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之眼

第6章 ☆、Episode 6

我伸手摸了摸額頭，觸到的是一大片冰涼的汗水，眼前似乎還交替着夢裏層層疊疊的枝葉，我朝前走了幾步，隐隐聽見列車外傳來的歡呼聲。

走過長長的過道，到達會客廳時，約書亞和西耶娜已經穿戴整齊在那裏等着我，我看着約書亞的側臉，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朱琳讓我們三個并排站在一起，西耶娜穿着一套花紋繁複的禮服，發辮被拆散披在了身後，鮮花、珠寶和蕾絲邊做成的發夾點綴在她的發間。西耶娜似乎并不習慣這樣的打扮，她的手背在身後，手指緊緊捏着裙子的一角。

我再一次側過頭偷偷看了看約書亞，确定這并不是夢後，車門在這一刻打開了。一道明亮的光直直地照了過來，那光芒太過刺眼，我不禁微微皺起了眉。白光過後，下一秒進入視線的是無數歡呼的人群，他們穿着誇張的衣服，化着五顏六色的妝，用濃重而滑稽的凱匹特強調對我們高呼着。

“看啦，這就是今年7區的貢品。”

“多麽可愛的孩子們。”

西耶娜有些害怕，她向後退了兩步，被朱琳轉過頭狠狠的一眼止住了動作。西耶娜的身體輕輕搖晃了一下，最後努力直起了腰。

約書亞伸出手讓西耶娜挽着，他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就像是風度翩翩的王子。我無視掉朱琳不斷遞給我的眼神，獨自站在西耶娜的另一側，我擡起頭，視線的正前方無數直抵雲霄的大樓仿佛高聳的山峰，泛出森冷的銀灰色，向後一字排開。巨大的湖面卧在城市之前，水中倒映着城市的鏡像，每一處都透露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這裏就是凱匹特。

走下列車，治安官将圍觀的人群隔絕了開去，一股奇異的香氣開始在這偌大的廣場上飄散開。那香氣像是花香，又像是其他什麽東西，濃郁的叫人煩躁。約書亞的微笑保持在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既不讓人覺得遙遠，又不會讓人覺得難以靠近。西耶娜則小心翼翼地邁着步子，一邊緊緊地跟着約書亞的節奏，一邊偷偷朝兩邊的人群看去，即使是歡呼也不像7區粗俗的凱匹特，讓西耶娜眼中的光彩變得更明亮了。就在我出神的時候，布萊斯慢慢走到了我的身旁，對我說。

“這就是凱匹特，財富、美食、漂亮的衣服、珠寶還有榮耀，只要是你想要的，這裏都有。”

布萊斯的話音頓了頓，西耶娜轉過頭來看着我們。我向布萊斯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回了他一句。

“只要能贏饑餓游戲。”

布萊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然後點點頭。

“對，只要能贏這個游戲。”

随後我們被送去了形象設計中心，一所位于湖邊的金屬屋子。進入大門後，我們三人被迅速分開，據朱琳透露，這一次總共有3名設計師為我們設計造型，而不再是以前只有一名設計師負責一個區。朱琳激動的語氣讓我打了一個寒顫，我立刻跟着幾個穿着奇異的男子進了隔間。

我被按在一張冰冷的床上，扒光了衣服，接着身體被溫水沖洗了3次，那些工作人員眼睛裏帶着清清楚楚的蔑視，像是在看什麽髒東西。他們将我周身打滿肥皂，手使勁地在我身上擦拭着，然後嘴裏小聲說着。

“真像是100年沒洗過澡一樣髒。”

我看向說話的那個人，目光接觸的一剎那，那個人身體一震，握着乳液的手抖了一抖。看見我沒什麽動作，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嫌惡地看了我一眼，低聲對旁邊的人說着。

“他的眼神真讨厭，就像是蠻不講理的野獸一樣，我以為他快撲上來。”

我閉上眼，将身體放松，任由他們折騰，只想早一點結束這令人難受的造型制作。

最後一次清洗完成，他們找來膠布将我身上的體毛一點一點給粘了下來，我忍着痛一聲也沒有吭出，房間裏除了“嘶嘶”的撕扯膠布的聲音，就剩下隔壁傳過來的西耶娜的尖叫。

我能想象那些工作人員臉上幸災樂禍的鄙視，連他們的眉梢怎麽變化都能猜出，看看這些7區來的人，卑賤又醜陋。

他們把一層乳液均勻地塗在我身上，清涼的感覺順着我的皮膚而下，瞬間撲滅了先前拔掉體毛的刺痛，然後将我扶了起來，用剪刀修了我的頭發，給我穿上了另外一件衣服。當我站在鏡子前，我幾乎快認不出鏡子裏的人是誰。陌生的衣服，陌生的造型，唯一沒有變的，大概只有我的眼神，對這裏不管人還是物的深深的不信任。

我走出隔間，朱琳正端着一杯香槟和布萊斯聊着天，看見我的出現，她轉過頭整個人楞了一下，布萊斯則贊賞地拍了拍手。

“你這一身真叫人挪不開眼睛，跟7區時候的你，簡直是天差地別。”

朱琳向我舉起香槟，“對于布萊斯的話，我表示同意。”

布萊斯站起身，慢慢地走到我的身邊，我能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煙草味，他的視線直直地注視着我，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對我說。

“就像一只餓久了，看見獵物的野獸，說說看，你想狩獵誰？”

我讨厭布萊斯的這種眼神，帶着貪婪和勢必得手的意味，仿佛正在窺視着我的靈魂。他注意到我的變化朝着我笑了起來，一邊向後退着。

“別這樣看我，我會害怕的。”

中間隔間的門在這時打開，走出來的是西耶娜，外觀上倒是沒有什麽變化，哪怕穿着一身昂貴精致的衣服，還是能看出鄉下小姑娘的羞怯與不自信。

朱琳輕描淡寫地誇獎了兩句，布萊斯已經坐回到原來的位置，氣氛比先前安靜了。時間緩緩前行着，在我差不多已經忘記了是什麽時候，約書亞終于走了出來。

簾幕掀開的時候，約書亞的身體仿佛在發光，他的頭發被挑染成耀眼的金色，雪白的禮服剪裁貼身，襯得他身型尤為挺拔，金色的月桂葉插在他的胸口位置，整個人就像是神話裏太陽的神祗。

“太棒了，狩獵的王子、不羁的野獸還有害羞的姑娘，我們一定會是開幕式上最引人注目的一隊。”

朱琳興奮到用手開始比劃着，跟在約書亞身後的是一個瘦高的男子，塗着亮眼的粉金唇彩，他的目光停留在約書亞身上，眼中的驕傲仿佛在告訴他人，他對作品的滿意。

“弗萊曼約瑟，你們的設計師之一，主要負責約書亞的造型。”

朱琳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對方，弗萊曼看了看我和西耶娜，傲慢地別開眼。同樣的表情，我在我和西耶娜的設計師臉上都看到過，這是他們的工作，一個漂亮的貢品可以令他們在凱匹特受到更多貴族的追捧，而我們只是工具。

“好了，現在我們要出發去開幕式的場地等候。”

開幕式的起點位于凱匹特大道，盡頭是帕納姆國最高的建築——國會大樓，所有的隊伍都被安排在城門之外等候着。因為來自7區的緣故，我們将會第7個出場，我看着我們的車，那是一輛被刷成金色的馬車，金色的月桂枝繞着車體，綠寶石雕刻的葉子點綴着讓整輛車透出蔥郁的生機與神聖，兩匹雪白的駿馬在車前不住地踏着蹄。

門洞外就是莊嚴的首都凱匹特城，而這裏将是這場殺戮游戲的起點。

“漂亮的寶貝們，給我打起12分的精神，記住你們一定要讓贊助商牢牢記住你們。”

說完，朱琳走向大賽組委會，去詢問一些事宜。我百無聊賴地靠着馬車，眼光随意地掃過周圍的選手，努力地去記住他們的相貌和特點。

和我想象差不遠，大部分的選手都像西耶娜一樣，害怕拘謹又憧憬着什麽，有的則像此刻站在我旁邊的約書亞，整個人游離在比賽之外，少部分人，帶着一臉的興奮與睥睨，仿佛自己已經是勝利者。然而極少數人，他沒有什麽表情，但是眼中不時閃過的光，叫我心底莫名泛起一股寒意，那是遇見強大對手的直覺。

很顯然，我的目光也被對方捕捉到，一區的位置，金發的青年轉過頭，目光仿佛兩道冰箭朝我射來。他一動不動地看着我，身體以一種随性的姿勢靠着馬車壁，我知道那只是迷惑對手的手段。他英俊的外表和溫和的五官讓他看起來沒有侵略性，但是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并不像看起來那麽簡單。

“多米尼克，你在看什麽？”

帶着半邊金色面具的女孩注意到他的眼神，朝他問了一句。

對方瞬間變回了纨绔的模樣，他将右手玩弄的面具戴上，一邊說道。

“沒什麽，就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說着他有意無意地看向我，向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我喜歡的味道。”

我轉過頭，心中升騰起一種預感，剛才的那個人也許将是這次游戲中我最大的對手。

很快我便把他抛到腦後，因為我注意到約書亞，他的表情還是那麽平靜，可是他眼神裏的一些東西卻洩露了他的情緒，他在悲傷。曾經我在森林裏捉到過一只嘲笑鳥，我用它錄下了森林裏那些伐木工的歌，在他的生日送給了他。那只被關進籠子裏的鳥，在兩周後悄無聲息地死了，約書亞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他對我說，要是早一點放走它，也許它就不會死了，可是它又是我送給他的禮物。我看到了他的眼神，細微的不易被察覺的悲傷。我陪約書亞坐着，吃着他帶給我的食物，一直到太陽落下到森林裏。

今天我再一次看到了這樣的眼神，我走到他身邊，輕輕對他說。

“嘿，約書亞，要不我們乘現在逃跑吧。”

約書亞被我的話吓到，他先是擡起頭驚訝地看着我，知道我是在開玩笑，然後表情過渡向一個微笑。

我喜歡約書亞的笑容，無論什麽時候，都仿佛一汪清澈的泉水。

約書亞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忽然前方顯示出巨大的光幕，穿着西裝的男子一臉嚴肅在屏幕裏對我們說道。

“緊急通知，由于突發情況，第25屆饑餓游戲開幕式推遲到明日，請負責人将各區貢品帶回訓練中心。”

我皺了皺眉，這又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選手中爆發了一陣低聲的議論，各區負責人也陸續走到了各自負責的隊伍前。

我沒有注意到，約書亞眼中的悲傷似乎在那一刻放大了，當朱琳走到我們面前，他又恢複了那個平靜的約書亞。

朱琳憤怒地表達了她的不滿。

“該死的，居然不能在第一天就讓你們在贊助商面前露面。”

我對此感到無所謂，這至少意味着我們前往那個殺人競技場的時間推後了一天。

布萊斯随後也走了過來，他看了看約書亞，又看了看西耶娜，最後視線回到我的身上，用他一貫的戲谑聲音說道。

“真是可惜，不過現在你們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

走下馬車，我們跟随着布萊斯和朱琳向貢品訓練中心走去。離開前，一個視線正追随着我，我轉過身，發現目光來自一區那個名叫多米尼克的男孩。多米尼克摘下了面上半塊金色的面具，勾畫出金色眼線的眼睛帶着魅惑與說不出的危險，他朝我笑了笑，然後大步向前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花了一天時間把接下來的人物和線索梳理了一遍，于是有了新的人物出場hoho

饑餓游戲的序幕也慢慢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