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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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老父親為屋心痛,這邊的好大兒吹雪卻一無所知,一心沉浸于嶄新的事業拼搏之中。
就像是衆人皆知的那樣,少年的內心總是滾燙,即便外表再怎麽冷漠、再怎麽無情,少年的內裏都流淌着發燙的激情。
為了事業拼搏的無盡激情。
激情得渾身是勁,便是起早貪黑也不覺勞累。
就像是吹雪,一個因為有了新目标而更為勤奮的劍修男子。曾經的吹雪日夜揮劍三千下,如今的他就是三倍。
喔,真是好辛苦的吹雪,連原本白嫩的小臉蛋都瘦削變長了呢。鈞哥唏噓不已。
不過吹雪不愧是吹雪,即便瘦下來也很是好看,只不過更為不近人情。如果說以前的他是那長在雪中的蓮,那如今連嘴角都透着淡漠的他就是冰雪本身,讓旁人看了不敢接近。
好在,鈞哥并不是什麽旁人。
鈞哥是誰?天上地下最為天才的劍修,未來屹立于衆劍修之上的頂尖王者,區區冰雪豈能阻止他的腳步。
他,顧鈞,可是吹雪的好兄弟。
他,甚至還拔過吹雪的頭發,拔完還從袖子裏掏出幾根阿城的頭發打了個結,并表示結發長生,永結同心。
然後、然後鈞哥就被吹雪狠狠打開了手,還被反拔了好幾根頭發。因為,真的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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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雪,一個勤奮刻苦的劍修男子。他真的很刻苦,刻苦得讓人心疼。但他同時也是個醫者,身為學醫十多年的劍修,吹雪知道如何在最大限度上壓榨自己,但同時身強體壯。
他的作息十分規律,每天準時準點昏迷和蘇醒,連一息都不見推移,準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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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離譜,連同樣級別的阿城有時都會睡懶覺呢。
聽到鈞哥唏噓的吹雪精準捕捉到阿城兩字,原本在保養愛劍的他“嗖”得一下擡起頭來,“什麽時候?”
鈞哥不解地側目,“嗯?”
吹雪:“阿城,他什麽時候睡懶覺?”
鈞哥懂了,解釋道,“跟我徹夜練劍的時候。”
喔,通宵之後啊。吹雪又淡定地垂下眼去——
等一下,徹夜?
吹雪又是“唰”得一下擡眼,看着鈞哥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他早就發現了,無論他每天幾點起床,幾點去練劍,他的好兄弟阿鈞都奉陪到底,那時刻準備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剛剛起床。
吹雪原以為這是阿鈞總是起得太早,但萬萬沒想到,阿鈞他哪是起早,而是根本就沒睡。
雖然練劍很重要,但天天不睡覺是會出人命的。
這一刻,吹雪的心中飛快閃過無數念頭,從脫發到腎虛又到五衰,最後在好兄弟暴猝的安詳之相上停頓。
他很是嚴肅地問鈞哥,“你,徹夜是經常?”
“也不是經常。”鈞哥淡淡地道,“天天罷了。”
吹雪聞言瞳孔猛得一縮。
是了,他就說自己的聽力那麽好,僅僅是外面的一絲細不可聞的聲響就足以他醒來。阿鈞的房間就在他隔壁,一開始入住時他還做好了阿鈞半夜翻身或起床時自己被驚醒的準備,沒想別說是翻身起床了,他連阿鈞的呼吸聲都沒聽見過。
原來,原來阿鈞不是已經厲害到連呼吸聲都控制,而是根本不就在房間嗎?
阿鈞,你在幹什麽啊阿鈞?難道你每天到完晚安後回房都是用來唬人的嗎?阿鈞。
年輕的鈞哥并不知道吹雪內心的波動,還在暗暗琢磨着今晚要去哪裏練劍。
吹雪家後面的山很複雜,這幾天晚上鈞哥一直在往上爬摸索上山的路徑,獨自練劍的地方也越來越高,現在已經到了山腰以上好高好高的地方,想來今天就能爬上那山峰之頂。
聽阿福說,那座山是全北域最高的山,一眼望去全都是雲彩,和天也很近很近,像是伸手就能摸到太陽一般。
據說山頂上還有一塊碑,也不知是誰留下的,當初阿福帶着還在襁褓之中的吹雪搬來這裏時那塊碑就已經立在了那裏很久很久,久到上面的字都已模糊。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阿福記得當初的自己年輕體壯還帶着只會吹奶泡泡的吹雪上去仔細看過,模模糊糊大約能看出來碑上好像寫着天涯二字。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也不知現在那塊碑是否還在,字是否已被風徹底抹平,但鈞哥在聽聞後還是決定上去看看。
畢竟,那可是天涯啊。
天涯海角的那個天涯!
哪個少年不想看看天涯之處呢?特別是在知道海角在哪裏之後。
吹雪、吹雪就不想。即便吹雪已從鈞哥的口中得知了阿城家旁海角的存在,他對自家後頭的天涯也沒有半點興趣。此時此刻,他的腦子裏只有對劍法無盡的追求,以及對鈞哥可能會猝死的憂愁。
于是,他看了看心裏打着小算盤的鈞哥,又擡頭瞅了瞅外面昏暗的天色。
他,向鈞哥伸出了手。
通過這麽多天的磨合,鈞哥和吹雪已然是那異父異母的好兄弟,互相理解得很。
于是,鈞哥熟練地伸出了自己的袖子。
吹雪輕輕握住鈞哥的手腕,然後,從袖子裏掏出出了一根繩子。
從不知道自己袖子裏連麻繩都有的鈞哥:
看着那粗壯的麻繩,鈞哥心裏咯噔了一下,登時産生了種不詳的預感。
他抽回自己的手,但并沒有什麽用。吹雪抓得他好緊好緊,根本抽不動。
“你想幹什麽?”他問。
吹雪沒有說話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鈞哥的手綁在了床頭上。
“晚安。”他平靜而賢良地拉開被子蓋上鈞哥的身,飄了出去,在鈞哥地震般的瞳孔注視下關上了房門,并在外面上了層鎖。
吹雪,一個濃眉大眼、冰雪聰明的劍修男子。在他那純潔美好的面容下,藏着的是一個固執而霸道的心。
他絕不允許鈞哥在他的地盤上放肆妄為,即便那僅僅是通宵練劍。
身為異父異母的好兄弟,吹雪實在太過了解阿鈞。阿鈞他看着總是風輕雲淡,但內裏是個很是執着的劍修,沒有人可以改變他的想法,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前進的步伐。
吹雪太懂他,因為吹雪也是這樣的劍修。
那固執和固執的碰撞該如何解決?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先綁了再說。
吹雪,一個好生霸道的男子,霸道得不允許自己的好兄弟在奇怪的地方死掉。
要死,也要死在他的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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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準備死掉的鈞哥:……
雖然但是,我覺得你死在我劍下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我,顧鈞,可是将屹立在天上的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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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認同的吹雪斜眼。
胡說,天上的明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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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哥,一個來自皇城普通家庭的劍修男子。
他從小便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人們的智慧是無窮的。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不過是區區一個捆綁和上鎖又怎能攔下他顧鈞的腳步?
他,可是上天入地無人可比的天才劍修啊。
他,會反手解繩。
鎖住他房門的鎖在另一邊無法觸碰,不過沒關系,吹雪鎖窗是在裏面鎖的。雖然吹雪拿走了鑰匙,但這并不能難倒身為天才劍修的鈞哥。
他,會撬鎖。
而且解鎖用的還是阿城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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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吹雪并不知道他簡單粗暴的計謀已被機智的鈞哥全然破解,安詳地陷入自己的睡眠。而這邊的鈞哥已是以一手自己常年偷溜出宮無人發現的無聲技能翻出了窗戶,嗞溜一下便飛上後山去,奔向他自由的夜晚。
衆所周知越高的雪山越往上越是複雜,特別是晚上,一開始看起來風平浪靜,下一刻說不定天氣乍變成了狂風暴雪,又或者突然一些冒出來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在山中游蕩的黑影。
有時這黑影是把頭紮進雪地裏露出屁股的小動物,有時又可能是個人。
嗯,應該是個人吧?鈞哥在登上山頂後望着那石碑旁伫立的黑影看了又看,不是很确定。
那個黑影大概有鈞哥那麽高,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風呼呼狂吹,影子的邊也四處亂飛,配着嗚嗚的風聲真是像極了話本裏說過的鬼魅。
鈞哥眯眼仔細瞧了瞧。那黑影好像背對着他,身上還披着一個大大的黑袍,從頭遮到腳,看不出具體的身形。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那黑影忽地轉了過來。這一轉可好,竟是鈞哥呼吸一頓。
這人——
竟沒有臉!
哦,嚴格來說也不是沒有臉,而是以鈞哥的文采很難形容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風太大,把那人的完全散落的頭發吹得張牙舞爪,搞得臉也像是被融在霧裏似的,看不咋清。最多只能知道那人和尋常人一樣長着一張嘴、一個鼻和兩只含光的眼睛。
是的,含着光的雙眼,和吹雪十分相似的雙眼。
當然,以鈞哥的眼光來看,肯定是他的好兄弟吹雪更加好看。吹雪的眼睛含光時像是藏着漫天的星星,一閃一閃,帶着劍修的傲意。
可這人就不同了,雖然眼睛是亮的卻給人感覺是一種烏漆嘛黑的亮,那種在此世之中大約只有阿城那柄五彩斑斓的黑色劍鞘才能與之媲美。
總之,乍一看很是驚悚,特別是在這種深夜時分空無一人的山上,若此時在場的不是鈞哥怕是已是直接驚叫出了聲,一邊大喊着有鬼一邊痛哭流涕地奔下山去。
但鈞哥沒有。鈞哥是什麽人?在那還是蘿蔔頭的年紀就敢一個人在午夜之時于世間鬧鬼三地之一深宮之中飄來飄去的劍修男子。
他一生浩然正氣從未懼怕。向來只有他吓到別人份,哪還有人能震動他的心?
于是,鈞哥很是平靜,甚至眼神都冷漠不已,就好像面前的不是一個突然出現的怪人,而是随處可見的一枝花、一根草。
“你是誰?”那人忽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很近。不過是個眨眼的功夫,便跨越了原本相隔的百米站在了他身前的幾步之間。
鈞哥沒回答,只是反問,“你又是誰?”
即便離得如此之近,鈞哥也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能聽到那人冷冷一笑。
他的笑聲很冷,帶着三分冷酷三分譏諷還有四分的邪魅,就好像當初還未成為鵝鵝之敵的皇叔那般肆意得讓鈞哥波動。
鈞哥看不見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他渾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好像在對鈞哥對話,說着你猜。
可鈞哥又哪會猜測?他可是背着吹雪溜出來看石碑的,看完還要去練劍,得趕着吹雪起床前溜回去呢。
于是鈞哥微微撇頭,斜起了自己的眼睛,用眼角冷冷看着他以示自己的拒絕。
然而,或許是皇叔的身影在鈞哥幼小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陰影。面對這面前比皇叔更為邪魅的男人,鈞哥有些不能自已。
不能自已地帶上了面對皇叔的凝視——
一種寫滿了對歪嘴戰神嫌棄的凝視。
那嫌棄真是好生冷酷,好生無情,竟是讓見多識廣的黑衣人一個激靈。
身為一個邪魅神秘的男子,黑衣人一生放蕩不羁屹立于神壇之上,見多了恐懼、敬畏、害怕的神情卻從未見過如此放肆之眼神。
好生放肆的少年,更為可怕的是這個少年讓他打心底地感覺危險。這是一種多年經驗得來的直覺,從見到顧鈞的第一眼便在瘋狂提醒着警惕的直覺。
鈞哥也同樣如此,在見到面前之人的那刻他的心底便升起了一種危機感。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仿佛他的大腦內藏着無數的警鈴在瘋狂震響。
鈞哥的直覺告訴他,面前的是一個很強的對手,比現在的吹雪和阿城都要強。
于是,他警惕着他,他也警惕着他,兩人對視了很久很久。
久到風都停了下來,天上悠悠地飄下了一片雪。
兩人突然動了,一個伸出了手,一個拔出了劍。
一時間雪花飛揚,天地轟鳴,飛沙走石之間有的只是刀光劍影。
顧鈞從未見過如此強悍的男人,看似輕飄飄的一掌便足以讓他的劍嗡鳴震顫。
黑衣人也從未見過這麽厲害的少年,明明不過是十七八的年齡卻已與在宗師之境多年的他打得不分上下。
兩人打得暢快淋漓,你來我往間從風停打到風起,從黑夜鬥到天明。他們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交鋒的世界裏,竟是已忘卻了地點,忘卻了時間——
等一下,時間!
接下一掌後,顧鈞忽然停在了崖邊。
此時的他們已經從山頂一路打下到了平時他和吹雪練劍的半腰山崖邊,就是那個懸在山莊梅林斜上的那個崖邊。
顧鈞看着微亮的天邊,又低頭看了看下方好像已經開始有人走動的山莊,不持劍的手微微顫抖。
糟了。
吹雪好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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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鈞,在阿城的熏陶下越發成長的死線戰士。這一天,他竟然因為打架,忘記了死線的時間。
天吶!
這一刻,他的心在狂跳,他的腦在狂叫。
他再也顧不上其他,給了黑衣人一個深深的眼神,然後在那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從崖上,直接,跳了下去。
跳了下去。
并沒有看懂鈞哥眼神的黑衣人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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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崖,位于萬梅山莊背後北域最高峰的山崖。
雖然它僅處于山峰的腰部,但由于山峰實在太高,以至于即便無名崖位處山腰,那高度也足以讓這世間最厲害的輕功高手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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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看着剛剛還打得好好的對手跳下去的黑衣人:
靠,自斃?
不打到盡興突然自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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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麻了,他真的麻了。
身為一代西域聖教教主,黑衣人一輩子見過很多各色各樣的人,但他從沒見過像鈞哥這種打了一半突然飛走的男人。
最過分的是還是在他們打到最興頭上的時候。
但即便再怎麽心麻,他都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身為一個早已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男人,他,失去了他的對手。
還是根本沒決出勝負就永遠失去的那種。
一時間他不禁百感交集,有些可惜又有些失望。可惜自己失去了對手,失望那天才般的少年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懷着這般複雜的心情,他決定去看看另一個天才般的人物,他親愛的好兒子,住在山下莊中的劍修少年,吹雪。
然後,他就在萬梅山莊的早餐飯桌上,看到了鈞哥。
那個,一個時辰前才跳崖自盡的阿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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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黑着臉的吹雪抓住的鈞哥乖巧地坐在飯桌邊,面無表情地向他打了聲招呼。
“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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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名西門大官去探親的玉羅剎:
玉羅剎藏在黑霧下的臉浮現出和剛剛逮住鈞哥偷溜的吹雪同出一轍的黑色。
喲,喲你個頭啊。
顧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