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之眼

第10章 ☆、Episode 10

第二次走上樓頂，樓下是凱匹特徹夜的狂歡，燈光點亮了眼前凱匹特的大地。我扶住欄杆，将半個身子探了出去，天臺上的風快要将我整個人托起。我朝下望去，似乎可以看見人們聚在一起瘋狂地舉行着派對，猜測這一年饑餓游戲的勝利者。這棟大樓裏，36個人的生死對于他們而言，僅僅是這場狂歡的助興。

我轉過頭，向站在我身後約書亞笑了笑，說道。

“約書亞，我不害怕饑餓游戲，我一直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相反我很期待，我一定要贏這場游戲，我要叫曾經欺負我的人看看，他們最瞧不起的獸孩，有一天會比他們更富有，更強大。”

約書亞一言不發地看着我，他的眼睛裏倒映着地上的燈光，仿佛亮起了漫天星辰。

“可現在我害怕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好像前面很危險，但是你不得不走下去，約書亞，我不喜歡這裏，我害怕像個傻子一樣活着，最後連我自己都不再是我。”

約書亞依然靠着牆，他張開了嘴，仿佛快要說出什麽，卻在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我将撐起的身子放下，雙腳落地的瞬間，重力将我牢牢束縛住，如同我們所背負的命運，它無處不在。

看着約書亞的眼中露出清晰的痛苦，不知不覺間，我走到了他的面前。

“約書亞？”

“喬爾，饑餓游戲是一個警告，警告我們，凱匹特能随時随地輕易奪走我們的生命，我們只能順從。”

約書亞向前走出一步，将頭輕輕湊到我的耳邊，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見他的聲音混在呼嘯而過的風中。

“請你相信我，我會用盡我的一切，幫助你活下去，剩下的，就讓我自己來背負吧。”

我想起昨天夜裏約書亞的話，他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參加這場游戲，這一刻的震驚，讓我的話音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為…為什麽？”

約書亞沒有回答，他伸出手緊緊地擁抱住我，我能感受到他手上傳來的力量，仿佛要把我融入他的骨血中。

耳邊傳來他的低語，他輕聲地呼喚着我的名字。

“喬爾…”

那一夜，我無法入眠。我躺在床上，約書亞壓抑而痛苦的聲音包圍着我，回憶從黑暗裏噴湧而出，那些過去時光裏，所有關于約書亞的片段，他陪着我的每一個日夜，望着我的每一個表情。當畫面最終定格在今晚，我的心裏傳來龐大的鈍痛，我的人生，還有我日思夜想的森林，它們被凱匹特摧毀得幹幹淨淨。而約書亞，我真的能下去手嗎，我又能相信他嗎？

沒有人能告訴我答案，想要活下去的念頭和記憶交叉碰撞着，等到我再次睜開眼睛，遙遠的天際浮現出了白晝的第一抹光輝，由深藍逐漸過渡的白，斯諾之山積雪的峰頂仿佛神祗屹立在高天之下，我想起無數次夢境裏，母親對我說過的話。

喬爾，永遠不要害怕與絕望。

第二天起床後，我打開房門，餐廳裏只有布萊斯獨自一人。

“你的精神看上去可不太好。”

我沒有接布萊斯的話，視線轉向他的周圍，他仿佛知道我在尋找什麽，說道。

“柯林斯小姐在我來之前已經離開，而克羅維茲先生和克裏斯托弗女士則剛走不久，他們好像在商量什麽。”

布萊斯端着牛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将椅子拉出來坐下，從籃子取出一個面包，咬了一大口。

“你在想朱琳和他怎麽會走到了一起？來到這裏，想要活下去有兩件事要做，一是學習生存的技能，二是贏得贊助，”布萊斯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面，像是篤定了我的內心，目光帶着了然于胸的自信，“顯然你的王子殿下比你要聰明得多，據我所知，他們這樣的獨自相處已經有幾次了。”

我被他的話驚住了，表情沒有變化，但嘴裏的咀嚼明顯停頓了一下，布萊斯的眼神以及約書亞瞞着我和朱琳相見的事實令我非常不舒服。我将手中沒有吃完的面包扔向了他，“可以拿這個堵住你的嘴嗎？”

布萊斯躲開面包團，舉起雙手，嘴裏連連道，“行行，那我們換一個話題。”

見我沒有再動作，布萊斯将手緩緩放下，過了一會兒說道。“你昨天在訓練場上的表現不錯，已經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當然也包括大部分貢品，接下來你需要隐瞞掉你的實力，別全部暴露了出來，相信我，否則到了競技場上，你會成為第一個被圍攻的對象。”

我有些詫異和懷疑地看着布萊斯，沒有想到他會對我說出這麽一段話，布萊斯則是一臉的無奈。“別這麽看着我，我可是你們的導師，你贏了游戲，對我也有好處。”

我別開臉，布萊斯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追了上來。“況且我知道，你內心裏其實是想贏的，畢竟生命和財富多麽寶貴。”

直覺告訴我不能再繼續聽下去，于是我站起來大步朝電梯的方向走去，身後布萊斯最後一句話隐隐約約地傳了過來。

“相信我，你們三個中想要贏這場游戲的絕對不只你，乘早扔掉那些可笑的兄弟情誼吧。”

當電梯門砰的關上，我身體緊繃的弦瞬間斷開。布萊斯說得對，即使在知道饑餓游戲的背後有我不知道的陰謀，我仍然渴望活下去，那麽我和約書亞總有一天會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想起他先前的話，約書亞和朱琳，一個可怕的猜想從我的內心深處浮現出來，緊随而來的是難以言喻的憤怒和迷茫，我本能地排斥着布萊斯說的一切，但心裏的某一塊開始有了松動，仿佛長久的掙紮與痛苦中關于找到了一個可以釋放的缺口，這個認知讓我感到恐懼。

該死的，我握緊拳頭狠狠砸向電梯的玻璃牆，牆外凱匹特的風景正在我眼前緩慢地降落，新的一日又開始了。

走進訓練場，我去了其他的站點，例如射箭、投擲還有搏擊，我站在隊伍的最後面，專注地看着教官和學員的動作，借此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統統驅趕出去，我努力去學習更多的東西，像約書亞一樣去仔細觀察每一個人的特點和破綻。

當訓練進行到第二天，貢品的狀态出現明顯的分化，掌握住一些能力的越加自信，而有的人已經呈現出放棄的姿勢。攀爬場地中，随着“砰”的一聲響，西耶娜從繩橋上重重地摔了下來，她的臉上浮現出絕望的神色。教官搖了搖頭，叫了下一個貢品的名字。

“我打賭那個7區的女貢品，一定活不過第一天。”

身後傳來其他區貢品的小聲交談，我回過頭，那是2區的傑琳?歐文，那個有着很不錯拼刺技術的金發女孩，在她的眼中，西耶娜仿佛已經是一具失去生命的屍體。

“喬爾?路易斯。”

沒有留給我過多去憐憫她的時間，教官在下一秒叫出了我的名字，與此同時周圍的貢品的注意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走上訓練場，從武器架上取下一把刀，光線聚合出的人形幻影開始從四面八方朝我快速地沖了過來。我不斷地投擲出手中的尖刀，那些影子一個接一個碎裂開，當訓練場中只剩下最後一個幻影，視線裏那個只有模糊人形的影子瞬間被約書亞舉着矛的模樣取代，他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陌生。我僵硬在了原地，手臂傳來一陣陣的顫抖，仿佛連擡起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約書亞向我刺來。眼前忽然一空，像是所有感官都失靈，等到我再次有了感覺，手中的刀已經擲了出去。

“嗵”的一聲，幻影碎了滿地，模拟程序結束，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汗水徹底打濕了我的手。

午飯的時候，我坐在了餐廳最遠最不顯眼的位置，腦子裏亂糟糟的一團。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那一刻的我真的将手中的刀投向了約書亞。心中的什麽正在崩塌，我不斷安慰自己，那是假的是虛拟的，一個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

“一個人？”

我轉過頭，多米尼克拿着三文治像是看見什麽有趣的事物上下打量着我，慢慢朝我走近。

“看你那位英俊的同伴，他應該找到了很多同盟。”

我朝他目光的方向望去，約書亞和8區、11區的貢品坐在一起，他們似乎在談論什麽事物，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容。多米尼克向我湊近，我能清晰地看見他淺藍色的眸子裏映出的我的倒影，臉上有着我從未意識到的複雜表情。

“你知道嗎，你現在的表情精彩極了，就像一只害怕受傷不斷掙紮的野獸。”

多米尼克咧開嘴，他的笑容緩緩放大，聲音像是拖長了調子的咒文，響徹我的耳際。

“不過你和我一樣，不會需要同伴這種東西，他們都會被我們殺掉，最後只剩我和你，直到我親手割下你的腦袋。”

那天下午，我将自己釋放在一場又一場的訓練中，站在訓練場中，我忘記了身在何處，忘記了饑餓游戲，甚至連我自己都快忘記了，腦海裏只簡單重複着多米尼克最後的話，“我們才是同類”。

“啊！”

當手中的砍刀狠狠劈下的一瞬，我吼了出聲，所有力氣都随着聲音流失了。

半跪在原地許久，我扔掉砍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教官随後關閉了訓練場的設備，頭頂的燈光一盞盞熄滅，我看向前方三三兩兩離去的學員，約書亞的身影出現在電梯門的位置，他和11區的貢品站在一起，然後電梯門打開了，朱琳正站在裏面。

我使勁搖了搖頭，想把那股莫名的窒息感覺甩開，等到我再擡起頭，電梯門已經關閉，整個訓練場只剩下我一個人。

國會區大樓，斯諾伸手劃開半空中由光映射出的屏幕上的按鈕，一段文字顯露了出來。他仔細地閱讀着，臉上冷峻的表情恢複了一點溫度。他的前方，布萊斯正恭敬地站着，等到斯諾讀完了文件的內容，他看着布萊斯問道。

“你的小野獸怎麽樣了？”

布萊斯向斯諾微微鞠一躬，回答道。

“總統先生，他已經開始動搖了。”

“哦，這麽容易？”

“畢竟活下去比什麽都重要不是。”

回答布萊斯的，是斯諾的笑聲。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能讓他動搖到哪一步。”

夜裏，我獨自待在房間，整個人蜷縮在陽臺，将腦袋埋在膝蓋的位置，這種環抱的姿勢讓我覺得安全。大腦裏如同下午一般混亂，無數念頭蓬勃地生長着，有那麽一刻我甚至恨着約書亞，如果他不曾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我也許就不會這麽掙紮。

我閉上眼，輕緩的腳步聲遠遠地傳了過來，我知道那是約書亞，可我沒有動作，任自己保持這樣的姿勢，直到他坐在我的身邊。

“喬爾，我選擇了11區和8區的貢品作為我們的同盟。”

約書亞向我解釋着今天的事情，他的呼吸聲像是7區森林裏吹過的風，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茂盛的枝葉間。

我擡起頭來，約書亞正靠着牆壁，他的雙眼望向窗外的群山，月光在他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銀輝，他說。

“喬爾，我開始想念7區了，想念那裏的房屋，還有你住的那片森林。”

約書亞總是能輕易地讓我難過，我看着他流露出傷感的眼睛，混亂的內心漸漸空了，許久過後我才低聲說道。

“可惜它們都沒了。”

“它們還會再有的，森林會再生長起來，房屋也會再蓋起來，喬爾，你會看到的。”

黑暗中，約書亞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傳來暖人的溫度，讓這一刻的我想要沉溺在裏面。

我聽見約書亞重複說了一句。

“相信我喬爾，你會看到的。”

我低下頭，所有人都在告訴我讓我相信他，而我到底又該相信誰。

不知不覺間，我握緊了約書亞的手，嘴裏呼喚出他的名字。

“約書亞。”

回答我的，是約書亞安靜的呼吸。

我看向遠方，斯諾之山的雪已經覆蓋到了半山的位置，那片即使在黑夜裏也清晰可見的冰雪，仿佛此刻醞釀在我們頭頂的風暴，等待某一個時刻，它們摧枯拉朽地垮塌而下，将所有我熟悉的過去都掩蓋殆盡。我知道那一天已經離我們不遠，明天的測試以及電視見面會過後，我們所有人将踏上未知的競技場，去一決生死。

“約書亞。”

我痛苦地閉上眼，口中再一次喚出聲。

這一次，約書亞回握住我的手，他對我說。

“相信我。”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第一次修完畢，還有兩章結束第一卷，正式進入第二卷競技場部分，在第二卷開始前可能會總體修一下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