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情深無怨尤,為何多踟蹰?
“旨意已下,他們二人也都領旨謝恩,朕為何要撤回聖旨,取消婚約?”
“因為我不同意!”
擡頭緊盯着常德帝,姜恒的目光中滿是冷然,甚至夾雜着幾分恨意。
姜恒心中一驚。他早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因為他母妃的事忌恨自己,否則十年前也不會下毒謀害自己。若不是姜熠當時無心,誤飲那杯茶,恐怕自己早就已經死在自己親子手中了。
可憐姜熠現在每年都要生一場大病,仍然需要定時服藥,滋養體質。
“你已經奪走了我的母妃,還要奪走我要的人嗎?”
果然,姜炀時刻記着當年的事,他看着姜恒聲聲控訴。
“唉,”長嘆一聲,姜恒起身走到他跟前,“炀兒,朕知道,當年太史令說你命犯孤星,與皇宮相克,朕将你送往宮外撫養,讓你的母妃抑郁而終,你始終怪罪于朕。可是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你如今也是在朝中頗有威望的六皇子,将來太子繼位,你也是一方王公,為何就不能放下舊事,讓自己過得輕松些呢?”
這樣勸着姜炀,姜恒自己都覺可笑。真正不忘舊事,不放過自己的,又何止姜炀一人?
“把林習給我,我與他離開京城,從此不入皇宮,不争皇位。”
沒有回應姜恒的話,姜炀一字一句表明自己立場。
“他們二人情投意合,你又何必拆散姻緣。這件事絕無異議,你回去吧,在想明白之前,就好好呆在府裏。”
勸說無用,常德帝也失了耐心,長袖一甩,他轉身進了內室。
眸中射出一道陰沉的光芒,姜炀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轉身就走,絲毫不帶遲疑。
東宮,憶郎軒內。
“怎麽?他去要人,被趕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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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熠仍坐在青梅樹下飲酒,醉态熏熏。燕雲站在門外,向他回禀北宸殿發生的事,看着他借酒澆愁,一身狼狽,手上的傷也不讓禦醫處理,燕雲心痛不已。
“呵呵,”姜熠苦笑,仰頭飲下一杯酒,入口卻是苦不堪言,“六哥一直就是這麽傻,十年前是,現在也是。”
聽他提起當年,燕雲眸中又是一陣怒意閃過,對姜炀的恨意,沒人比他更強烈。
彼時他剛剛下山,對師父的教導謹記于心的他一心要保護太子平安。可是剛入宮的第二日,中秋家宴,姜炀向皇帝敬酒,姜熠突然奪過,喝下去之後卻是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那個場面後來一直在燕雲夢中出現,每次都讓他心生恨意。自己身為燕山大弟子,竟然眼睜睜看着太子在面前倒下,那種驚慌和無力感非任何人所能想象。
所以以後經年,他從未讓姜熠遠離他可以保護的範圍之內,只要事關姜熠安危,他必親自經手,不讓任何人替代。
可是自從林習出現,太子幾乎日日受苦,手上的傷尚且好了又添新痕,恐怕心上的傷早已深不可見。
“六皇子蛇蠍心腸,林習忘恩負義,該死!”像是發了魔怔一般,平時連罵人都無的燕雲忽然恨聲說道。
“放肆!”姜熠聽得他的話,怒從心起,将手中的酒杯憤然擲于地下,他第一次這麽嚴厲地訓斥燕雲,“六哥畢竟是皇子,還有林習,豈容你一個奴才置喙?給本宮滾去暗房跪着,沒我的吩咐不許出來!”
早上阮林二人賜婚的聖旨是姜熠親筆所寫,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本來就壓抑了許久,燕雲又此刻胡言,當真是給了他一個爆發的理由。
燕雲渾身一顫,姜熠從沒對他如此發過脾氣,更別說以奴才相稱,一時有些懵了,站在那裏全無反應。
姜熠似乎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态,說話過分了,緩和了臉色他剛要說些什麽,燕霜忽然從旁邊竄了出來,一把拉過愣在那裏的燕雲,他躬身向他請罪:
“太子息怒,師兄今日身體不适,冒犯了太子殿下,燕霜這就帶他去暗房。”
站在那裏看着他們離開,姜熠心中滿是懊惱。燕雲忠心,天地可鑒,自己竟然為了一己之私,遷怒忠良,還有何面目當得這一聲“太子殿下”?
忽然,燕霜的聲音又遠遠響起,只見他擁着燕雲在懷,轉過頭來,意味深長地對姜熠說道:
“太子殿下,有時候愛一個人,不是一味等待,勇敢一些,說不定才能了解對方的真正心意。而且,在我們師兄弟心中,太子殿下是個英明睿智的好主子,只是有時候愛得太深,反而會亂了章法。”
燕霜此話,也不知是說給姜熠,還是說給他自己。看看懷裏倍受打擊的燕雲,他眸中一抹心痛,緊緊地将他擁住,帶着他離開了。
姜熠一個人愣愣地站在青梅樹下,一陣風過,有果實墜地,像是沉重的嘆息,又像有力的鼓舞。
原來,盛夏已過,果實已熟,又是一年将盡,新的一年也躍躍欲試,随時準備露面。
姜熠看着那滿樹青果,眼神幽深,若有所思。
這幾日,林習因為籌備結婚的事,偶爾可以在阮府居住。而阮乘風的府邸正在完善當中,只待他們成親之後,便可以搬進新居了。
阮乘風果真兌現了諾言,帶着林習參加了好多宴會,結識了京城衆多名流。
這天兩人又參加完宴會從外面回來,林習席間多喝了些酒,有些醉态,阮乘風正要扶他回去休息,忽聽門房來報,一個阮晏的舊時門生來訪。
于是阮乘風就讓管家帶林習回房休息,自己到前院見客去了。
見林習一回房間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俗事纏身的管家替他蓋好被子就忙自己的去了,臨走還不忘感嘆一句:
“這以後是叫少夫人呢,還是該叫什麽?
姜熠出現在林習房中的時候,他有些羞愧,自己堂堂一國太子,竟然做出這等偷入大臣府邸的事情,傳了出去,不止他這個太子顏面全無,連晟軒國體都會受損啊!
尤其最後那個管家走出院子回望的那一眼,真是讓他心中一個突突,以為他察覺到自己藏在樹後了呢。
不過,想到燕霜的話,他忽然又覺得無所謂了。其實他很佩服六哥的地方就在這裏,雖然不善言辭,性情陰冷,但是六哥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什麽,而且他會毫無懼意地去勇敢追求,也許,他的确該勇敢一次,否則錯過的,就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門發出“吱呀”一聲響,姜熠緩緩走進這個無比陌生的房間。那人正憨态可掬地睡在床上,似乎是酒氣熏蒸,他白嫩的臉頰泛着異樣的紅暈,平添一股嬌豔妩媚之姿,讓姜熠心跳頓時加速。
輕輕地在床邊坐下,盡量不驚擾到林習,姜熠終于可以再一次肆無忌憚地凝視這無時無刻不牽動自己內心的容顏。
上學之時曾在枯燥之餘,他也看過一些宮人們偷偷帶進來的民間的話本小曲,總是講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可是那裏面描寫得任何一個國色天香我見猶憐的女子,在不染纖塵純真無邪的林習面前,不過是庸脂俗粉。
只有這樣自然清純的面容,毫不做作的舉止,喜怒皆宜的神态,才真正是惹人着迷,一生難忘。
林習在睡夢中感覺到一絲膠着的注視,緩緩睜開雙眼時,姜熠含情脈脈的眉目就映入了他的雙眸。
看到他突然睜眼,姜熠忽然有一絲慌亂,畢竟林習一直很抗拒他的靠近,幾乎是本能地,他倏然從床邊起身,站得遠些,才敢直視一臉探究的林習。
“你怎麽會在這裏?”揉一揉惺忪的睡眼,還沒清醒過來的林習态度不似平常一般尖利。
姜熠認真組織了一下語言才敢回答,也在心裏默默同情了自己一番,在林習跟前,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竟然要如此小心翼翼。
“我就是來看看你,你這幾日沒有進宮,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情?”
“我這幾日一直和阮哥哥在準備成親的東西,他讓我休息幾天再進宮,不要太累了。”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就讓姜熠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勇氣徹底消散殆盡。
“哦,那就好,你睡吧,我走了。”
仿佛是踏在棉花上一樣,姜熠腳步虛浮,根本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他渾渾噩噩地轉身向門口走去。
可是,就在他剛剛走出兩步,身後林習卻突然出聲喚住了他。
“怎麽了?”
有些僵硬的轉身,姜熠勉強扯出一抹笑意,掩蓋自己已經一片荒蕪寸草不生的心。
“你......”林習雙手拽着被子,微擡着身子看向姜熠,他似乎有些猶豫,“你怎麽不那麽兇了,你不是一直想要殺我嗎?像個窮兇極惡的壞人一樣。”
今日的姜熠似乎格外反常,他看着自己竟然有一絲畏懼,渾然不似前幾次那般兇神惡煞,恨不得掐死自己才好。林習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多此一舉,可是偏偏又想要知道理由。
“我什麽時候想過要殺你了,那只是一時氣急而已。”姜熠有些哭笑不得,原來林習不是對自己毫無感覺,而是如此看法嗎?“我雖然平時會有些嚴厲,但也不至于窮兇極惡,你不要冤枉我。”
第一次,兩人能說這麽多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