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西域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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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所周知,在大禹西邊的關外有一片很大很大的荒漠。荒漠裏住着很多的人,很多的國家,但無論國家多少,荒漠有多大,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信仰,一個無冕的王。
那個掌管着西域聖教的男人,玉羅剎。
沒有人知道玉羅剎從哪來,也幾乎無人知道他長什麽樣,知道的只有他的神秘,他的可怕,可怕得光是站在那裏便足以駭死心懷反意的宵小之徒。
他人常年駐于關外,但他的名聲卻早已傳遍整個江湖。沒有人見識過他的武功,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早已到了那傳說中武學頂峰的宗師之境。
他不濫殺,但也殺過很多人,早在三十年多前,他以一己之力覆滅了當初如日中天、統領着西域百年之久的教宗,幾乎殺光了教宗央廷中所有的人,建立了如今的聖教。
有人說他是被教宗迫害之人的後人,也有人說他就是教宗那被當作神之祭品扔進萬蛇窟中的聖子。
但無論他是誰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他,玉羅剎,是如今懸于西域衆生之上的王。若是他想,他甚至可以随時登基稱帝。
但他不想,一點都不想。
特別是在一次心血來潮潛入大禹禦書房,見識過那堆積如山的奏折和那姓顧的皇帝老兒痛苦扭曲的忙碌身影後,他甚至連聖教教主都不大想當了,連夜用庫存中千年的古玉制作出一塊玉牌,并取名羅煞,只道此牌便是聖令,誰拿到此牌誰就是教主。
此牌一出登時在江湖上引起了驚天的轟動,沒有人敢挑釁玉羅剎,但每一個人都在等待羅煞牌的流出,尋找着它的蹤跡。
然而,野心勃勃的人們永遠不會知道,他們日思夜想的羅煞牌就在萬梅山莊,那個早中晚都在使用的餐桌腳下,用于穩住桌角。
羅煞牌,一個大名鼎鼎、代表着權力和財富的玉牌。它毫無如它名聲般響亮的排面,不但每天被壓在桌腳之下,而且還要承受着它的主人、少主人黑臉時按桌的大力。
雖然它并不會碎掉,但,是真的好沒面子喔。
哦,它突在桌腳外的邊邊還會被心虛的鈞哥踢。
好悲傷哦。玉牌上刻着的飛天悄咪咪地帶上了痛苦的面具,它恨不得現在是深夜,好去找田裏自閉的人參寶寶們訴說自己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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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不可以,現在真的不可以。不僅是因為現在并非夜深人靜,一動就會被人發現,而且還因為現在的桌上同時坐着三個男人。
一個即便臉上糊了黑霧又糊了易容卻還是遮不住滿目陰沉的狗主人玉羅剎,一個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低氣壓的天山雪蓮狗少主吹雪,還有一只雖然內裏心虛外表卻依舊理直氣壯的狗劍修顧鈞。
這到底是什麽修羅般的場面啊?三個人一起走,誰先開口誰是狗嗎?
羅煞牌的飛仙姐姐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然而桌上的三人卻不知飛仙姐姐的苦。
玉羅剎陰森森地盯着和吹雪并排齊坐的鈞哥,那眼神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犀利如刀,就好像一個被甩過的苦情中年男子一回家竟在他的漂亮兒子身邊發現了那個欲圖不軌、還甩了他的的無恥登徒子。
而一切的罪魁禍首,登徒子本人鈞哥卻好像對此一無所知,乖巧地坐在吹雪的身邊,霍霍着面前的水煮蛋。
這原本是吹雪的早餐,但好像是他半夜溜走之事讓吹雪很是生氣,剝奪了他早上吃鹹鴨蛋的權利,換給他兩個水煮蛋還不給醬油。
天吶,水煮蛋不沾醬油,這簡直邪|教。
他才不要。
于是,剝好雞蛋的鈞哥看了看吹雪那邊流油的鴨蛋,乖巧地将蛋放進了吹雪的碗裏。吹雪看了看碗裏凹凸不平、面目全非的蛋,又斜眼看了看好兄弟真摯中又帶着些許期待的眼。
他,優雅地揀了起來,然後平靜地塞進了鈞哥的嘴裏。
這麽醜的蛋還好意思拿來獻寶,吃屁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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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糊住嘴的鈞哥:……
獻寶卻沒有得到回報的鈞哥悲傷地垂下了額頭上翹起的碎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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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孤獨的老父親玉爹看不得這種溫馨和睦的場面,重重地放下了筷子,試圖引起吹雪的注意。
然而,并沒有什麽用。
雖然玉爹化身吹雪的叔伯前來探親,順勢坐上了他們萬梅山莊的飯桌,但身為主人的吹雪明白這個看似有些小俊的中年男人并非什麽遠房叔伯,而是他那向來屁事巨多的老父親。
西門家有一本厚厚的族譜,就放在山莊的後堂。一開始上面除了西門吹雪的名字外什麽都沒有,但自他長到六歲,每過幾年就會一個又一個親戚上門拜訪。每一次上門,阿福都會偷偷跑去加上一個名字。
阿福悄咪咪寫族譜的樣子是那麽的小心,那麽的謹慎。謹慎得自稱是普通管家的阿福,每一次去寫都會用上水上漂般輕功,還有那普通人不可見的速度和仿舊的筆記。
阿福知道他的少爺吹雪沉迷練劍不可自拔,從不在乎所謂的家族,平日裏也從不查看所謂的族譜。但年邁的阿福并不知道,他的少爺有時會記錄下自己的練劍心得。
吹雪自幼便知,劍修的路是無盡的長,即便是偶爾記錄也終會記下很多很多,于是當時還很是幼小的他便找了莊內最厚的本子——
一個,書面上寫着族譜二字卻一片空白的本子。
并從最後頁開始寫字。
如果此時的阿福從後翻閱一下,就能發現原來空白的族譜上有一半吹雪的劍法。
然而,他并沒有。因為他的老兄弟玉羅剎是那麽的飄忽不定,那麽的神出鬼沒,每一次來都突然出現不給他一點點反應的時間,以至于他每次偷寫都很是捉急,就怕吹雪發現。
啊,玉羅剎,你真是個好生磨人的男子啊。
阿福頭禿。
阿福掉頭發的樣子是那麽的狼狽,易容而來的老父親那時男時女的表演是那麽的沉醉。
吹雪每次都默默地看着,從蘿蔔頭看到少年,從不揭穿,就靜靜地看着兩人笑呵呵的演。
他習慣了,他早就習慣了。
無論是裝作鄉下莽夫的老父親還是大家閨秀的老父親,吹雪都已經習慣了。如果說一開始不愛見人的他突然看到陌生的臉時還會有些僵硬,但現在的他已經學會了無動于衷,學會了視而不見。
不就是會唱戲的老父親嗎?問題不大,就當自己是路過就好。
吹雪熟練地将老父親此次扮演的古板老文人的身影從自己的眼底删除,然後按住了欲要離席的鈞哥。
“去哪裏?”他問。
“去練劍。”鈞哥道。
“不行。”吹雪拒絕道,“去,把你的東西搬進去。“
“搬?“鈞哥一凝,露出了疑惑的神光,“哪裏去?“
吹雪緩緩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明看起來毫無波瀾但又帶着令人虎軀一震的、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屋。“他說,”從今日起,你我同宿。“
什麽?同宿!
此話一出,在場的兩人登時齊齊瞳孔猛縮。
同宿什麽概念?是同床共枕,抵足而眠,親密無間,而且還是和漂亮吹雪。
天吶,怎可如此?
那可是所有北域人民和阿城心尖尖上的人物,漂亮吹雪啊。他是那麽的高貴冷豔,那麽的冰清玉潔,怎可容得半點玷污?
更何況,吹雪是那麽的機警,和他同寝豈不是再也無法半夜偷溜了?
不!鈞哥不要。
鈞哥不要再回到那個整夜只能看着天花板發呆的痛苦日子。
以前在白雲城的時候,天天被阿城綁着也就算了。現在離開了白雲城,好不容易溜到了阿城夠不着的北域,他顧鈞才不要再次淪入那悲慘的境地。
就算是和阿城同樣重要,異父異母的好兄弟吹雪邀請也不行。
鈞哥,要練劍。
然而,鈞哥的反抗并沒有任何作用,霸道的吹雪根本不聽,轉頭便吩咐了侍女。他就是要和好兄弟一起睡覺,他倒要看看在他吹雪親自防守之下,這個該死的卷王還要怎樣半夜偷跑。
就像是當初的阿城。
阿城可以,吹雪也一定可以。
然而吹雪可以,玉爹卻不同意。
他雖然來自民風開放的西域,但他的好大兒不一樣。他的好大兒一直被他和阿福保護在純白的世界裏,不知那世間的險惡。
如今,好大兒長大了,開始接觸外面的世界了。玉爹不會阻止,但也絕不允許他被傷害,特別是顧鈞這種來自皇家的野男人。
沒錯,皇家。
身為多年前曾夜訪過皇宮的男子,玉爹從看見鈞哥小俊臉的瞬間便覺得眼熟,後來又從阿福那裏聽來了鈞哥的名字,他瞬間便對上了鈞哥的身份,那個離京近兩年的當今太子。
如今大禹的皇子們活躍在各個領域,而身為太子的顧鈞卻一直沉寂。很多人都說太子和他的弟弟們比太過平庸,日後定會被趕下寶座,但見過蘿蔔頭時期顧鈞的玉爹卻知道不可能。
顧鈞此人蘿蔔時期就能逮住他老爹爬床的蹤跡,好幾次還險些發現暗藏的玉爹,如今長大了怎麽可能是個省油的燈?
這小子壞得很,當初離京搞不好就是準備搞事。現在看來的确如此,看,這不就搞上漂亮吹雪了嗎?
這小子想做甚?是不是想用情誼和身子騙吹雪卷進皇權的鬥争,當他登基的助力?
不行,爹爹不允許!
于是嚴肅的玉爹一掌狠狠拍在桌上,那易容的老夫子相上滿是憤怒。但即便這時他也不忘記符合自己的僞裝形象,吹起胡子,用一種很是迂腐的語氣斥責道,“胡鬧!”
那憤怒的巴掌着實太過大力,竟是讓堂堂羅煞牌墊得穩當當的桌子都開始晃動。
兩只已起身走到門邊的少年們不禁停下了腳步,側目而來。
“堂堂七尺男兒,怎可如此不知禮數?”他粗着嗓子振聲罵道,“一個是主,一個是客,兩個幾近成年的未婚男子怎可同寝共宿?成何體統?你們可知男德何在?男德!”
那聲音甚是雄厚,竟是讓在場的阿福和無數路過的傭人虎軀一震,并豎起了耳朵。
男德?鈞哥一頓。不知為何,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了先前自己在山上打架時,玉爹那從飛舞的黑袍中露出的衣着。
那是一套滿滿異域風情的裝扮,上面點綴着好看的金飾和耀眼的寶石,但再好看的配飾也掩蓋不住那令人矚目的事實——
那就是大開的衣襟和那從中露出的緊實胸膛,袒胸露|乳、男兒坦蕩蕩的胸膛,若是仔細去看連那八塊腹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男德嗎?難道這就是西域的男德嗎?
鈞哥一時間竟是覺得自己開了眼。
這就是菠菜口中一直提到的世界的參差嗎?原來,是如此不同。
一旁的吹雪想來也是想到了那好男人不包二奶的西域男德。
他的身形肉眼可見的凝固了一下,然後轉過身,用一種平靜而又淡漠,淡漠中又帶着認真的目光深深看了眼他那戲份十足的父親。
“男德,是男人的德。”他說。
“我,是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