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戰時
剛到了播種的時節，燕楚楊三國聯軍就向馮國進軍了。不過據夏國眼線的消息，出兵最多的是燕國，其次是楚國，最後才是楊國。楊國使臣韓安已經回國了，他在夏國期間的确見識到了夏國的軍威，想必回國之後也把在夏國的所見所聞告訴了楊王。楊王心中也明白，自己的軍隊在這種場合下就是去送死的，夏國肯定先從薄弱處下手，而燕楚肯定是要讓楊國去做最辛苦最送命的事情。所以楊王留了個心眼，他名義上派了一萬士兵，可是在行軍路上卻推說自己的将士水土不服，行軍速度緩慢，後來又幹脆撤回去了三千。此時燕楚聯軍已到前線，對于楊國的所作所為是憤怒不已。可他們也無可奈何，畢竟名義上來說，楊國的确是出兵了的。
殷季坐在案邊，看着那些奏折，眯了眼：“燕國三萬，楚國兩萬，楊國七千，一共五萬七千人。我們這邊，馮國出了一萬，鄭老将軍、程蔚、林渡各帶了一萬兵馬，一共四萬。”姜喬看着那地圖，指了指馮國被楊國占了的的東山三郡，問道：“如今這三郡為燕楚聯軍提供糧草補給嗎？”殷季搖了搖頭，笑道：“這三郡裏還是馮國人居多，那楊王怕自己的糧草毀在那些馮國人手裏，可是不放心着呢。于是還是把糧草屯在了自己國裏，每日源源不斷地往前線上送，送來的糧草大部分都直接屯在了東山下自己建的碉堡裏。”姜喬笑道：“那可真是夠費力的，還要用那麽多的人工來運糧草。而且這路途遙遠，變數也多啊。”殷季笑道：“比起那些，楊王更擔心東山三郡的人。”說着，他又笑了，“寡人的這個大舅子，聰明歸聰明，但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殷季每日收到前線的戰報後都會來和姜喬讨論。目前看來，戰況是一片大好。三國聯軍心不齊，內讧的事情層出不窮，總能聽到軍營內争鬥的事情，而且已經出了好幾條人命了。姜喬聽了不由得笑道：“楊國被燕國支使多年，心中肯定有不少怨言。楚國和楊國也有邊地之争，這些年雖沒有大戰，但小摩擦卻一點都不少。而燕楚兩國看似結盟，實則互相都看不上對方。這三國能把心往一處使才奇了呢。”殷季端起酒杯飲了一口，笑道：“說的極是。”
據前線戰報，三國聯軍在戰場上是節節敗退，夏國鄭老将軍已經替馮國奪回了東山三郡中的一郡，斬殺敵軍一萬人。殷季十分高興，可又緊張得很，生怕在這節骨眼上出什麽差錯，于是日日都和丞相靳齡商議戰事。約莫着又過了一個月，前線傳來戰報，林渡和程蔚也帶兵奪回了一個郡，還俘虜了燕國大将謝留。至此，馮國失去的東山三郡已奪回了兩郡。殷季大喜，命人給前線将士送去了慶功酒，還在宮內擺起了慶功宴。
在慶功宴上，鄭婕妤忽然幹嘔不止。殷季忙傳了禦醫來瞧。禦醫診完之後滿臉笑容，向殷季跪拜賀道：“恭賀王上，鄭娘娘已有身孕。”鄭婕妤聽了之後一臉驚喜，殷季也是激動不已。殷季已二十五歲，可子嗣卻不多，這在各國君主中着實少見。楊王後也忙命人去給鄭婕妤準備禮物了。姜喬不禁看向了鄭婕妤，向鄭婕妤道了喜，心中不由得感慨。王美人也是滿臉笑容地向鄭婕妤和殷季道賀。唯有靳月，只是在旁邊看着，道了句：“恭喜你了。”
殷季哈哈一笑，握着鄭婕妤的手，道：“鄭老将軍在前線為國立功，你在宮中也是為國立功。”說的鄭婕妤都不大好意思了。
傍晚，姜喬回了章臺宮。武柳在她身後跟着，一言不發。姜喬又讓宮人們都下去了，只留了武柳一人。他進了門在鏡子前坐了下來，看着鏡中的自己，不知在想着什麽。武柳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有心事？”姜喬微笑道：“沒什麽，有些累了而已。”說着，她指了指遠處案上的糕點，笑道：“那是王上昨日送來的，我吃不了那麽多，你拿去一些吧。”武柳行了一禮，道：“多謝娘娘。”說着，便去那拿了一塊包好了。
姜喬看着武柳，笑問道：“你入宮幾年了？”武柳答道：“奴婢入宮已有十年。”姜喬想了想，道：“這麽說來你是十五歲入宮的。我記得我十五歲時楚國剛度過旱災沒幾年……大旱之年，可真是難熬。”說着，她看向武柳，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子，道：“你過來坐着吧，只有你我二人，不必理會那些禮節。”武柳遲疑了一下，還是坐過去了。姜喬笑問道：“你家中是做什麽的？”武柳答道：“裁縫。我家本住在夏燕邊境，家境好些時還曾經給士兵們做過衣服，後來燕國大軍打過來，放火燒了一個城，我弟弟不幸遇難，我和父母還有妹子僥幸逃生，但是家裏所有布料都被燒毀了。我們一家逃難來了龍橋城，遇上了一個故人。他為宮裏做事，看我家困苦便想着出手相助，于是把我送進宮中做宮女，每月的月錢還可以分出些給我父母和妹子。”說到這裏，她笑了：“我妹子今年十三，還小着呢。”
姜喬靜靜地聽着，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如今又在打仗了，不知會有多少人家被戰火所毀。”武柳順着她的話道：“是啊，戰争一向無情。”
“可有時戰争是必須的。”姜喬的眼神忽然淩厲了起來，她看向窗外，道：“以戰止戰。”
“娘娘？”武柳有些疑惑。
姜喬回過神來，對武柳笑道：“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洗漱就好了。”
武柳聽了，答了個“是”，便要往外走。可走到門口要開門時，她忽然停下了，鼓起勇氣回頭對姜喬道：“娘娘，奴婢知道娘娘不喜別人侍奉是有原因的，可奴婢畢竟是娘娘的貼身婢女……如果可以，奴婢希望可以常常陪伴在娘娘身邊。”
姜喬點了點頭，剛要揮揮手讓她下去，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眯了眯眼睛，叫住了她，問道：“你以為我不喜別人侍奉是什麽原因？”
武柳身影一頓，終于低了頭開口答道：“奴婢曾在娘娘熟睡時看到娘娘額間的紅楓印，也曾聽到娘娘和另一個女子說話。”姜喬聽着，心中不由得一緊，但面上仍是微笑着。
武柳擡起頭，真誠地看着姜喬，道：“娘娘這些日子待奴婢不薄，奴婢都記在心裏。奴婢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娘娘放心，奴婢會一直幫着娘娘保守秘密的。”
姜喬站了起來，向武柳走了過去，看着她的眼睛，沉默良久。武柳坦然地擡起頭來，也看着姜喬。姜喬開了口，壓低聲音，問道：“別人可曾看到這些？”武柳答道：“奴婢自打看見之後便一直小心翼翼，也一直有意讓其他人回避，因此無人看見。”姜喬道：“那便好。你去休息吧。”
武柳聽了，輕輕地應了一聲，便出去了。姜喬看着武柳的背影，心中惴惴不安。她剛關上門，一回頭便看見呂風站在那裏。她松了一口氣，坐在案邊，點上油燈，有些疲憊地問道：“你何時來的？”呂風一副随意地模樣：“剛來不久，聽見那侍女說知道你我的事。”姜喬自己斟了一杯茶遞給呂風，問道：“你覺得她可信嗎？”呂風接過茶，仔細地想了想，道：“我覺得她是個好人。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幫你盯她一段時間。”姜喬道：“那便麻煩你了。我如今在宮中雖然有王上護着，可還是得小心些。”呂風點頭道：“說的極是。”
一時沉默。呂風看了看姜喬，有些奇怪地問道：“你今日怎麽這樣疲憊？”姜喬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麽，只是忽然意識到了些事情，覺得自己之前那些日子有些松懈了。”
“怎麽了？”呂風問道。
姜喬笑了下：“鄭婕妤有孕了。”
“你在吃醋？”呂風挑了下眉。
姜喬苦笑了下：“倒不是吃醋，只是為自己前途擔憂。宮中妃嫔五人，楊王後是楊國公主，育有一子殷曉；靳夫人是丞相之女；鄭婕妤是鄭老将軍的女兒，如今也有了身孕；王美人的父親是當朝大将王令……而我呢，出身低微，在夏國無依無靠，還沒有個一兒半女的。如今只是王上和我有的聊，他偏愛我些我才有如此境地。若哪天他有了新歡，我又該何去何從呢？”說到這裏，她語氣嚴肅了起來，道：“我要給王上生個兒子。如今只有孩子，才能幫着我穩固我在宮中的地位了。不然，若哪天王上另有新歡，我便又要回到從前的境地了。我可不想再過從前的日子了。”
一天清早，姜喬正在梳洗，只見殷季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對宮人們吼道：“都給寡人滾出去！”姜喬忙讓所有宮人下去，然後自己給殷季斟了一杯茶遞給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發這麽大火？”
殷季閉了眼，坐在案邊，手裏緊緊握着那一杯茶，強忍着怒氣道：“淩晨傳來的消息，軍機洩露，鄭老将軍的部隊受到楚國軍隊伏擊，損失慘重，鄭老将軍下落不明。程蔚的軍隊也聯系不上了。”姜喬一驚：“怎麽會這樣？鄭婕妤可知道此事？”殷季道：“怕她一着急動了胎氣，還沒讓人告訴她。”說着，殷季猛捶一下桌子，手裏的茶潑出去了半盞：“待到寡人查出走漏消息之人，必将他千刀萬剮！”
姜喬默默地給殷季又添了茶，殷季接過茶一飲而盡。姜喬方才開口道：“朝堂上怎麽說？”殷季道：“各朝臣先是明裏暗裏地嘲諷了寡人一番，然後丞相又增派了援軍，還派了專人去尋找鄭老将軍。寡人也給林渡新的指令了，先把前線穩下來。前線這一下必定軍心動搖，怕是要寡人親自去前線一趟才能穩住。”說着，殷季看向姜喬，問道：“你覺得寡人當不當去？”
姜喬仔細想了想，靠着殷季坐了過來，看着殷季，道：“當去。”
“為何？”
“一則，前線将士是為了王上作戰，王上若親臨前線，定當振奮士氣；二則，若王上敢親臨戰場，也可說明戰事并沒有十分緊張，也可以給将士們個定心丸；三則，王上可以趁此機會做出些大事來，也給朝中群臣們看看，王上早已可以獨當一面了。”姜喬認真地說着。
殷季想了想，道：“你說的極是。可若寡人離開龍橋，這宮中又生出變故，該當如何呢？”
姜喬笑了，道：“王上若是在擔心丞相則大可不必。若真如王上所說，丞相對夏國忠心耿耿，且丞相十分愛惜自己的名聲，那丞相就絕對不會趁着打仗的時候、趁着王上離京的時候圖謀不軌。”
殷季聽了，沉思一會，道：“是了，寡人應當前去。”他頓了頓，又看向姜喬：“那你呢？你可想讓寡人去前線？”
姜喬愣了一下，方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低下了頭，道：“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