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遲晚坐在飛機上,起飛前,她删除了手機上所有關于程睦南的東西,照片、備忘錄、聯系方式……一切能想到的,她全部都找出來一點點地清除,內存每減少一點,她的心就像被撕扯了一塊,對于她而言,這些不是虛拟的數據,而是真實的、活生生的一段記憶。
曾經多美好,現在就有多傷人。
遲晚暗戀成真的夢,在哈瓦那短暫地實現了,只是,這一年的美夢,終究在她要離開這裏的時候,醒了也碎了。
池钊和遲晚認識這麽久,從來沒看過她這幅失魂落魄的表情,在夜裏飛行的十幾個小時航程中,機場的燈光亮度很暗,她坐在最裏面靠舷窗的位置,披着毛毯,落寞地看着窗外,眼神如失焦一般。
偶有光線掃過她的臉龐,池钊才發現,隐在黑暗中的人,眼裏的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斷往下掉。
無聲的,卻如重錘般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除了遞紙巾和默默陪伴,什麽也做不了。
“為他那樣的人,值得這麽傷心嗎?”池钊嘆了口氣,“你倒不如選我,知根知底的,這麽多年從小大大,我什麽時候讓你哭過?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是讓着你、護着你的。”
遲晚沉默着沒說話,她閉上眼睛,一句苛責程睦南的話都說不出來。
即使他傷她那麽深,她也不願意別人用“他那樣的人”來說一句他的不是。
“我是認真的。”池钊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池钊,在我的認知裏,我們一直是最鐵的發小,如果你真的對我有什麽別的想法,我現在可以明确地告訴你,這段友情沒有任何升級成戀情的可能。”遲晚講得很明白,“你如果是認真的,我倒是覺得你這樣無微不至的關心會讓我心裏負擔很重。以後……”
遲晚還沒講完,池钊直接開口打斷了她,他很清楚她要講什麽。
“行了行了。既然你眼睛這麽瞎,我也救不了你了。”池钊起身去衛生間,撂下一句話,“咱倆……維持現狀。我換一個認真的對象去緩解我的催婚壓力。”
……
回國後,遲晚婉拒了好友蘇檸和池钊的旅游散心邀請,一頭紮進了學習裏,寫論文、看文獻、寫病歷……
懶散的天賦派,就跟換了個人一樣,直接變身卷生卷死的勤奮派。
一年後,因為各方面表現過于優異,她畢業的時候直接走特殊人才引進通道在津天大學留校任教,既以助理講師身份給本科學生授課,又繼續攻讀博士課程,與此同時,還在津天大學附屬中醫院接診。
起初,她這麽年輕,頂着這麽多頭銜,總是有人不服氣的,背地裏的議論,無非就是圍繞她的家庭背景來說道。
後來,看到遲晚幾乎醫院、學校兩點一線,全年無休式的拚命三郎勞模作風,這些不和諧的聲音漸漸的也就消失了。
“遲老師,我們買的冰淇淋,您也來一個。”新來的實習醫生小妹妹,從袋子裏拿出一個可愛多甜筒“孝敬”前輩,“天氣這麽熱,您一直忙着給患者艾灸、貼三伏貼,趕緊吃一個解解暑,休息一會兒再忙。”
遲晚看了眼冰淇淋,笑笑婉拒,從桌上拿起冷飲塞回女孩兒的袋子裏:“不了,你們自己吃吧,我不喜歡吃這個。”
“啊?”小妹妹一臉不解,仿佛老師錯過了這世界上最清甜涼爽的美食,“這麽好吃您不喜歡啊?”
遲晚頓了頓,淡淡回答道:“嗯,不喜歡。”
“好吧。”實習生耷拉着腦袋出去了,本來想跟遲老師套一套近乎要一下期末考試範圍來着的,奈何她過于高冷,整個就一工作狂魔機器人,油鹽不進、冷若冰霜,不吃零食、不發自拍、絕跡于朋友圈,讓人根本摸不着她的喜好。
這時,蘇檸和池钊正好敲門進來。
遲晚擡眸,有些詫異,“什麽風把你們一起刮來了?”
蘇檸把挂的號放在遲晚桌子上:“看病。”
“看病?”遲晚點開系統一看,蘇檸果然挂了號,她扭頭問蘇檸身後站着的池钊,“那你呢?”
“我也看病。”池钊一本正經掏出自己的病歷本,挂號的時候新買的,還簇新呢。
遲晚往後一倚,雙手環抱:“你倆搞什麽鬼?別浪費我時間哈,後面還有一堆病人排隊等着呢。”
“你看看,我說的吧,不挂個號,她估計連話都沒時間跟我們講。”池钊說道。
“我婚禮你來不來?”蘇檸開門見山,“這回總不能找借口了吧,我終身大事哎!你伴娘不肯當就算了,人都不來是不是準備等着我跟你絕交呢?”
“我沒說不去。”遲晚解釋道,“伴娘這個事情,我真不能當,你知道的,我感情路不順,不想給你帶來黴運。”
“我還不知道你?嘴上答應去,到時候臨時有事,就又鴿了。”
“這回放心,我一定去。”遲晚舉手發誓打包票。
“這還差不多。”
“就為說這個,你特地來挂個號?”遲晚沖她翻了個白眼,“微信說不行嗎?”
“請問您微信還用嗎?發十條回一條。”蘇檸無語,“現在你的生活,除了給人看病,還有什麽別的樂趣嗎?約飯不來、旅游不去……你這是把命賣給學校和醫院了嗎?”
遲晚轉着手裏的筆,算是默認。其實這樣的生活挺充實的,只有跟奔命一樣忙,才沒有時間想東想西,身體累到極點,晚上往床上一躺,才能睡得着。
“行了,我的病看完了,換你了。”蘇檸解決完自己的事兒,起身把患者座位讓給池钊。
“等等。”遲晚突然叫住蘇檸,她繼續轉着筆,抿了抿嘴唇,漫不經心地問,“你結婚都請了哪些人?”
蘇檸愣了愣,反應過來,回道:“反正大學同學沒請。”
“哦。”遲晚手一滑,力道轉得有些猛,圓珠筆轉飛了出去。
他們默契地都沒提那個名字,但是這麽多年朋友,彼此之間一下就能會意,她遲晚到底想問的是誰。
“大學同學,一個個天南地北的,請了也不一定能到場,索性就都不請了。”蘇檸緊接着又找補了一句,算是為剛才的回答提供合理性。
“你呢?哪兒不舒服?”遲晚轉而問池钊。
“難道你不是應該先給我號脈?”池钊疑惑地問,“熟人也不能這麽敷衍啊。”
“真不舒服?”遲晚示意他伸手。
“沒啦,我陪蘇檸一起過來的,這不她老公有事沒人開車,我就義務當一把司機。”池钊解釋道。
遲晚笑了笑,揶揄他:“那就感謝您為醫院奉獻的挂號費和病歷工本費了。”
“她婚禮那天,你就跟我一道去吧。我開車過來接你,反正順路。”
“你女朋友呢?她不去嗎?”遲晚問。
“她那天正好有事。”
自從一年前池钊在飛機上說過那番話後,他能明顯感覺到,遲晚在有意無意地和他保持距離。
在他公開宣布有了女朋友之後,遲晚才稍微表現得正常點,不過漸漸的,避嫌成了習慣,距離也就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近了。
那天夜裏,遲晚在醫院值班室,看着蘇檸和她老公的婚禮電子請帖,聽着婚禮進行曲,突然就想到了某個人。
是的,她和程睦南,都算做到了一個合格前任該有的基本素養,那就是像死了一樣,分手後再也沒聯系過。
遲晚曾經在無數個失眠的夜裏憤憤不平又凄凄不安,她下定決心,即使程睦南主動來找她複合,她也絕對不會原諒他。
她要狠狠虐他,就像他那樣,上一秒把他捧在心尖,下一秒推他入地獄。
這樣的念頭持續了一個月,程睦南根本沒有回頭找她,一切都是她異想天開、一廂情願。
再後來,她開始換了一個角度去思索:會不會是程睦南遇上了什麽事呢?也許他在等她低頭呢?如果她主動一點,他會不會立馬就着臺階下了然後跟她和好?
可是這樣的猜想是站不住腳的,她不敢主動了。
她怕卑微到塵埃裏,會換來再一次的打擊,那樣,她連僅剩的自尊都沒了。
遲晚看着蘇檸的請帖出神,鬼使神差地複制粘貼了那段邀請文字,時間、地點、內容統統沒有變,唯獨人物,她把婚禮主角換成了遲晚&池钊。
她把這段文字複制到電子郵箱裏,憑藉着記憶,遲晚輸入了一個收件地址。
一氣呵成,她點了發送。
她猜測百分之九十的幾率這封郵件要石沉大海的,因為她從來沒有用這種方式和他聯系過。
但是她不甘心也不死心。
她想要看看,程睦南會不會回複,哪怕他只要回一句後悔了,想她了的話,遲晚都能立馬繳械投降,不顧自尊地去求他複合。
不,哪怕不複合,她也想知道他的近況,是不是有新女朋友了,亦或者是不是都結婚了,還有工作上又調動到哪裏去了……
然後她會告訴他,她現在也不差的。她想質問他:錯過這麽優秀的人,你後悔嗎?
就在遲晚還在腦海裏糾結和打仗的時候,滴的一聲提示音,讓她冷靜了下來。
Re:遲晚&池钊的婚禮請帖
【因故不能出席,遙祝你幸福一生。】
友人:程睦南敬上
他回了,有禮有節地回了。
還強調了他的友人身份。
遲晚以為自己看到後會釋然,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再次向她的心髒襲來,她根本做不到釋然!
她辟裏啪啦地在手機屏幕上打了好長一段字,但是臨了,她卻沒有勇氣再點發送。
因為像個笑話。
……
一周後,蘇檸婚禮的前一天晚上。
遲晚破天荒地六點就從醫院下了班,她換上正裝禮服準備去參加她的暖房酒席。看了眼信息,池钊說他的車已經到醫院門口了。
遲晚出了中醫樓,穿過西醫的綜合大樓,走內部小路想抄近道。
“讓一讓!讓一讓!”急診120的同事推着擔架床沖了進來。
遲晚主動避讓,退到一邊主動讓出生命通道。
躺在擔架上的看身形是個年輕男人,從遲晚眼前經過的時候,只一瞬,她就傻了。
啪地一聲,手上的手機掉在地上,遲晚瘋了一般折回去往搶救室跑。
“喂?遲晚?你人呢?”
手機躺在地上,那頭傳來池钊的聲音,無人應答。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有沈星河客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