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之眼

第5章 ☆、Episode 5

“謝謝。”

我接過約書亞遞來的東西，他順勢坐到了我的身邊。直到現在我不得不承認，只有待在約書亞身邊的時刻，我的內心是寧靜的，不用擔心身邊會有什麽威脅。一場饑餓游戲，一次抽簽，凱匹特就這麽輕而易舉徹底改變了我的世界。

就在我內心不斷地感嘆的時候，約書亞低着頭，用只有我和他能聽見的聲音對我說。

“布萊斯斯特朗，來自凱匹特。”

“什麽？”

約書亞嘆了一口氣，向我解釋道。

“饑餓游戲從第2屆開始，各區的導師都是該區的勝利者，沒有産生過勝利者的區，貢品只能自食其力，而我們區從來沒有過勝利者。”

我看着約書亞，想起了昨天在列車過道裏聽到的話，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大膽的預感，難道從抽取貢品開始，我們就一直被凱匹特監視着。約書亞的眼中帶着濃重的我看不分明的情緒，像是7區遮天蔽日的森林。

“喬爾，我知道你一定是知道了什麽，我只想告訴你，忘記它們吧，不要相信凱匹特。”

我将牙齒咬得緊緊的，約書亞永遠是這樣，自顧自地用自認為最好的方法對你，不解釋也不說明。從前在7區是這樣，如今幾天過後我們還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他依然這樣。我讨厭這種被隔離在他世界之外的感覺，于是我笑了起來。

“忘記？一天前我最好的朋友，7區最不可能被抽中的人之一，和我一起被選成貢品，我們要去凱匹特安排的見鬼的競技場互相殘殺，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這該死的游戲背後一定有什麽東西，”我的聲音梗在了這裏，直到我深呼吸了數次，才繼續道，“約書亞，我寧願自己一個人去厮殺，也不願看見你死在別人或…..死在我手裏，我讨厭這樣不明不白，你告訴我，好嗎？”

約書亞低着頭沒有再說話，我們之間的空氣仿佛被窗外的大雪凍結了，安靜得只剩電子鐘的滴答聲。

“約書亞？”

我的心底湧上來無盡的失望，那種情緒幾乎快将我整個人吞沒，是啊，告訴我了又能怎樣，無論是我還是約書亞，都沒辦法阻止這場游戲。

約書亞站了起來，他伸出手緊緊抱着我，将頭埋在我的肩膀處，他低聲對我說。

“原諒我，喬爾，饑餓游戲從來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但請你相信，我會盡我的一切讓你活下去。”

列車的另一端，狹窄的房間裏，靠着皮質的軟椅，布萊斯左手端着一個小巧的玻璃酒杯，他抿了一口酒，視線徘徊在眼前由無數監控畫面組成的巨大屏幕上。他看着其中一個畫面，畫面裏兩個少年擁抱着仿佛相互安慰一般，他向一旁的工作人員吩咐道。

“将那個房間的聲音放出來。”

工作人員的手指在光屏上輕輕滑動，然而片刻過去空間裏傳出來的只有沙沙的電流聲。布萊斯緊緊地盯着約書亞将頭埋在對方的肩膀的位置，嘴角露出了一個微笑，自言自語般說道。

“真是聰明的孩子。”

同一時刻，7區克羅維茲宅邸，花園的後門被悄悄推開，市長馬齊爾影子一般快速走了出去，身後一個仆人小心翼翼地将門合了起來。大廳裏，克羅維茲先生拿起了桌上的煙鬥，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花白的眉頭幾乎快要促到了一起。

一旁的克羅維茲夫人搖了搖頭，她走到克羅維茲先生身旁，将煙鬥從他手中抽了出來。

“你已經快抽掉一個月的量了，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

克羅維茲先生苦笑了一聲，他輕輕拍了拍克羅維茲夫人搭在他肩上的手。皮膚相觸的剎那，帶來的是熟悉的溫柔感覺，這一刻他只想這麽靜靜地待着。

“蘇菲，我...我對不起你們。”

“不，約翰，就像馬齊爾先生說的，與其奴隸一般活着，也許只有拼死一搏才有出路，”克羅維茲夫人聲音頓了頓，她眷戀地環顧了這已經生活了幾十年的屋子，最後目光停留在維克多和約書亞的房間前，“親愛的，答應我，保護好我們的維克多。”

克羅維茲先生嘆了一口氣，他注視着約書亞的房門，眼前漸漸浮現起約書亞臨走前的那個擁抱，然後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會的。”

晚飯時分，朱琳難掩激動地向我們宣布明天就會到達凱匹特，她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抹着絢麗彩妝的臉仿佛花朵綻放了起來，我聞見她身上傳來的濃郁香水味，失去了吃晚飯的興趣。我看了看約書亞，他正低頭喝着奶油蛤蜊湯，好像去凱匹特只是去森林野游一樣。中午的對話過後，我沒有再和約書亞說一句話，像是多年來對他的不滿集中爆發了一樣，我讨厭他的隐瞞，憎恨着凱匹特的殘忍，同樣我害怕将來和他刀劍相向的一日，這一切在我心裏糾纏着，我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看向窗外，那場大雪已經停息，被雪覆蓋的荒原，雪光照亮了整篇蒼穹，可以看見頭頂厚重的雲層仿佛海浪奔騰着，我知道，那裏正醞釀着一場風暴，就像我們即将到達的凱匹特一樣。

朱琳拍了拍手，招呼着我們跟她走進了列車上的衣帽間。金屬的櫃門被拉開，比之前房間櫃子裏更多的衣服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各式各樣的禮服西裝，精致的首飾鞋帽，西耶娜帶着一臉的震驚與向往，迷失在了這片萬花筒一般的世界裏。約書亞和我站在門口，沉默地看着朱琳一邊挑選着衣服，一邊對我們說。

“明天可是你們在凱匹特亮相的第一天，一定要拿出點什麽讓所有人瞧瞧。”

說着，朱琳取出了兩套衣服，一套遞給我，一套遞給約書亞。

“快換上，讓我看看。”

我接過衣服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換衣室，而等到我脫下了身上穿的東西，我才發現我不知道該怎樣去穿它。這個認知讓我不禁尴尬在了原地，就在我考慮要不要将原來的衣服穿上，外面傳來了朱琳的驚呼聲。

“上帝啊，太完美了！”

我知道，一定是約書亞，即使是7區被森林終年的濕氣浸泡成灰綠色的衣服，也掩蓋不住他的光彩，他總是那麽耀眼。

“喬爾，親愛的，你換好了嗎？”朱琳似乎等了太久，喊起了我的名字。

約書亞打斷了她的話，“我去看看他。”

說着約書亞将簾子拉開一小段，側身走了進來。我抱着衣服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見約書亞穿成這樣。白色修身的西服，泛着金屬色澤的鉛灰布料将袖領和下擺部分裝飾了出來，上衣口袋裏插着一朵金色的玫瑰。他望着我，溫和的笑意一絲絲地将他的臉龐點亮了，他接過我手的衣服，對我說。

“我幫你。”

那一刻，時光好像倒退回了曾經的第7區，約書亞将自己舊的西裝帶給我，那時我也是這樣手足無措地站着，任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幫着我。

他滿意地看着将衣服穿好的我，而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皮鞋西褲還有身上淺灰的西裝，這一切跟森林裏沒人管的小子幾乎扯不上關系。

“衣服直接套上不就好了嗎，為什麽要這麽複雜？”

我低聲抱怨了一句，惹來約書亞一陣笑聲，我看着他幹淨沒有一絲雜質的笑容，純淨的仿佛初生的日光，不知不覺也咧開了嘴角。他說。

“喬爾，你真好看。”

我懷念着那一天約書亞的笑容，這麽多年後，我終于再一次看見了它。

我僵硬地站着，任由約書亞替我穿上那繁複的衣服，他仔細地将袖口的褶皺理好，替我将衣領翻好，當他把最後一枚扣子扣上，他低聲對我說。

“你真好看。”

這該死的記憶，我想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對約書亞無動于衷。

當簾布被拉開，朱琳的目光呆住了，她驚訝地看着我和約書亞，好像在腦海中尋找什麽詞彙，隔了一會兒才慢慢說。

“你們…你們兩個…真是...就像…就像…”

“就像王子與野獸不是？”

布萊斯優雅地走了上來，他脫下小禮帽向約書亞紳士一禮，當他再擡起頭來，臉上滿是戲谑的笑。

“向你們致敬，親愛的克羅維茲王子殿下，以及野獸的王者。”

朱琳一邊用綴滿蕾絲邊的紗扇輕輕敲打着自己的手心，一邊大聲說着。

“對對對，你真聰明，布萊斯，我想明天我們一定能取得頭籌。”

沒有人再說話，我看向身邊的約書亞，卻發現他也正在看着我，他朝我露出一個微笑，那笑容明晃晃的，像是太陽一般。

深夜，克羅維茲宅邸，房子的後門被偷偷地打開，昏暗中克羅維茲夫婦将一個瘦小的老者送了出來，老者牽着他們的小兒子維克多，他向他們保證道。

“先生，夫人，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好維克多少爺的安全。”

克羅維茲夫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經泫然欲泣卻拼命壓制着自己聲音的維克多，她低下頭将一個吻印在了維克多的額頭，然後側過頭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嘴。

克羅維茲先生嘆了一口氣，他對老者說道。

“希瑟，躲進森林裏，躲得越遠越好，不要叫凱匹特找到你們。”

“是，我的先生。”

寒冷的夜風吹過，小維克多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他擁抱了下父親，又擁抱了下母親，他想對他們說，請不要擔心我，但是到嘴的話卻洩露出一段哭音。最後維克多什麽也沒有說，靜靜地退回到希瑟的身邊。

他貪婪地看着這所從出生便居住的屋子，看着這片花園，看着一直疼愛自己的父母，想要把這一切都永遠地烙印進腦海裏。

“先生，夫人，我們這就出發了，請你們一定要平安，約書亞少爺也一定會平安的。”

說完，希瑟向克羅維茲恭敬地敬了一禮，牽着維克多小心翼翼地朝小鎮外走去。離開的時候維克多悄悄地回過頭，看見了這一生最難以忘懷的一幕。父親和母親站在一起，向他遠遠地高舉起了手，拇指和尾指交疊，像是無聲地對他說，親愛的孩子，永別了。

沒有人知道這個深夜發生了什麽，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巨大而明亮的圓月，那些光輝仿佛銀色的細沙溫柔地灑在我的身上，在7區的無數個夜裏，我時常坐在樹上靠着枝幹，這樣擡頭看着它，原來這裏的月亮和7區沒有什麽區別。

我想起森林裏那些伐木工唱的調子，開始模仿着小聲地哼了起來。

4月的風輕輕吹過

森林裏開滿了不知名的花

親愛的姑娘

可願讓我為你戴上一朵

那時的我、約書亞，還有跟饑餓做着鬥争卻無憂無慮的日子，漸漸地我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是7區大片大片的森林，我迷失在了裏面，沒有感到害怕。我一直向前走着，森林裏空出了一片草地，陽光從頭頂斜斜地照了下來，連風都是溫暖的。再向前走，約書亞站在遠處微笑着看着我。

我想要靠近他，而視線裏他卻離我越來越遠。我開始朝前奔跑，陽光忽然消失了，草地也消失了，光明在我眼前消逝成一條微小的縫隙。約書亞他就在那條縫隙的盡頭，我努力向他伸出手，只握住一片虛空。

夢的最後，約書亞對我說。

親愛的喬爾，請永遠不要害怕。

我從夢中掙紮着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已是一身的冷汗，我大口大口呼着氣，像是溺水多時剛浮出水面的生還者，胸口的位置傳來一陣陣激烈的跳動。

我喝了一口水，站了起來，這時房門忽然打開，朱琳穿的比以往更加花枝招展地站在外面。

她看着我，激動地對我說。

“喬爾，你究竟在磨蹭些什麽，我們馬上就要到達凱匹特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欲仙欲死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