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笑與淚(11)
”
盛母握着杯子的手指慢慢收緊,兩目緊緊的釘在她臉上。微紅的唇,用力的抿緊。她的聲音不似平日的淡然,她問:“你知道了什麽?”
今夏反問:“你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麽?媽媽,在你心中,如果沒有我,是不是更好受一點?”
“老三……”
“媽媽,嫁給章家,我除了是平衡雙方利益的棋子,還有什麽?”
“老三,媽媽愛你。”
“我知道,可是你也愛你的江山。媽媽,對你來講,江山也很重要,所以,在權衡利弊後,犧牲我無可厚非。”
“你不能這樣想。”
“那我要怎麽想?”
“老三,媽媽沒有想過,而懷遠,不管你怎麽看他,他是最合适的人選。”
今夏手抵着桌緣,因用力過度,細細的血管突起,呼吸也重了,身子在微微發抖。她吐着氣,“是最合适盛家吧。”
“老三,最後同意你離婚,你以為,只是你死擰就可以?如果不是……”
“在你心中,他那麽好,你幹脆認他做你兒子得了,還找我做什麽?”今夏呼一下,站起來,撞到桌子,一滿杯牛奶溢出來,桌布一下潑滿了奶汁。
她快步離開,盛母随後追出來,已不見她人。恰好接到章懷遠電話,懷遠說他安排了飯莊,今晚吃個便飯。盛母擔心今夏,回話慢了半拍,章懷遠已察覺異樣,問今夏是不是去找她了。
盛母也不隐瞞,卻也不多說。
敏銳的章懷遠,一猜便知道是什麽事。他忍了忍,嗓音有點發沉。他說:“媽,我不反對你說她,也不反對讓她知道她嫁給我嫁進章家的初衷。但你在這個時候,在她心情最脆弱時跟她講這些,你要她怎麽想。”
盛母也是知道這女婿生氣,因為今夏傷心了。她深吸氣,故作鎮定:“我自然是知道,但是她不能一直躲在自己的殼裏。況且,她姓盛,不能軟弱一輩子。”
“媽,如果你指的是面對感情這件事,你逼得急了,如果當初你們不逼急她,也許我們的結局會不一樣。”章懷遠并沒有說,盛今夏提出離婚,寧願一無所有,寧願脫離盛家,也要走,态度狠絕。
挂了盛母的電話,他舀起鑰匙就出去。章夫人見他出去,問:“今夏呢,一個下午都沒見着。”
章懷遠腳步駐了一小會,答道:“她和朋友有約。”
章夫人點頭,慢慢品味那句朋友有約。章懷遠踏出去,上車,啓動,車子快速的駛出。調出她的號碼,撥過去,無人接聽。他想了想,打算撥盛時今的號碼,在按下第一個鍵時,又把手機扔出去。
車子在路上行駛半刻鐘,接到沈江的電話。他告訴自己,辛苦尋找近一年的骨髓,在k市第二人民醫院有最新的進展。
章懷遠聽到這消息,抑制着激昂澎湃的心情,聽了沈江的闡述。縱使見過各種生死離別的沈江,也聽出了章懷遠尾音的顫抖。別人不知道章懷遠,他是知道幾分的,這個男人,太善于隐藏自己。
章懷遠說:“你來安排,如果可以,我今天就飛k市。”
挂了沈江的電話,他習慣性想去摸煙,才想起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抽了。開始時,還習慣性攜帶,最近幾日,也忘了帶。車上到是有煙瘾犯時堵嘴的口香糖。他在盛今夏的車上也有看到過。
盛今夏抽煙,他是想不到的。那樣克制的一個人,以為會嚴格要求自己,不想在那個圈子裏,也染了‘惡俗’。他不介意女人抽煙,但是盛今夏,絕對不行。
不過,經過這些時日的觀察,她也只是在心煩氣悶時,找出一支攥在手中把玩。
這算不算瘾癖?
也有好幾次,她對他的行為毫不掩飾的逼視。是的,也只有盛今夏敢逼視他,盡管隐藏得很好,還是被他撲捉到。
他也試圖挑起她的情緒,效果也不是他樂意見到的。她,盛今夏,剝開一層面具,看到的是另一層面具,她把自己緊緊的裹着,像是蠶蛹。
忽然,他想起破繭而出這四個字,心顫抖得厲害。
他深呼吸好幾次,再一次撥打盛今夏的號碼。他發現自己的手在輕輕顫抖,喉嚨也在發緊,他甚至聽到了自己心脈搏動的力量。
當盛今夏的聲音終于通過電波傳過來時,他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就好像是,期待太久,期盼太長,有一天夢想照進現實,宛如那一縷不真實的曙光。
“章懷遠?”今夏在彼端試探性的詢問。
“是我。”他克制着。本以為接下來,對他,她會不屑一顧,卻不想她沉默半晌,開口說:“今天,我想住我自己的公寓。”
章懷遠只覺什麽東西狠狠砸在心尖上,一波駭浪直撲門面。他接腔:“找到了骨髓,我今天要飛k市,如果,你想和我一起,那現在先回家。”
“你,你說什麽?”她的聲音顫得厲害,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我說過,不會讓朝朝有事。”
他的保證,宛如黑夜中,蒼茫的海面,突然呈現的一盞枯燈。今夏呼吸漸重,她不确定重複問:“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給你電話前。”章懷遠頓了頓,問:“你在哪?”
今夏沒有心思計較,誠實交代她的行蹤。章懷遠聽了,唇緊緊的抿着,蹦出一句話:“等我過去。”
他是第二次踏進這裏。第一次踏足的心情複雜莫辯,甚至帶着一絲自己解釋不了的憤意。
她來開門,章懷遠看到她那一瞬,眉又擰起來。她手拎着包,妝容整齊,但是即使粉霜掩飾得再好,也掩飾不了她心上的疲憊。章懷遠甚至想說,別把自己繃得這麽緊,我們是朝朝的父母,不是敵人。然而這些話,每次在心尖上過濾,總是找不到何時的時機和她推心置腹的細談。她好像也是在回避這些問題。
今夏看了他一眼,想要詢問。章懷遠低頭看着她,問:“今天,你見朝朝外婆去了?”
今夏怔了怔,點頭。
“你沒有什麽想要問我?”
今夏搖頭,“該說的你已經說過。”
章懷遠只覺被她不軟不硬的話噎了一下,她的态度就好像是一堵牆,牢牢的将兩人隔在彼端。
“什麽時候走?”她問。
“沒有确定,但我想今天過去看看情況。”章懷遠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大衣口袋裏放,牢牢的抓着。他感覺到她用力的掙了掙,眉眼間,有絲絲惱意。
回到章家,章懷遠進書房和他父親閉門談了半刻鐘,她上樓去看朝朝。小伊甸和保姆陪他玩耍,額上冒了汗,卻玩得很高興。見今夏回來,笑嘻嘻望着她。今夏抱起他,心彌進無盡的辛茫,抱着他的手不禁有些發抖。朝朝不停的叫着媽媽,漂亮的臉蛋上,盡是喜悅。
今夏低眉問:“朝朝今天乖不乖?”
章朝朝眨着眼,無邪的眸孔,浮上光芒。一瞬間,今夏只覺心頭一陣翻湧。她的凝重猶感染了朝朝,他瞪着眼,望着他媽媽。
晚一點,章懷遠進來,朝朝已經睡下。今夏坐在一旁,低着頭,也不知是不是在看朝朝。他走到她身後,站了片刻,她也沒有擡頭。章懷遠蹲下來,認真端詳朝朝,又側頭去看她。她眼睫,輕輕顫動,目光,卻是迷茫。
“我等一會過去,你在家照顧朝朝。”
今夏側頭,目光凝集在他臉上,難得順從的點頭。
“最晚,明晚回來。”
“好。”今夏覺得累,說不清楚的恐慌,一下子全都堆砌在了胸口上。
“好好照顧朝朝。”
“你一個人過去?”
“那邊有朋友,醫師也一道過去。”章懷遠站起來,順便也把她拉起來,擡手拂去遮擋她眼簾的劉海,才将她拉近一些,手扶在她頸後上,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安撫的吻。
今夏怔忪,随即心裏一陣慌亂,掙了下想要推開他。章懷遠順勢收攏手臂,将她牢牢箍在懷中。
“也照顧好自己。”
今夏低着頭。
章懷遠看她這樣,心底一陣酸脹翻湧而起。他用雙手牢牢箍住她後頸,迫她面對着自己。她倒也擡起頭,然而在她眼睛裏,章懷遠看到了那一瞬而逝的慌亂和緊張,他心一沉,悶聲說:“等着我回來,聽見沒有。”
今夏被他箍得有點痛,瞪着他,“章懷遠你弄疼我了。”
見她臉發白,他松開了一點,“答應我。”
“你先放手。”今夏急呼。
“答應我。”他固執的瞪着她。
她有些呼吸困難,聽到他這句,眼前竟然混亂紛雜。
他到底要怎樣?
他也不甘弱,眼神咬在她額際下方,克制的等着。今夏耗不過他,說:“我們等你的消息。”
章懷遠手底下的力更重,胸口像是頂着一股煞氣。知道自己的力道,她會疼,可他,疼了這麽久,也想她疼一下。
“小心一點。”最終,她還是說了。
“送我去機場。”
“不是有司機嗎。”
“送我去機場。”他固執的堅持着。
“我去換衣服。”真不想和他這樣,也不想自己這樣,卻不想兩人的相處戰火硝煙,樓下還有人看着,一旁朝朝也在熟睡。
☆、47迢迢流水
章懷遠走這一夜,章朝朝半夜發起燒來,急招來醫生,折騰了一整晚,直到次日,才有所好轉。今夏也是驚着了,寸步不離守着朝朝。
章夫人勸不動,不得已給遠在K市的章懷遠打電話。章懷遠接到電話,剛和病人家屬道別,聽了章夫人的轉述,眉一沉,“讓她接電話。”
窸窸窣窣的聲音,許久沒有動靜。章懷遠走了幾步,離沈江及随行的醫生幾步之距,一再壓低聲音:“盛今夏,你現在就給我去休息,聽見沒有。”
“你那邊怎麽樣?”她的嗓音很啞。
“很順利。”他答,“我回來再告訴你。現在,你先去休息。朝朝已經這樣了,你若再垮下,誰來照顧朝朝?他需要你,你丢下他一次,還要再丢下他第二次。”
“我沒事,真的。”
“那你也得吃一點,醫生也說了,沒什麽問題。你這樣守着也幫不上忙,讓媽看一下,醫生也在,你回房休息,我馬上回去。”
斷了通話,沈江走過來,古怪的看着他,問:“章小公子他娘親?”
章懷遠不答,沈江便猜剛才那一通電話的主人,難不成是商瑗?興許,除了商瑗,他又在意誰。這樣,沈江自以為猜對了,說:“等朝朝手術後,你和盛……也就是朝朝他媽媽再無瓜葛,你便可以心無旁貸過着你的幸福生活了。”
“這話,以後不要再讓我聽到。”低沉的口氣,有着絲絲的警告。
沈江怔了怔,不大明白。
章懷遠也不再說話,擡眼看去,遠處有起伏的山巒,山頂上有積雪。透明的太陽光照射着,光芒刺痛眼睛。
“你作什麽打算?如果換我,我肯定是和商小姐。你們在一起這麽多年,她也愛你,你也愛她。”
“沈江。”警告意味更濃。
沈江作罷,“我知道,這話以後我不會再講。只是覺得很惋惜,七年感情,雖然這兩年來,你們……”
“那些都過去了。”
“過去了?是啊,都過去了。可她為你自殺,盛今夏會嗎,不會。”
章懷遠陰冷的瞪他,沈江自知說錯話,這事沒有幾人知曉,他便是其中之一。
在機場,不想碰上商瑗,她拉着行李,見到他們便停下來,隔着人流看着他們。章懷遠沒有留意,就在上一分鐘,他再次打電話過去,章夫人告訴他說今夏喝了半碗粥。這樣的食量,他很不滿意,但就目前她的心情來講,已經很好了。
沈江看到商瑗,又見章懷遠沒反應,禮貌性的沖她點頭。商瑗猶豫了下,便拉着行李走過來,對沈江笑道:“沈醫生你好。”目光卻是落在章懷遠半沉思的眉心上,殷切的期盼着他回應,哪怕一小點也好。
然而,她盼了許久,他還在沉思,對她沒絲毫感應。
望着這樣的他,商瑗的心,一點點沉下去,那種窒息的刺痛感再一次洶湧的襲來。
沈江看出兩人的微妙,先閃一邊。
章懷遠發現商瑗時,眼裏閃過驚訝。稍後才記起來,她籍貫這裏,見到也無可厚非。
商瑗看着他,問:“你這是?”
章懷遠沒給她遐想的空間,打斷說:“公事。”
商瑗低頭,心尖的疼,一陣強過一陣。她不知道,為什麽男人放手可以輕松灑脫,而她,只要一想起,就覺得生命已失去了一大半。
“你連敷衍都不願意了嗎。”
“你,也不需要敷衍。”
商瑗吸吸氣,勉強笑了下,問:“你這是回去?”
章懷遠點頭。
後來,商瑗居然找沈江換位,沈江也不知是不是同情她還是真要湊合兩人,願意去坐經濟艙。
當商瑗走到他面前,章懷遠把唇抿得更緊,眼角也是更沉。
商瑗有些歉意的對他笑了下,坐下來,卻略顯局促。興許也是知道他不高興,但即使這樣,她也想争取多一點與他相處的時間。
這兩年來,她一直用他對自己的歉疚心裏,牢牢地困着他,也困着自己。她不能前行,便強行拉着他原地踏步。現在,他要掙脫她打造的枷鎖,離開她灰暗的世界。
章懷遠側頭,眼神牢牢的鎖在她側臉龐上。商瑗被他看得有些發顫,他的目光總是這樣,藏着所有情緒,卻可以将你打牢。她微微低下頭,擺弄着手機,“我有給你發信息,祝你,還有朝朝新年快樂。有收到嗎。”
“我一向不看短信息。現在你說了也一樣,謝謝。”
商瑗苦笑,在心裏對自己說,看吧,這就是男人,不管曾經,他對你許下多美麗的誓言,一旦觸犯了他們權益,你便一文不值。
“朝朝好一些了嗎。”
章懷遠眉目微動,卻一轉了視線。
商瑗重複道:“朝朝好些了嗎。我知道你想什麽,無非是又想着我會打什麽主意。可章懷遠,若是沒有你的特許,我能打什麽主意?命就這一條,你連她都不稀罕了,我還有什麽砝碼押注?而她,縱使我讨厭她恨她,卻不能否認,她确實有資本。一個盛家,就可以讓我輸得體無完膚。”
章懷遠心尖劃過銳痛,盛家,又是盛家,倘若沒有盛家,是不是就沒有盛今夏這號人?然而,看向商瑗的眼神,更複雜了幾分。糾正她的用語,很鄭重道:“在我這裏,她只是朝朝的母親,姓什麽,沒關系。”
“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不能是我?”
“商瑗,我不喜歡你繼續糾纏于這個問題,于你,沒一點好處。不論是感情還是時間,對你除了物質補償,我已經無能為力。所以不管有沒有她,如果我們在一起,就算有人阻止,我們還是會結合。這兩年時間,我以為你想明白了,我也以為自己想明白了。然而,直到最近,我才徹底的明白。”
商瑗眼睛裏,有慌亂,也有驚恐。章懷遠言外之音,她清楚。倘若當初她不自殺,便不會有這兩年來的糾葛。她更是清楚,這兩年來,他努力的彌補她,只是因為他不能讓她死。
“你是愛上她了嗎。”商瑗還是忍不住問。這興許是女人的天性,對于分手的戀人,總是想要刨根究底問究竟,無非是想挽留或者是不想這些年,一切化為灰燼,更不想,白白便宜了他。
對于這個問題,章懷遠并沒有回答。商瑗低頭,自嘲:“懷遠,你還欠我一次北歐之行。”
“我說過,會還給你。既然我說過,我就不會食言。”章懷遠眼梢微挑,“我一直認為,你很有分寸。所以我并不想虧待你,不過,你別告我,你不知道她是朝朝的媽媽。”
這句話分量很重。商瑗足足呆了半分鐘。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的不是這個。章懷遠點頭,重複說:“她是朝朝的媽媽。”
商瑗只覺虛了一樣,癱軟了。她急喘着,問:“只是這一層身份?”
章懷遠不再開口,他想,聰明的商瑗,不可能猜不透其中緣由。
直到飛機降落在C市機場,商瑗還處在悲痛辛楚中。章懷遠見她神情恍惚,提出送她回去。
車上,商瑗沒機會問,司機在前面,有些話也問不出口,更是知道,問了也改變不了任何。
下車,她還是忍不住,“我不管你的決定,我會等你。”
“不值得,我不會回應。”
“真要做得這麽絕嗎。”
“好好把握,生活不會虧待你,也不會虧待我。”
回到家,先去看朝朝,小子睡得安穩,卻把盛今夏折騰得夠嗆。只一日不見,好像又瘦了幾分,眼眶都凹陷進去了。
章懷遠見父母親都在等着他,哥嫂也在靜候,今夏也看着他。章懷遠說:“我先去洗個澡,今夏,幫我放洗澡水。”
章夫人聽了很不滿,用力瞪章懷遠。章懷遠不在意,拉着今夏往樓上去。一進門,就把她抱進懷中。落空了一天的心,好像灌進了什麽糖漿似地,滿滿的。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而他的嘴角,也有了一絲微笑。
今夏有些喘不過氣,推開了一點距離,又被他箍緊,撞上他堅實如鐵的胸膛,撞得她疼。
興許是知道她別扭,他自己也不習慣。但他想,以後會慢慢習慣。他,或者她,都得習慣。
“總是不好好照顧自己,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如果你看到一個生龍活虎的我,會不會又指責我?”
章懷遠悶哼,這個人,不嗆他一句,就不舒服。
“我去放洗澡水。”
“不必了。”
今夏掙出來,古怪地看向他。
章懷遠看着她耳根漸漸紅起來,笑了笑。然後才認真道:“這段時間,朝朝必須要住到醫院去。等開過專家會診後,便确定手術時間。你好好照顧自己,其他的不要太操心,以後朝朝還等着你照顧呢。”
“我只是……”
章懷遠握住她的手,“朝朝很堅強。”
章懷遠換洗了,來到客廳,一家人都嚴陣以待,像是等待宣判一樣。章懷遠從容坐下,今夏看了看,在章懷遠邊上坐下來。
章父詢問情況,章懷遠也把事态講明,一家人,七七八八讨論。章懷遠看着今夏臉色不好,便說:“我讓醫生過來給你檢查一下。”
今夏心裏一驚,只不過是一宿沒睡,今天又緊張了一天。他這樣,到讓她覺得自己羸弱不堪。搖頭拒絕:“不要,等一會休息一會就好了。”見他眼神還是牢牢地釘在自己的臉上,便知道他沒有聽進去。
章夫人見兩人竊竊私語,今夏臉色不好,她自然是知道。看出自己兒子的擔心,心下是歡喜的,暗自高興着,眉梢也不覺染了多一些笑意,“今夏,不舒服先回房休息。老三,你也是,媳婦不舒服,也不懂得體諒。”
章懷遠好像也在等着這句話,點頭說:“讓醫生過來看看。”
今夏不習慣所有目光都彙集到自己身上,就好像在舞臺上,或者是接受采訪時,那些陌生的臉孔,刺眼的閃光燈。那場合,她應付自如,只因為他們是路人,而這裏,坐着的都是熟知她的人。
章懷遠看出她的不自在,心裏卻是一喜。這樣小性子的她,更讓他覺得多了幾分真實。
章夫人也是看出來了,催道:“快去,老二,你聯系一下沈醫生。”
二嫂雅軒點頭,又看看今夏,便去打電話。
章父也發話,雖沒太大的情緒波動。今夏知道,這位司令做到這樣,已經是極限。她想,再不回房,怕是要引起更大的紛亂了。
而這裏,也确實沒她可做的事。她站起來,對在座的笑了下便上樓。
章懷遠目光緊緊的追随着她,直到看不見了,大嫂打趣:“回神了。”
小伊甸抱着熊仔,一本正經地說:“媽媽,三叔叔是不是和三嬸嬸談戀愛啊。”
小伊甸的話,引來一陣笑聲,緊張的氛圍,稍稍舒緩了些。
章生見自己女兒天真的問,不拘言笑的他居然也笑了下。章懷仁抱起小伊甸,問:“你知道什麽是談戀愛?”
“我知道,電視上都這樣演的。我看到三嬸嬸演的電視啦,談戀愛就是可以親對方的嘴嘴。”
樓上的今夏,無力的靠在門邊。
心裏有些慌亂,胸口悶悶的疼。疼的厲害,眼前都有些模糊。
至從知道朝朝病情,無數日夜的驚恐,如今,終于找到了。
他說,不會有事,他說,會還你一個健康的朝朝。
可他不是神。
作者有話要說:節日(^o^)/~
不要霸王我不要霸王我霸王我
感謝310679.jj童靴給我的雷子!
☆、48迢迢流水2
這段時間,所有人都在忙,章懷遠推掉所有工作,全天日呆在醫院。這時候的朝朝,除了章懷遠,誰的話都不肯聽。只要有章懷遠在場,他就會乖乖的。
父子親近,今夏早就看清了,到沒有過多的心酸。只是望着小小的他,遭受這等苦痛,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很彷徨。
章懷仁和二嫂,近來也不好過。沈陽軍區某位德高望重的老首長屢次向章懷仁旅所在的部隊要人,對方結束,二嫂和章懷仁便動身回部隊。
盛時今因婚期将近,而且他去留未定,暫時在家裏,待婚事定下來便啓程。
今夏擔心,怕因自己的原因,時今對章伯伯遲遲不作回應。章懷遠也是看出她的憂心,便借着這日回家休息,對她含糊地解釋了一下。
章懷遠說:“你現在最主要的是照顧好自己。你大哥他自有分寸。調令遲遲不下,并不是你大哥能決定的。不是說朝朝爺爺要就可以,也得看大哥上頭肯不肯放,你看二哥就是很好的例子。”
“聽起來怎麽跟土匪似的。”今夏不是不懂,還是擔心,就是害怕生出變故。
章懷遠聽了,嘴角有了一絲笑意,但很快隐匿了。他認真說道:“你總是這樣,結婚時你考慮的不是自己,現在你考慮的不是自己。盛今夏,什麽時候你先為自己考慮一次?”
今夏聽出了他的不快,倒也不是太在意。找到骨髓後,他們很默契的不在争鋒相對。這種相依相偎,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就會消失。
因朝朝手術,盛時今的訂婚儀式推遲了。今夏說不必這樣,如期舉辦就好,反正就是幾家親朋小聚一下。
盛時今不同意,他鄭重的告訴她,不管大小,都要等朝朝病好了。
這樣一來,今夏心又亂了。
盛母這些日,也天天往醫院跑,盛父因為他工作的關系來得少,但只要一有時間,必要趕來。
有幾次,今夏看着自己的父親兩鬓長出了白發,見他結束工作就過來,于心不忍。便說:“爸,我知道你很忙,你看,朝朝有這麽多人照顧着,你就不要每天這樣往返了。”
“回家也沒人,與其惦記着,不如親自來看看,看一眼也好,比傳話放心一些。”
今夏怕父親誤解,也知這樣說,他會傷心。便解釋道:“我怕你身體吃不消,你每天都那樣忙,總是沒時間休息。好不容易忙好了,又匆忙趕來醫院。”
“你是我女兒,朝朝是我外孫,我不來看你們,看誰去?你看,你爸我身體倍兒棒,不礙事的,你放寬心一些。”
今夏不能說什麽,私下裏,只能囑咐他的秘書讓他平日裏多留意一些。
朝朝手術那天,齊家上陣。盛父也是在主持結束一個會議後,急急忙忙趕來。朝朝他爺爺更甚,特地從蘭州飛回來,一下飛機就趕往醫院。本來二嫂也要回來的,今夏說不用了,這樣興師動衆,不好。二嫂是懂她的,今夏這樣說後,便也沒說什麽,只是在手術當天打電話來詢問情況。而電話也不打給今夏,直接詢問章懷遠。
手術很順利,主刀醫生宣布時,在衆人前,今夏流下了淚水。章懷遠緊緊的抱着她,低聲安慰:“你看,我們的朝朝很堅強。”
這一夜,章懷遠要得很兇,也有點粗暴,大概是壓抑太久,急切的需要找一個出口。
第二天,今夏醒過來時,他也沒有起床。她看時間,居然已經九點了,急忙起來,披了衣服,才去把窗簾拉開。
清晨的陽光,強勢的擠進來,刺得她瞬間眼睛就流了淚。用手去擋住光線,庭院的冬青,已長出了綠葉,管家在花壇上施肥。望着這片生氣盎然的空地,才驚覺時光悄然的步進了春天。
在她起身那一剎,章懷遠已醒過來,但是不想動。這會兒,強烈的光線從窗棂中晃進來。他微眯着眼,掀開被子坐起來。從他的角度望過去,她整個人都呈現在一片金光中,看起來,特別柔軟。
他觀察了她一會,見她沒動,便起身走過去。在她一旁站立,順着她的視線往下看,滿庭的生機,空氣也變得靈動。她的發香淡淡的刺着鼻尖,身上散發一種特別的味道,卻又是別于自己。章懷遠靠近了她一些,特別聞仔細了,不是沐浴香,也知道她沒有用香水的習慣。那麽,是什麽香味,偏偏這樣好聞。
見她出神,忍不住問:“看什麽?”
今夏聞聲,微微側了側頭,“我去醫院。”
“你要好好休息,這些天,你累得夠嗆的。”
“我不放心。”
“你這樣,我更不放心。”
今夏難得有耐心,轉身去看他。這個男人,愈發琢磨不明白,他的行為,有時她會覺得他對自己也是好的,但有時又覺得,并不是那樣。他們的關系,只是無奈的結合,互惠互利而已。
回憶起昨夜的瘋狂,今夏有點兒發懵,想着自己是不是太無可救藥了呢。發生之前,她腦子也清醒着,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覺得拒絕也太矯情了。尤其是就目前情況,兩人沒有分房,共枕一床,如果可以心無旁貸,是不是就可以心如止水了?
她認真地看着他,愈發覺得,這眉眼、這鼻梁、這唇瓣,在她腦子刻下了滅不去的印跡。她的朝朝,長得還真像極了章懷遠。
想起最近他也沒怎麽去公司,有些擔心,“今天去公司嗎。”
“去的,再不去,朝朝教育費用怎麽辦?你去掙?”
今夏低頭,“不是不可以,不過法律上來講,雙方都得盡義務。”
可章懷遠卻有點不高興,悶聲道:“可以什麽,難不成你去拍電影?無論如何,我都不想你在涉足這一行。做什麽都可以,這個,太折騰了。”
“你怎麽這樣……”霸道,今夏惱他,在她覺得他也還算不讨厭時,他又說了這樣讨厭的話。他到底懂不懂尊重人?
今夏氣他,說:“我做什麽,跟你沒關系。”然後甩手,踏着脫鞋蹭蹭跑出去,只留下一縷淡淡的餘香。
出門時,章懷遠也同她一道,兩人一起走向車庫。章懷遠說:“我先去一趟醫院再去公司。”
“不用那麽辛苦,我和阿姨通過電話,朝朝很好。”她走向自己的那部車,拉開車門坐進去,不想章懷遠也走過來,上了副駕駛座。
今夏悶悶的斜了他一眼,他卻心安理得。
“醫生說,朝朝是他見過恢複得最好的,也是最堅強的。”
“醫院和你公司不順路。”
“我先去醫院。”
“不開車,等一會怎麽去公司?我可不送你。”
章懷遠忽然就笑了。
今夏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同時也覺得這個男人很莫名其妙。她把鑰匙插好,發動車子,太陽光有點強,刺得眼睛不舒服。
章懷遠很主動,把她的包拿過來,翻出太陽鏡,斜身過去。今夏想要避開,卻被他抓牢了,沉聲喝道:“別動,比朝朝還會折騰。”
今夏啞然,倒也不動了。
章懷遠為她戴上太陽鏡,還煞有其事評價說:“今天的妝不錯,比起你們劇組那化妝師畫出來的好。”
“你看過?”
“朝朝要看啊,你總是南飛北往,朝朝要見媽媽怎麽辦,只能開電視給他看。這小子也聰明,見了一次,就認準了。”
今夏聽了,不禁呆了呆。這話,怎麽聽起來有點兒別扭?
一回味,又不不對勁,瞪了他一眼,“什麽是認準了,我就是朝朝的媽媽。我不管你将來和誰,哪怕你用權勢打壓我,也不可否認,我和朝朝的母子關系。”
章懷遠本是想說輕松的話逗逗她,這才發現,這話題是雷區。但見她這激烈的反應,居然有點放松。
“還是我來開車吧,你這樣,我還真不放心。”
去到醫院,朝朝精神倍兒活潑,就如他的名字充滿了朝氣。
今夏陪朝朝一小會,便和章懷遠一起去醫師那裏咨詢情況。醫生給了他們一個很樂觀的答案。
章懷遠便說:“再過幾天,朝朝就不用住在醫院了。”
今夏也這樣想,不管醫院環境多好,讓人感覺起來都是不好的。章懷遠在醫院呆了一個鐘頭,電話不斷。
今夏看不過去,便催他。章懷遠指着自己的臉對朝朝說:“親親爸爸。”
父子兩折騰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