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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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外阿娘坑兒,島內兒他一無所知。
可憐的阿城并不知道他親愛的阿娘在海的那邊如何流浪,也不知他的阿娘如何頂着他的名字興風作浪。
阿城,一個普普通通的劍修男子。普通得在父親離開後,竄出窗戶,跟他的好兄弟一起抱腿仰天探望。
阿城不知道他的好兄弟阿鈞在看什麽,可能是在看與家鄉上方不太同的夜空。
阿城記得,在海城吃蘿蔔時阿鈞說過他來自皇城,離海城好遠的地方。
阿城知道那裏,那裏是他父親,不,不止是他爹,是幾乎所有葉家人最喜歡也是最恨的地方。
那裏原本是他們的祖地,即便如今已經過去了百年有餘,葉家人也牢牢地記着,那片原本屬于他們的天下。他們總有一天要回去那裏,要去那該死賊人手中奪回他們的東西。
但現在還不行。
阿城曾在族裏長輩們集會時聽他們說過。這一代的禹朝皇帝太強,是出身戰場的武派帝王,雖說手下的文派力量在斐矩辭官後顯了弱勢,但武派極為強悍,便是權傾朝野的蔡京行事時也要對此萬分顧忌。
他們葉家勢力不及蔡京,此代家主阿城他爹也很有自知之明,只借商道為葉家後人鋪路卻絕不碰那京上半分。
他們在等,在等一個時機,那個此代禹皇斃後新皇剛剛上位的時機。他們也在等,在等他們新一代的希望阿城長大。
阿城知道他們在等他,從小就知道。
幾乎所有人都将家族複興的希望寄于他的身上。他們說,他算是他們見過最有天賦的葉家子,若是生在葉家繁盛的當初定會是個帶領葉家、整個天下進入新一代盛世的好帝王。
葉家所有人都這麽覺得,連他的表弟也這麽覺得。但沒人想過葉孤城本人願不願意,從沒人想過。
阿城不明白在這個早已改朝換代的世界為什麽他的族人還在做着複朝的夢,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覺得他們做不到的事可以由他葉孤城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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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想,或許他的确是個當帝王的料,但他不想當。
他想成為一個劍修,就像是他的母親一樣,一個可以在世上潇灑自如,追求無上劍道的劍修。
可他不能。在表弟可以在海的那邊漫天飛舞的年紀,他,阿城,只能被禁锢在家學那該死的治論,連練劍都要偷偷摸摸。
只因為他是家族的希望,白雲城的少城主。族人在等他,白雲城的人民在等他,所有人都在等他背起那他根本不想背負的責任。
阿城望着那無垠的夜空,看着那自由的通向遠方的星河,一種難以抑制的憂傷漸漸浮上他的心頭。
他忽然想到了那個男人。那個遠在皇城,因為身份注定會成為他一生之敵的男人,當今大禹的太子。
阿城沒見過他,葉家人也沒見過他。
和其他皇子不一樣。其他皇子們在還未涉政的年紀已是活躍于江湖,而身為太子的他卻很少出現在人前,少到便是那名字都未曾讓人們熟知,只知他他的名是單字,姓顧。
可這世上單字的太多了,姓顧的也太多了。
如今被顧家掌握的天下與曾經被他們葉家或是其他家族掌權時不同,顧家的天下不避皇姓,天下所有人都可姓顧,所有人都可用屬于帝王的字,只要不是同名同姓便好。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阿城忽然問他身邊的鈞哥。
他無法向他的兄弟敘說他背負的東西,但他還是想問一問,向來自皇城的兄弟問一問那個會成為對手的男人。
或許更為隐秘的,他在期待着什麽。
期待着同姓為顧的友人,同樣追尋着劍道的友人,與那個男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更甚的也許,就是那個男人。
“誰?”顧鈞問。
“那個人,太子。”阿城說,“你來自皇城,也許見過他。”
喔,那當然見過。顧鈞點了點頭。
鈞哥不知道為什麽阿城會突然提到他,明明阿城一直在看天。他也不知道自己跟天上的星星有什麽關系,總不能是阿城覺得他跟星星一樣閃耀。
但不管怎麽樣,阿城都提到了,身為走在路上對路人幫忙、為兄弟也願兩肋插刀的好劍修,鈞哥又怎能不做以回答?
可,要評論自己未免有點羞恥,一不小心就可能誇過頭。若是以後讓家裏的菠菜知道了,豈不是會讓鈞哥羞到自盡?
所以,不能過于誇張,也不能過于自謙。
于是,鈞哥想了想,回答道,“喔,是個靓仔。”
期待聽到什麽的阿城:
懂了。
太子,絕對不可能是阿鈞。
阿城凝視向他,“不,我說的不是長相。”
鈞哥“喔”了一聲。他望着星空,緩緩撫上他的長劍,深沉道,“那,修劍,是很好的、未來去那九天之上的劍修。”
劍修?太子?
阿城想到自己。他不是太子,但他被家族給予了太多的希望,這樣的希望很重,重得讓他的父親不希望他練劍,不希望他被任何的事情分去心神。
那太子呢?同樣背負着家族的期望,比他更多的天下人的期望。或許還有,還有來自弟弟們的虎視眈眈。
身為白雲城和葉家少主的他平日是那麽多的功課,練劍的時間總是得千方百計擠出。
那個身為太子的男人呢?是否是更為困難?又或許根本擠不出呢?
他如何成為一個很好的劍修?阿城想了想,他想起了父親訓誡他時的話。
父親說他不該像他母親那般去拿那柄僅僅屬于江湖的劍。那只是一把兵器,一把冷冰冰的、除了傷人一無是處的劍。
他該去拿那柄屬于權力的劍,那柄掌控天下、複興家族的天子之劍。
去那九天之上啊。
或許,那個人如今修的就是這樣的劍吧,獨屬于未來九五至尊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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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單純想上天的鈞哥并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在這深夜之間如何思緒飛舞,想得太多。
他慢吞吞地抖了抖肩。
啊,南海的夜風,好像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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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深思的阿城拍了拍鈞哥的肩。
阿鈞一心向劍,為了劍四處流浪,定是不知那朝中風雲起伏。
算了,還是不要難為單純的阿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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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哥忽是一陣寒意心中起,他又抖了抖肩,說,“夜風,好冷。”
阿城安慰道,“喔,海上就是這樣。”
鈞哥:“那,我去練劍。”
阿城不知道這其中的關聯,他遲疑道,“可是,天色很晚了。”
鈞哥很是疑惑,“所以?”
阿城:“該睡了。”
鈞哥俊眉一蹙,“可,我是劍修。”
阿城一愣,“我知道,怎了?”
鈞哥歪頭,“劍修,需要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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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大驚。
什麽?真正的劍修竟不需要睡覺。
他聯想到在自己兒時總是在半夜和父親房裏打架,第二天卻依舊活蹦亂跳是母親,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是他修行還不夠。
他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