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此案一時不明,縣丞聽了師爺的話,命人把寂行暫時收押,擇日開堂再審。
程晏和司荻帶着流離回了家,路上時李氏辱罵不斷,一刻也不消停,什麽難聽的話都說了一遍。
程晏和司荻并不是善口舌之人,只低頭護着流離回去,并不與她争吵。
流離也知這種婆子一張嘴最髒,也不去跟她計較。
只是後來時李氏說着說着卻罵到了她爹娘身上,她再也難以忍受,蹿起來要打那婆子。
程晏和司荻拉住了她,硬是把她拉回了家,不停地勸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時李氏不肯罷休,站在她家門外罵了一天街不帶喘氣。
鄉下人罵街都是往髒裏罵,什麽髒罵什麽,每一句話拎出來都是不堪入耳。
流離實在是聽不下去,拿了家裏一把菜刀,沖出去要跟她拼命。
阿爹阿娘拉住流離,不讓她出門。
時李氏在外頭看見她像是要動真格的,吓得抱着頭跑了。
流離就對着時李氏的方向大喊:“你這個腌臜婆子,果然什麽貨色生什麽貨色,怪不得養出個這麽不要臉的閨女!光天化日地辱人大師清白,還妄想着能招大師做女婿?
我呸,你做夢去吧你!就你這種黑心腸的,給大師提鞋都不配!你少侮辱佛門清淨了你!別以為我家是好欺負的,惹急了我,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醬!”
時李氏被她吓住,不敢再上門來,只整天抱着自己女兒哭個不停。
晚上時柳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
窗戶突然被人叩了一聲,她吓得打個激靈,過了一會兒,急急忙忙地穿衣起床,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她到了村後的梅花林,迦葉寺裏的法通和尚正在那裏等着她,見她來,含着輕佻的笑從頭到腳看她一遍,說道:“你倒是會自欺欺人,明明是被我上了,倒把事情賴在寂行頭上,逼他還俗娶你。柳兒,以前我怎麽沒發現你還有這個心眼呢?”
他朝她靠近幾步,眼睛裏閃着猥瑣的光:“既是這樣,我就再幫幫你,讓你回憶回憶細節。明日你還去告官,把寂行是怎麽碰你的一五一十都說出來,縣太爺也就信你了。”
他撲上去,把時柳兒壓在地上,野獸一般咬她脖子和胸口。
那天晚上,流離恰恰去了時柳兒家,要找她質問。還沒到近前,看見她偷偷摸摸地出了門,便悄無聲息地在後面跟着她過來了。
沒曾想會看見這一幕,她忙忙扯開了嗓子大喊:“來人啊!迦葉寺的法通采花來了!”
她一邊喊一邊往村子那頭跑去,法通本要殺她滅口,無奈剛跑了幾步,就看見有村民舉着火把朝這裏而來。
他只得轉身而逃。
村民們擎着火把過來,亮騰騰的燈火下,時柳兒頂着一頭亂發坐在地上,睜大眼睛驚恐地看着他們。
流離跑過來,硬要拽着她去報官。
時柳兒掙開她的手,朝着一旁梅花樹悶頭撞了過去。
村民們把時柳兒送去張大夫家裏,被救醒後,村民們七嘴八舌問她到底是不是迦葉寺裏的法通和尚欺辱了她。
她把嘴巴咬得流血破皮,兩只手狠狠攥起來,最後不管不顧地大喊:“不是!沒有的事!我只是被一只野狗吓得跌了跤,哪就有什麽和尚了!”
扭頭看着流離,伸手指着她道:“你這個賤人害得我還不夠,還敢來胡說八道!你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當事人都已經這麽說了,村民們也就沒再多管閑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流離等人都走了,一雙眼睛幽幽地盯了時柳兒一會兒,說道:“你受了罪,為何偏偏要找好人報仇,放任壞人逍遙法外?”
時柳兒理直氣壯地看回去:“這幾年陪着寂行的人是我,我不信他對我無情。我不像你,我這身子已經毀了,為了讓自己過得好點兒,我必須給自己掙一個前程!”
流離見她頑固不靈,也不再說什麽。
過幾日,衙門二審寂行,時柳兒咬死了是寂行辱她,若寂行不能娶她,她就只有一死以證清白,免得被世人取笑。
寂行翻來覆去只說事情并非自己做下,更是絕不可能還俗娶親。
眼見此案就要變成一筆爛賬,縣丞耐心用盡,不欲在這種芝麻小事上費心思,打算對時柳兒和寂行用刑,哪個招不住哪個也就說實話了。
正當此時,流離抱着個木盒子從圍觀人群裏鑽出來,說道:“大人且慢,我有時柳兒說謊的證據!”
時柳兒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朝流離看過去。
流離走過來,打開木盒,拿出裏頭一封封的信箋,說道:“這些都是時柳兒寫給寂行師父的情信,我每回同她一起入寺拜佛,總能看見她把信偷偷塞入寂行師父的禪房,寂行師父為了此信也受了不少嘲笑。
我怕佛門聖地被她一個小小女子損了清淨,有時候就趁她走後把信偷了出去。這些确确實實是時柳兒的筆跡,大人若不信可拿去驗看。”
她扭頭,看了看已是抖若篩糠的時柳兒,說道:“她對寂行師父愛慕已久,若寂行師父也對她有意,何須用強,恐怕只是勾勾手指頭,她就要自己爬過去了!”
時李氏氣得又要沖過來打她,被衙役摁住了。
縣丞翻了翻手裏的信箋,問時柳兒:“你還有何話說?”
時柳兒哆哆嗦嗦的,并說不出什麽句子來。
縣丞便扔了個簽子,讓人過去打了她二十板子。
時柳兒一介弱質女流,被打了四五下就忍不住招認是自己誣陷了寂行。
縣丞問她真正的奸夫是誰,她卻說自己并未失了貞潔,只是身上的六七兩碎銀被一夥蒙面強盜偷去了罷了。
縣丞并不欲與這種市井小人多做糾纏,讓人把她關進了監牢裏,看押了兩個月。
寂行被無罪釋放,流離送他回去迦葉寺。方丈已經回來,知道了這場烏龍,正在院子裏命人打了法通一百戒棍,又把他逐出寺去,永不收用。
那些師兄弟們看清楚了風向,自然不敢再欺負寂行,此後對他愈發恭謹起來。
“方丈足不出戶卻知天下事,”流離笑嘻嘻地拍馬屁:“不愧是拉動了我村觀光業的得道高僧!”
方丈無奈一搖頭,看向她身旁的寂行:“女施主對你有恩,你要銘記,不可一日忘懷。”
流離擺手道:“不不不,是寂行師父對我有恩才對,救命之恩大于天。”
方丈笑了笑,沒頭沒腦說了一句:“女施主非凡塵中人。”
又說:“老衲我又尋來了一批新書,女施主随時可去藏書閣一觀。”
流離開心應下,此後更是每天都來看書。看得累了就去院子裏看僧人們習武打坐,亦或誦念經文。
兩月後,時柳兒從牢裏出來,餓得面黃肌瘦,身上還多了不少被人毆打的鞭痕。
時李氏看不過眼,當天又來流離家門口罵起街來,并對每一個過來勸她的街坊說:“這個程流離分明就是山裏的妖女,當年冰河裏都凍不死淹不死,這分明就是故意來村裏克我們來了!
如今她哄得縣丞信了她的鬼話,又哄得迦葉寺裏的和尚個個對她俯首帖耳,這不是有妖術是什麽!鄉親們,我們得把她趕出去,不能讓她亂了村子裏的安寧!”
村民們只當她在說瘋話,并不放在心裏。
流離被吵得耳朵疼,實在是受不了了,出來道:“死老太婆,你說我是妖女,那你信不信你再敢來煩我,我第一個拿你開刀!”
沒說幾句話,又被爹娘勸進屋裏。
時李氏罵了幾天街,最後終于罵得累了,再也不來了。
她轉而投入到給自己閨女找一個好夫君的艱苦大業中去,可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把目标從稍稍有幾個餘錢的富家公子降低到溫飽不愁的酸秀才,從酸秀才又降低到其貌不揚可起碼有肉吃的王屠夫,從王屠夫降低到貌也不揚財也沒有家裏四壁還透風的三代貧農,可一圈下來,她竟是連一個帶把兒的都沒撈着。
女兒的名聲雖然說不上臭,可也并不怎麽好聽,一傳十十傳百,都說她已經失了名節,哪個男的還肯要她。
不覺兩年過去,眼見自家女兒都已經十七歲了,再不定親這輩子可真要老死閨中了。時李氏着急得厲害,便想召一個上門女婿在家養着。
也是老天有眼,這日她下田幹活,看見一個長相略平整的小哥,因她鋤地崴了腳,被那小哥扶回家中。
她留小哥吃了頓飯,問他家中父母親人,營生為何。小哥就說自己雙親俱亡,自來走南闖北,販鹽為生。
時李氏十分滿意,當晚留他在家中住宿。
晚上她過去女兒房間,問女兒對那人印象如何。時柳兒卻禁不住地渾身顫抖,像是看見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
時李氏問她是怎麽了,她又不肯說,只扭頭看向屋外的客人。
那客人也正好扭頭看向她,朝着她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不久後兩人成親,在村子裏吹吹打打,置辦了一場酒席。
流離遠遠地看見,那白馬上穿紅衣挂紅花的,正是兩年前被驅逐出寺的法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