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光
殷季去前線了，但姜喬卻一點也不擔心。因為殷季在去時把林千楚也帶上了，所以呂風也一定會偷偷跟着。憑呂風的能耐，世間的确還沒有幾人能傷到殷季。只是這卻讓姜喬無聊了不少，平日裏殷季在時兩人還能聊一聊國家大事和宮中瑣事打發時間，殷季走了，呂風也跟着去了，姜喬除了聽一聽每日前線傳來的戰報便沒了別的消遣時光的方式了。她每日裏只是在宮中閑坐着，喝個茶，逗個鳥，再看會天，這一日便算過去了。後來武柳也實在看不下去姜喬如此無所事事，便特地找了書來給姜喬看。姜喬一向是喜歡看書的，從前和宋清在水牢裏時宋清經常帶着她看書，只可惜那時張牢頭找來的書不多，她來來回回看的只有那幾本。如今武柳給她找來的都是些國史策略之類的書，倒着實吸引了她。她便一頭埋進了竹簡堆裏，出來都難。
這日，姜喬在聽完前線戰報後剛要拿起那冊書，只見王後的侍女陳穂來了。陳穂先行了禮，然後笑道：“王後娘娘請姜美人今日午後一同游園。”楊王後想必也是無聊的很，每日除了游園之外也沒有別的事可幹了，她還常常叫上宮妃們一起游園。姜喬本來是不喜歡在這一小塊地方到處亂走的，但她着實無趣的很，便想着找點事幹，于是微笑着對陳穂道：“我記住了，煩請姑娘回禀。”陳穂笑道：“美人客氣了。”說罷，便退下了。
武柳見陳穂走了，便對姜喬道：“奴婢給娘娘挑些衣服首飾吧。”姜喬道：“不必太過華麗，我還是喜歡鵝黃色的，看起來舒服些。至于頭飾，換個華勝戴吧，從前整日戴着那朱砂做的，也該換換了。”武柳聽了，道了聲“是”，便退下了。
姜喬一個人閑坐在那裏，順手拿起今年剛熟的杏子吃了起來。杏子有些酸，但她卻覺得很是可口。吃了兩個之後武柳便回來了，道：“請娘娘更衣。”姜喬點了點頭，便要跟着武柳進裏間打扮去了，剛要進裏間，她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頓了一下。武柳看着她有些奇怪地道：“娘娘怎麽了？”姜喬笑答道：“沒事，可能是最近睡得多了，有些昏沉。”
到了下午，姜喬如期赴約。整個游園沒什麽好說的，依舊是楊王後帶着殷曉在宮中游玩，餘下的妃嫔跟着看着。鄭婕妤已經小腹微隆，她滿臉愛憐地看着活潑好動的殷曉，充滿羨意地對楊王後道：“臣妾的孩子若能如小公子一般便好了。”楊王後笑而不語。姜喬在一旁看着殷曉，那孩子着實越長越可愛，圓圓的小臉，大大的眼睛，看着就讓人想要親近，就算如姜喬這般一向冷漠的都不禁被這孩子打動。正出神時，只見一個宮人慌慌張張地跑來，對楊王後道：“王後娘娘，靳夫人和王美人在荷花塘邊争執起來了！”楊王後聽了，不禁蹙眉道：“怎麽又是她們兩個？”說着便把殷季交給了乳母，自己帶着鄭婕妤和姜喬往荷花塘邊去了。
剛到荷花塘邊，只見駭人的一幕發生了。靳月和王美人正在争執，王美人一不小心沒有站穩，竟然向後倒去，一下子栽進了荷花塘裏。楊王後見了，不由得驚叫了一聲；靳月也慌了，她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鄭婕妤走的慢，來時便只看見了王美人在水中掙紮，忙叫道：“快來人把王美人救上來！”
現場亂哄哄一片，可竟無一人會水，王美人仍在水裏掙紮呼救，只是漸漸的也沒了力氣。姜喬站在一邊，十分鎮定。她思忖了一下：王美人的父親是朝中大将，她家世顯赫，若能有這樣一個靠山日後的日子會好過很多。于是她一下子拔去自己除了華勝以外的所有沉重的頭飾，脫掉了外套，道：“我來吧！”說罷，便一下子躍進了那荷花塘裏，向王美人游去。王美人已經體力不支，根本沒有力氣再掙紮，這正好方便了姜喬。她一手撈上了王美人，然後便向岸邊游去。荷葉遮擋，岸上的人只能看見姜喬帶着王美人向這邊來，根本看不見兩人的臉。
武柳在岸邊已等得着急了，她看見姜喬過來，忙找人過來拉她上來。岸邊的人先七手八腳地把王美人救了起來，姜喬在水裏又等了一會才要上岸。武柳便要伸出手去拉她，可剛拉上姜喬的手卻不由得一驚：姜喬額間的華勝終究是沒能一直停留在額前，在水裏時已經快要掉下來，這一上岸竟直向水中落去。武柳忙把姜喬拉上岸，拿出手絹為姜喬擦拭額頭，道：“娘娘，那華勝掉了。”姜喬心裏也清楚自己的确是冒險了，忙接過那手絹捂着自己的額頭，只聽在一邊看着王美人的王後回頭問道：“姜美人，你可還好？”姜喬敷衍答道：“額頭在水下不知碰上了什麽東西，蹭破了。”說完，她便看見靳月滿臉疑惑地在一旁探頭探腦，她心裏一緊，暗道：“不好，她多半是看見了。”只見靳月走了過來，問道：“姜美人，我能看看你的傷嗎？”
姜喬聽了，卻不回答，只是問道：“王美人可還好？”靳月道：“太醫剛到，已經在瞧了。”姜喬捂着額間便對楊王後道：“王後娘娘，臣妾想先回章臺宮洗漱一下換身衣服。”鄭婕妤剛看完王美人回來，聽見幾人說話，便插嘴道：“何必這麽着急？讓太醫替你瞧瞧傷吧，也就這一會的事。”楊王後聽了，點頭道：“說的極是，不如你先等等。”
正說着，只聽那邊王美人咳了一聲，接着太醫便過來秉道：“王美人已無大礙，休息幾天便好了。”楊王後聽了，點了點頭，然後便命人把王美人送回寝宮了。靳月忙道：“那便最好。太醫，姜美人額頭也受了傷，不如你幫着看看？”姜喬心中一緊，剛要說話推辭，卻忽然覺得有些反胃想吐，不由得幹嘔起來。武柳忙去攙扶着姜喬，輕輕給她拍打着背。鄭婕妤見狀，忙偷偷向王後說了些什麽，王後聽了點了點頭，對太醫道：“煩請太醫先為姜美人診脈。”太醫微笑道：“是。”
姜喬也大概猜到了什麽，便伸出了手去。太醫仔細診斷了一番，滿臉笑容地對姜喬道：“恭喜娘娘！”
姜喬雖然猜到了是這個結果，但還是愣住了。她另一只手不由得撫上了自己的小腹。她本就體質奇怪，月經向來不準，遲了兩個月也是常有的事，因此未放在心上。想到這裏，她不禁覺得好笑，三個月前她還心心念念地想要一個孩子，卻不想那時候可能自己的腹中已有了這個孩子了。楊王後把武柳叫去問了下日子，然後便笑着對姜喬道：“王上知道了一定開心的緊。姜美人，你先回去歇着吧。”又向太醫道：“給姜美人開一些治傷的外用的方子，她方才救王美人時額間不慎擦傷了。”太醫道：“是。”姜喬也站起身，道：“王後娘娘，臣妾告退。”
武柳走了過來，輕輕扶起姜喬，又吩咐人去叫了轎子，然後便扶着姜喬往轎子的方向走去。姜喬輕聲道：“我有孩子了。”武柳道：“王上知道了一定很高興。”姜喬道：“這孩子也是來得及時，轉移了她們的注意力，不然我怕是真的要讓這紅楓印暴露在人前了。”
姜喬身後，靳月遠遠地看着姜喬的背影，心中一片疑惑：她看見姜喬的額間有一片紅，似乎還是個圖案，但就是沒有看清…姜喬怎麽一直攔着別人不讓看呢？
靳月正想着，只聽王後嚴肅的聲音響起：“靳夫人，随本宮來一下。”靳月也知道自己這次和王美人争執鬧得太大了，怕是免不了一頓訓斥，便不情不願地跟着王後去了。可她心下的疑惑仍未消除，她實在是太好奇姜喬額間的那塊紅印了。她雖然沒看清楚，但她知道，那一定不是蹭傷。
宮中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前線。據說殷季知道姜喬有孕的事情之後大喜，恨不得立馬回宮。只是奈何前線事務繁多，他不能就這樣離開。殷季便傳旨回宮，晉升姜喬為容華。姜喬接到了旨意，卻不由得擔憂了起來。武柳便問了一句，姜喬嘆了口氣，道：“鄭婕妤有孕，王上只是送了些財物；如今我有孕，王上便給我晉升了位分。怕是會讓人多想，也容易讓人挑起事端。”
武柳笑道：“娘娘多慮了。鄭婕妤心胸寬廣，絕不會因此而生事。”姜喬道：“她不會，可難保別人不會。”想着，她不禁又悄悄嘆了口氣，在心中暗道：“想我姜喬，有一日竟然也會被這些家長裏短的閑事所擾。”
正想着，只聽宮人來報：“王美人到了。”
姜喬一笑：“快請！”
正說着，只見一身紫衣的王美人進來了。王美人一進來，便向姜喬行了一禮，道：“多謝姜姐姐救命之恩！”姜喬忙扶起她，拉着她坐了下來，遞了茶，關切地問道：“你身體可全好了？”王美人道：“養了這麽些天，早就好了。”說着，她招了招手，只見身後的侍女捧着一個盒子走上前來。姜喬故作不解：“這是……？”王美人忙解釋道：“聽聞姜姐姐有孕，我也不知該送些什麽。思來想去，便是這個了。”說着，她便讓侍女打開了那盒子，只見是一套小孩子的衣服。
姜喬心中一動，不由得輕輕撫上那衣服。那是一身青色綢緞做成的衣服，上面有着精美的流雲紋。只聽王美人接着道：“我讓我家中的裁縫做的。那裁縫手藝不算精湛，但做出來的衣服穿起來倒是舒服得很。姐姐不嫌棄就好。”姜喬命武柳收了那禮，道：“多謝妹妹了。這樣的厚禮怎麽好說嫌棄呢？”說着，她不自覺地撫上小腹，道：“這孩子若是知道她還未出世便有個姨娘念着他，不知該有多高興。”
王美人低了頭，頓了一下，開口道：“姜姐姐，我還要跟你說一句對不起。你初入宮時，我也覺得你出身太低而且有些孤僻，心中對你着實有些不滿。可如今你救了我的命，而且是那麽多人裏唯一一個舍身救我的人，而且你還有身孕！我心中也是着實感激你……姜姐姐若不介意，和我做個金蘭姐妹可好？我知道我性子太過暴躁也的确不好相處，在這深宮之中也确實沒幾個陪我說話的人。我以後願把姐姐當做我的親姐姐來對待，不知道姜姐姐意下如何？”
姜喬心中一喜，她仔細看了看王美人的眼睛，便知道說的話都是發自內心的。她笑了笑，她算是沒摸錯王美人的性子，自己冒險跳水救人果然還是有回報的。可她嘴上仍說着：“王美人說笑了，救你本是應當，只是當時在場的只有我一人會水罷了。畢竟我是漁家姑娘出身，這事着實算不得什麽。至于你說的之前對我有些不滿，我也理解，你們出身高貴，我的确比不上你們…我初來宮中，也的确不太适應那些禮節，也應付不來那麽多人。至于你想和我做金蘭姐妹……”說着，她笑了笑，道：“你肯認我做姐姐，實在是我的福氣，我怎麽敢說不呢？”說着，王美人也笑了。
傍晚，姜喬留王美人吃了飯又送走王美人後，便去燈下看書了。看着看着，她的手又不自覺地撫上小腹，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了宋清。宋清也去了快半年了。這半年裏，竟然又發生了這許多事情，實在是讓她意料不到。她想，若宋伯伯知道她被馮律刺了一劍又丢下，肯定會氣的破口大罵；若宋伯伯知道她如今在做殷季的妃子，肯定又要教她許多為人處世勾心鬥角之道；若宋伯伯知道她不顧身份暴露的危險只為拉攏一個妃嫔而跳水救人肯定又要說她沖動，然後再給她分析一番利弊得失……她想着，眼眶不禁濕潤了。
宋清離開了半年了，很久了，可她的生活裏仍充滿了宋清的影子。她或許不是個好學生，但宋清一定是個好老師。不知不覺間，這個老師竟然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取代的一部分。
“武柳，給我拿些酒來吧。”姜喬開了口，輕輕說道。
“娘娘，你有身孕，不能喝酒。”武柳道。
姜喬笑了：“不是我喝，我是要祭拜逝者。”
武柳聽了，便拿來了酒和酒杯。姜喬親自給酒杯斟滿，走到月光下，擡頭仰望那皎潔的明月，然後将那杯酒輕輕灑在了黃土上。
“娘娘是在祭拜誰？”武柳問道。
姜喬撫着小腹，看着那月光，道：“我父親，他去世前最後看見的，便是這美好的月光了。”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要向一直支持我的朋友們說一句“對不起”，我之前的存貨沒了，所以不太可能每天都更了，所以現在大概是兩三天更一篇的樣子……
希望一直支持我的幾位多多包涵！你們都是小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