報，夏馮聯軍起先在戰場上雖有失利，但兩邊誰都沒想到失蹤已久的程蔚大軍那邊突然傳消息過來，程蔚的軍隊截了三國聯軍的糧草，還在前線兩軍僵持之際偷襲了東山三郡的最後一郡，直接将那一郡奪了回來。消息傳來，三國聯軍知道了自己的後方被偷襲一時間慌了陣腳。夏馮聯軍士氣更盛，在戰場上一舉擊敗了三國聯軍，林渡還帶着軍隊一直追趕殘軍，直到三國聯軍逃入楊國境內才停止追趕。
只是可惜的是，所有人都沒能等到鄭老将軍活着回來。殷季的人終于在一處山嶺中找到了那失聯的鄭老将軍的營帳，和那有着花白胡子的鄭老将軍的遺體。據猜測，鄭老将軍應是在行軍路上被偷襲，往回走時又遇見聯軍阻路，最後竟被逼進了山嶺之中受重重圍困，斷水斷糧而死。殷季十分心痛，命人送鄭老将軍的屍骸回國厚葬，還特地囑咐不要讓鄭婕妤知道這件事。
姜喬聽說這些時只是一聲嘆息，戰場無情，誰都不能獨善其身。武柳又接着道：“娘娘，聽說王上歸途中又遇刺了，刺客未能得逞。”姜喬忙問道：“怎麽回事？”武柳道：“奴婢也是道聽途說。聽說王上剛出發就遇見了刺客，那刺客埋伏在道路旁放冷箭。幸好有衛尉大人，不然可真是太兇險了。”姜喬聽了，心中暗道：“有風兒在，應當不會出什麽大事。”便淡淡說道：“我知道了。”說着，又看了看外邊那炎熱的天氣，道：“你去給我弄些酸梅湯來喝吧。”武柳驚訝于她的冷靜，但并未提出疑問，只是道了句“是”，便退下了。
十天後，殷季終于平安歸來。文武百官都去了城外迎接，王後也帶着後宮妃嫔去了宮牆下面候着。姜喬看着鄭婕妤挺着個大肚子，再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不禁算了下日子。鄭婕妤的孩子大概再過兩三個月就可以出生了吧？
她就這樣想着，忽聽遠處車馬聲傳來，她忙擡頭望去，只見殷季的車馬就那樣從遠方緩緩向前。沒多久，那車馬便到了跟前，只見黑甲紅袍的殷季從車裏走出來下了車，先是對姜喬笑了下，然後看了眼鄭婕妤的肚子，這才走到了王後跟前開始了那客套的問候，又抱了抱殷曉。等到殷季和楊王後說完話，鄭婕妤便上前問道：“王上，我父親最近如何？”殷季敷衍道：“鄭老将軍已回京了，他舟車勞頓，寡人已讓他回去休息了，就不必再跟着來行這些禮受這些罪。”鄭婕妤笑了笑，行了禮，道：“那就多謝王上了。”姜喬看着這一切，心中暗道：“夏宮中這麽多人都知道鄭老将軍殉國的事情，瞞怕是瞞不了多久了。”
晚間，殷季又來了姜喬這裏。殷季說起了姜喬救王美人的事，不由得埋怨了幾句：“你也太不注意了，有了孩子都不知道，還去做這事。”姜喬微笑道：“你也知道我體質和常人不同，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都是有的，我也就沒在意。”殷季有些無奈：“你呀，寡人是拿你沒辦法了。”
姜喬一笑，又問起殷季遇刺的事。殷季雲淡風輕地道：“那倒沒什麽可說的，只是有一點倒讓寡人覺得奇怪，我分明看着那冷箭向林千楚射過去，可一眨眼的功夫，那箭竟然落在了地上，箭頭上還有血，可林千楚卻并未受傷。”姜喬心中不由得一緊：怕是呂風受傷了。可她卻又不能直說，畢竟呂風并未現身，而且如果讓殷季知道呂風可以一直跟着他們而不被發現可能會給呂風帶來麻煩。于是姜喬做出疑惑的樣子，只聽殷季繼續道：“也可能是後來拼殺中灑在上面的血吧。不過那箭就那麽忽然停下掉了下去着實奇怪。”姜喬點了點頭。
正說着，只聽門外有人來報：“王上，前線有消息傳來。”殷季便命人把消息送了進來，仔細看了看那帛書，不由得大笑。姜喬接過那帛書，只見上面說程蔚和林渡打進了楊國境內，直逼楊國都城。楊國投降，三國聯軍土崩瓦解，楚國也要派人前來議和了。殷季笑道：“打了快半年，總算沒有白費。”姜喬也笑了，道：“恭喜王上。”
兩人正說着，只聽門外又有人來報：“禀告王上，馮國來消息了。”
馮王歸天了。
幾件大事交織在一起，接下來幾個月的夏國的确是十分熱鬧。先是燕楚楊三國使者前來議和，丞相靳齡帶着林渡親自應付三國使者。最後，楊國割了兩個郡給夏國，楚國和燕國倒是沒有割地，但是楚國卻送了不少錢財美姬過來。至于燕國，雖然服了軟，但仍舊是那樣一毛不拔。不過殷季卻不在意這些，因為那個被俘虜的燕國大将謝留投靠夏國了。殷季笑道：“燕國沒了謝留，便沒了半壁江山。”謝留着實算是近年來燕國軍隊的頂梁柱了，近年來的燕國戰事都離不開謝留此人。
打發走三國使者已經是兩個月後了。三國使者剛走，馮國又派了使臣而來，請夏王殷季來參加那馮修的繼位大典。而那使臣姜喬恰好認識，正是馮律。
殷季聽說是馮律後，特地去了姜喬那裏，問道：“用不用寡人幫你教訓他一番？”姜喬想了想，咬牙道：“國事為重，教訓他不急于一時。”殷季點頭微笑道：“寡人沒有看錯人。”姜喬想了想，又道：“他知道我是巫，若我們碰了面，他在大庭廣衆之下揭穿我的身份那便難辦了。”殷季聽了笑着撫着她的頭發，道：“這有何懼？你如今已是寡人孩子的娘，寡人倒要看看誰敢動你？”姜喬低頭看着自己的小腹，笑道：“那我還要多謝你了。”
北國的天氣又開始轉涼了，秋天将樹葉染紅了大半，地上到處都是幹枯的葉子。馮律來夏國已有幾日了，按理說他只是來送個信便可以回國了，可沒想到殷季不知為何一直拖着他不讓他走，還特別熱情地邀請他參加各種宴席，美名其曰共商夏馮結盟的大事。
這一日，殷季又邀請馮律來宮中赴宴，後宮妃嫔和一些朝中大臣也都會在。殷季先問了姜喬，姜喬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很想看看他見到我在這裏會是什麽反應。不過還是小心些吧。”殷季聽了，不由得笑道：“其實寡人也想看他見到你的反應，看這人平日裏正正經經的，倒是很想看看他慌了神的樣子。”姜喬抿嘴笑道：“沒想到王上也這樣頑皮。”殷季放松地向後靠去，輕輕閉上了眼，道：“丞相近來身體不好，把許多政務都交還給寡人管理。寡人也着實忙得緊，也就看看這些找點樂子了。”
于是姜喬便決定赴宴去了。她仍是穿了身鵝黃色的衣服，只是戴起了平日裏少戴的貴重的首飾，又難得的讓武柳給自己化了一個精致的妝容。都收拾好了後，便讓武柳跟着自己出去了。
兩人在宮牆內慢慢地走着，經過了靳月的秀麗宮，正好看見靳月在門口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說話。姜喬便問武柳道：“那人是誰？”武柳道：“是靳夫人的三哥靳誠，如今在朝中做谏議大夫。”姜喬點了點頭，又多看了遠處的兄妹二人一眼，然後便離去了。
宴會如期開始。紅衣的舞姬們在前随着編鐘的聲音翩翩起舞。大臣們看的津津有味，個別的交頭接耳不知在讨論着什麽。殷季晃着酒樽坐在大殿之上，微笑着看着座下衆人。後宮的妃嫔們也都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一邊品菜一邊賞着舞樂。姜喬卻沒心思做那些事情，她的目光不停游離，只為尋找到那個白衣身影。只可惜，後妃們坐的位子都不大好，姜喬半天也沒能看到。正覺得沒意思，忽然聽身側王美人問道：“姜姐姐，你在看什麽？”姜喬笑着随口答道：“我想看看那些大臣都長什麽樣子。”王美人笑了笑，對姜喬擺了擺手，偷偷道：“我從前在家時可以經常見到他們，一看就是平日裏大魚大肉沒少吃的。”姜喬聽了，不由得也笑了，卻忽然間想起了呂風。她已經許久沒見過呂風了，一點呂風的消息都沒有，也不知呂風的傷好了沒好？
王美人看姜喬又在出神，便又笑了：“姐姐在想什麽？”姜喬剛要答言，忽聽高座之上殷季的聲音傳來：“公子律，你看寡人宮中的舞姬如何啊？”姜喬心中忽然一動，連忙想那邊看去。
只聽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傳來：“舞姿曼妙，容貌清麗。”姜喬循着聲音看去，果然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和那熟悉的白衣。她仔細打量了下馮律，他和去年的樣子倒沒什麽不同，仍是常那樣溫和地笑着，讓人誤以為他不是那種常見的世家子弟。然而最後的結果證明了，馮律也只不過就是個溫和有禮的纨绔子弟。
姜喬看着馮律，心中不由得覺得可笑。去年的她是如此的敬重馮律，如今的她是如此的厭惡馮律。她對馮律的最後一點期望，早就在那白雪覆蓋的大荒山的三日裏消磨殆盡了。
只聽殷季接着道：“那公子律可願在這夏宮中多留幾日？寡人可是十分敬重你的父親馮老将軍，見到你不禁想和你多談談他。”馮律之父馮章常年駐紮在夏馮邊界之處，此次五國大戰都沒能讓馮王将他調離。殷季自然知道馮國是不放心夏國，擔心夏國趁着馮國危難之時分一杯羹。
只聽馮律答道：“家父若知道王上如此惦念着他，想必也會感念王上的。只是我國現在事務繁多，馮律怕是不能再多做停留了。在此多謝王上美意了。”
殷季又道：“曾聽聞去年此時，馮國危難，公子律曾奉命前往楚國求救？”馮律笑答道：“當時未認清楚國的真面目，病急亂投醫，讓王上見笑了。”殷季擺了擺手：“楚國嘛，一向如此！”接着，又一笑，道：“不知公子律在楚國有何見聞？聽說楚國另有一番風情，只是寡人未曾見過。”馮律道：“楚國氣候更為溫暖濕潤，雲夏湖也卻如傳說中那般波瀾壯闊。楚國的民風和中原相似，但是更為熱情開放。”殷季聽了，假笑道：“和寡人聽說的相差無幾。實不相瞞，寡人有個妃子便是楚國女子。”說着，也不容馮律說話，便道：“姜容華，出來見過公子律。”
姜喬聽了，微微一笑，緩緩站了起來，道：“是。”
馮律正坐着，忽然聽到角落裏那曾經讓他想念的聲音，不由得一頓。接着，他一擡頭，便看見了那熟悉的面龐從簾後出現：“見過公子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