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蘇檸和池钊在不遠處圍觀,一開始還有點拿不準發生了什麽,直到看見遲晚甩了程睦南一巴掌後匆匆跑進雨裏,他們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兩人迅速下車詢問情況。
“程睦南,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會這樣?”蘇檸質問他,“不是說要求婚的嗎?這鬧的是哪一出?”
“沒有求婚,我是來分手的。”
“分手?好端端的為什麽分手?”蘇檸一百個不理解,“你到底在搞什麽啊!”
程睦南身心俱疲,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回答蘇檸的提問,他只是看向遲晚離去的方向,平靜說道:“你們先去找遲晚吧。”
外面雨下得很大,她一個人就這樣跑出去了,他不放心,但是擔心的話語說出來又顯得那樣蒼白。
池钊看了眼程睦南身旁站着的叢珊,聽到他這不鹹不淡的語氣,擡手就用力揮過去一拳。
這一拳力道太大,程睦南挨不住,退了好幾步,幾乎站不穩。
“池钊!”蘇檸驚呼,“你動手幹嘛?”
“睦南!”叢珊急得眼眶都紅了,連忙去扶住他,看見他嘴角帶血,她幾乎吼了出來,“你憑什麽打他!你知不知道他現在……”
“他現在怎麽?”池钊怒問,“你倒是說給我聽聽,我看看分手的理由站不站得住腳。”
“叢珊。”程睦南叫住她。
“我不能告訴你,有些事情我們需要保密。”叢珊掙紮許久,看了程睦南好幾眼,最後擠出這句話,雖然這已經是她不該講的了,但她忍不住。
“呵。”池钊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外交部的人個個都這麽了不起嗎?渣了人、劈了腿随随便便一句保密就打發了,你們當我們是弱智嗎?拍諜戰片?還是說你們要去拯救世界了?”
叢珊還要繼續和池钊理論,程睦南直接打斷了她。
“事已至此,就這樣吧。我挨了一巴掌和一拳,不管怎樣,都夠了。”他說完,迳直離開,叢珊緊随其後。
蘇檸皺着眉,還是不願意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
“先去找晚晚吧,我怕她出事。”她說。
“嗯。”池钊嘆氣,這邊程睦南走了,他也不能追上去打,只得先就此作罷。
遲晚不認識路,只是沿着海灘漫無目的地走着,高跟鞋跑丢了,她也沒去撿,就這樣赤腳踩在濕了的沙子上。
雨太大了,她的視線很模糊,分不清自己臉上到底是雨還是淚,胸口處好像被針紮了一樣,疼得她喘不過來氣,連帶着胃,一下一下地抽着,宛如撕裂般絞痛。
她捂着胸口,跪坐在了地上。
這樣的情緒波動導致的身體不适,在中醫上,俗稱情志內傷。遲晚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可以這樣深切地親自體會這種症狀。
原來難過,真的會傷“心”。
精心準備的妝花了,紅裙子也濕透了像塊抹布貼在身上,她這輩子最狼狽的樣子,也不過如此。原以為會是最幸福可以一輩子銘記的美好時刻,沒成想竟成了醒不過來的噩夢。
遲晚心想這一定是噩夢,快點醒來吧……程睦南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這樣對她……
但是掐紅了的胳膊告訴她,這不是夢,這是現實。
蘇檸和池钊找到遲晚的時候,她一個人躺在沙灘邊,動也不動,任憑風吹雨打,像個失魂落魄的女鬼。
平時愛美的遲晚是最注意自己形象的,但是現在的她,全然不在乎。
“晚晚!”蘇檸沖過去扶她,但是她閉着眼睛,好像聽不見似的。
“遲晚,你先起來。”池钊把她拽起來,“再淋下去會生病的。”
“對啊,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天大的事情睡一覺之後再說。”蘇檸一臉擔憂,她們一起玩了二十幾年,她從來沒看過遲晚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遲晚感覺周遭的一切聲音都離她很遠,她不想去聽,也不想說話。
池钊見說不動她,直接打橫把她抱了起來,然後對蘇檸說:“不管了,先帶回去再說。”
“嗯。”
當天晚上,三個人在酒店開了間套房,蘇檸幫遲晚洗了澡換了幹淨衣服,陪着她睡覺,一刻也不敢離開。池钊的神經也甭得很緊,他睡在外面一間,讓蘇檸一有情況就叫他。
“晚晚,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
遲晚從海灘回來後,異常平靜,不哭也不鬧,蘇檸擔心得要命。
“吃點東西吧。”池钊叫了客房服務,挑着點了幾個她喜歡吃的菜。
遲晚悶着頭,乖乖吃了一些,但是剛吃下去沒多久,她就胃液上湧,去廁所全部吐了出來。
“怎麽會這樣啊?”蘇檸拿濕毛巾幫她擦幹淨臉,“你要不要去醫院啊?”
遲晚搖搖頭,示意蘇檸不用。
“你不也是醫生嗎?她這樣要不要送醫院?”蘇檸再次找池钊确認。
“情緒不好傷胃,可能刺激到了,所以一進食就吐。”池钊皺眉,“先觀察看看吧,明天還是這樣就去醫院。”
“我沒事,你們走吧。”遲晚緩緩開口,聲音接近嘶啞,“我想一個人待着。”
“不行,你現在這樣不能一個人。”蘇檸不同意。
“遲晚,你要真為了個男人尋死覓活的,別怪我看不起你。”池钊心裏不放心,但是嘴上卻罵得厲害,“好歹讀了那麽年書,又是學醫的,生命多可貴這個道理不用我教你。”
是啊,生命多可貴。
遲晚想起程睦南被她逼問的時候,他甚至說……我用我的職業生涯發誓,乃至用生命發誓也可以,戒指不是給你的。
他是有多不耐煩,才會用這樣重的話來強調他沒騙她。
“放心吧,死不了。”遲晚揮了揮手讓他們走,“失戀而已,我想一個人待着靜一靜。”
“走吧。”池钊見狀,思忖再三,還是拉着蘇檸一起出去了。
……
一夜沒睡的遲晚第二天還是準時去參加了自己的結業典禮,蘇檸原先想替她請假,證書獎狀什麽的,都可以幫她代領。
但是遲晚準時出現了。
除了臉色極差,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像其他留學生一樣正常地上臺、正常地合影……除了相熟的好友,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前一晚經歷了什麽。
典禮一結束,遲晚直奔機場,她把幾天後的機票改簽到了今天。
她走得很急,甚至沒有去拿留在使館那邊程睦南宿舍裏的東西,只有随身一個小小的箱子。
蘇檸這邊還有些手續要辦,沒能和她訂同一架航班,所以最後只有高價買了頭等艙機票的池钊和她一起走。
出境的時候,海關這邊正巧是洛佩斯值班,他看見遲晚,熱情地沖她打了個招呼。
“嗨,遲醫生,準備回國了嗎?”他改了一貫的口音,試圖用标準的西語和她對話,希望她能聽懂。
“嗯。”遲晚點頭,一年後的她,西班牙語水平已經達到了不需要翻譯的程度。
“程呢?好久沒和他聯系了。”洛佩斯例行檢查行李的時候,和遲晚閑聊,“沒和你一起回國嗎?”
遲晚搖搖頭,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可能是太累了,亦或者是,她不想把自己和程睦南分手的事情再重複一遍,她只想快點離開這裏。
離開哈瓦那。
如果可能,她甚至希望自己從來沒來過這裏。
池钊聽不懂他們說什麽,但是從表情判斷,應該是認識的人,只是這海關小哥話多得過分。
“遲醫生,很抱歉,有些東西你可能無法辦理托運。”洛佩斯非常遺憾地攤手,“根據出入境規定,仙人掌這種植物個人因私出境是不可以攜帶的……”
遲晚愣住,她攥緊手心:“為什麽?這是別人送我的禮物,為什麽不可以帶走?”
洛佩斯搖搖頭,無奈表示:“真的不行,規定就是規定。”
“要不你讓程幫忙帶走吧,他走外交通道,有免搜查權。”看遲晚沒說話,洛佩斯好心替她想辦法。
“不用了。”遲晚平靜地問洛佩斯,“不能帶的東西要怎麽處理?”
“我們進行扣押銷毀。”
遲晚打開自己的随身箱子,緩緩拿出裏面的東西,一件又一件:墨西哥的仙人掌、阿根廷的紅紋石、委內瑞拉的咖啡豆、哥倫比亞的祖母綠項鏈……
“不不不,不需要都拿出來。”洛佩斯還以為遲晚是錯誤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釋,“只有仙人掌盆栽不可以,其他你都可以帶回去的。”
“不用了……”遲晚的箱子空了,她最後索性連箱子都不要了,只拿了一本護照走,“這些東西我都不要了,請一起銷毀吧。”
洛佩斯一臉震驚,不知道說什麽好。
“走吧。”池钊催促她登機,他知道她扔掉的東西多半和程睦南有關,扔了也好,省得整天睹物思人,越看越傷心。
遲晚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中藥小香包,自己走到垃圾桶旁邊,苦笑道:“按照規定,這個也是不能帶的對吧。”
洛佩斯點點頭,他想說,其實也不用那麽嚴格,有些無傷大雅的小東西,他倒是有點權限可以放水,但是看遲晚那個樣子,他還是把這些話忍了回去沒說出口。
“我以後都不會做這種東西了。”她笑了一下,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