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之眼

第4章 ☆、Episode 4

我從約書亞手中接過一個面包卷，撒着堅果仁和彩色糖粒的面包，散發出一股迷人的黑糖香氣。約書亞朝我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的刀叉放在了餐盤兩邊，用餐巾擦拭了下嘴角，然後對朱琳和布萊斯說道。

“多些款待。”

朱琳眼中露出一絲詫異，拿着餐具的手停在空中，她上下看了看約書亞，仿佛驚訝一個7區的人也能有這麽到位的禮儀，良久感嘆了一句。

“對于一個來自的7區的人而言，你的禮儀方面做得不錯。”

在聽到朱琳的話後，西耶娜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擡起頭看了看一旁的約書亞，又看了看朱琳和布萊斯，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要放下手中的茶杯蛋糕，卻又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嘴角上還沾着蛋糕上糖粉，模樣看上去異常滑稽。

約書亞朝朱琳恭敬一禮，表情維持在微笑。

“感謝您的誇獎。”

布萊斯咬了一口雞脯肉，饒有興趣地打量着我們。我不喜歡他那帶着試探性的目光，像是獨自在森林裏被什麽危險的動物盯着，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着。我把約書亞給我的面包揣進口袋裏，朱琳放下了餐刀，她指了指餐廳後面的車門，對我們說。

“穿過那道門一直往前走，最後的那三節車廂，上面寫着你們的名字，那裏是你們的房間，如果累了你們可以先去休息。”

沒有等朱琳說完，我站起來便離開了，連一句再見都懶得說出口。約書亞則紳士地起身，再次向兩人行了一禮，“那麽祝兩位用餐愉快”，說完快步跟了上來。西耶娜似乎想要留下來，但是看見我們都離開了，最後她掙紮着站了起來，朝他們鞠了一躬，也離開了。

餐車裏只剩下朱琳和布萊斯兩人，布萊斯将盤裏最後一塊雞脯肉吃完，然後喝了一口果實酒。

“檸檬香草炙雞脯，配着7區的果實酒，還有什麽比這更享受的嗎？”

朱琳的目光還停留在我們離開的方向，她想了想，問道。

“你覺得這次的三個怎麽樣？”

“像我方才說的，王子、野獸還有鄉村姑娘，很有意思的組合不是？”

布萊斯雙眼微微眯起，仿佛沉醉在酒液的芬芳中，朱琳側過頭，頂燈落下的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鋪上一層陰影，讓她的表情一時間叫人捉摸不清楚。

“就這麽簡單？”

“嗯，那個野獸小孩，好像對我們不太友好。”

說着，布萊斯的視線投向方才我們所坐的位置，緩緩了掃了過去，最後停在約書亞的座位上，接着他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

走出餐車，列車的過道狹長而幽深，左側是封得嚴嚴實實的鐵牆，右側落地窗外是飛速倒退的風景，短短的一小時後，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行走在通道裏，四周安靜得不可思議，只有自己的腳步聲陪伴着自己。我慢慢地走着，想從中看出些什麽，而當我再一次拉開一節廂門，忽然有極微小的聲音透過牆壁穿了出來。我将耳朵貼在牆壁上仔細聽着，那是一個低沉的男聲，像是在向誰報告着什麽。

“現在…位置…正在經過八區…叛亂還在繼續…沒有影響…今天在7區收獲節儀式上…異常…已經處理。”

8區…叛亂…奇怪的感覺從我的心中竄出，就在我還想繼續聽下去的時候，身後傳來腳步的聲音，我連忙站直了身體繼續朝前走去。

一路上，我想起了收獲節儀式上那個舉起了告別手勢的老人，想起了朱琳向治安官的低語，還有在約書亞向克羅維茲先生一家告別時候的那聲奇怪的槍響，心中的不安開始慢慢放大。在我第一次進入抽取名單參加收獲節儀式，我問過約書亞，為什麽要舉行饑餓游戲，難道勇氣和榮譽必須要靠幾個孩子的自相殘殺來證明？這究竟有什麽意義？

約書亞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告訴我，“喬爾，這是凱匹特的命令”。

凱匹特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們有什麽企圖？直到今天我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回到屬于我的房間，我無暇去欣賞屋裏豪華的裝飾，一頭栽倒在中間的大床上。柔軟溫暖的被子像是記憶中母親的擁抱，我漸漸地睡了過去。

仿佛呼吸般輕盈，夢裏我被什麽呼喚着，我四處尋找，眼前是一片斑斓而模糊的光，我聽見了母親的聲音，她的身影穿梭在破碎的畫面間，我緊緊地跟着，卻怎麽也觸摸不到。

無數畫面間，我看到了我從小生長的森林，一個少年在哭泣着，他像是走丢了，迷茫地在原地徘徊，頭頂森林的陽光正在消退，黑夜即将到來。這個場景讓我莫名地熟悉，卻又記不起來，我打算走上前去看清楚，門鈴被按響的聲音将我拉回了現實。

我坐了起來，大腦隐隐脹痛着，我朝房門走去，按了開門的按鈕，令我意外的是約書亞正站在門外。

“你？”

我不知道為什麽約書亞會來找我，無論我們願意與否，幾天之後我和他都會成為不死不休的敵人，現在避開彼此，對我對他都好。

像是猜出我的想法，約書亞的臉上露出了難過的表情，聲音帶出了一絲乞求，他對我說。

“請別這樣，喬爾，至少到競技場之前，我們還像原來一樣好嗎？”

約書亞的表情觸動了我心底的那份不舍，我将身子側開，讓他走了進來。

約書亞擡頭環視了下我的房間，坐到了房間盡頭的沙發上，我坐在床邊，一時間我和他都沒有說話。口袋裏的面包還在散發着香氣，我挪動了下身子感受到來自遠處約書亞的視線，他正在看着我。這不大的空間，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卻讓我覺得什麽悄然之間改變了一般，我們再也回不去當初的森林了。

這樣的認知讓我莫名地難過，我看向約書亞，他的身後窗外已是漫漫黑夜。巨大的圓月懸在我們頭頂，月光照了進來像是一條看不見的河流。最後我們什麽都沒有說，約書亞在離開前像從前一樣輕輕擁抱了我。他将嘴湊到了我的耳邊，低聲對我說。

“喬爾，不要相信凱匹特。”

之後我躺在床上，雙眼看着漆黑一片的車頂，耳邊還回響着約書亞的話，不要相信凱匹特。那我又該相信誰，約書亞一定是知道了什麽，他像那一天在森林裏，固執地不肯告訴我。我疲憊地閉上眼，任由困意将我拖入深淵。

列車在第二天駛入了一片遼闊的荒原，天空被鉛灰色覆蓋，漫天大雪飛舞成銀色的巨龍，像是要吞沒整個世界。

走進餐車，朱琳和布萊斯已經吃起了早餐，我朝前走了一步，身後的餐車門忽然打開，約書亞跟随我的腳步走了進來。他看起來像是沒有睡好，帶着一點睡眼惺忪，眼睛還紅紅的。餐桌另一邊，西耶娜端着裝着三明治的盤子拘謹地站着，她似乎想要過來給我們打招呼，卻停留在原地沒有動作。

朱琳擡起頭看了看我們，向我們露出一個微笑。

“早上好，先生們，昨晚休息好了嗎？”

我不想去應付朱琳那透着一股子虛僞的問話，直接走到了餐桌邊，随手拿起了籃子裏的一個面包開始吃了起來。約書亞的臉上已經換上了标志性的笑容，他向朱琳和布萊斯點頭示意，回答道。

“多謝您的關心，我們休息的很好。”

說着，約書亞拉開了我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西耶娜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她放下餐盤，也坐了下來。我們五人就像昨日第一次坐在這裏，各自吃着自己的東西，各自懷着自己的心思。

我咬了一口面包，小麥和香草還有培根的香氣混合着，從我的咽喉往下直竄全身每一個細胞，食物大概是這裏我唯一喜歡的東西。當我準備再吃第二口的時候，我被哽住了，約書亞立刻把一碗湯端給了我。西耶娜停住了手中的動作，眼中帶着關心看向了我。

布萊斯打量着我們的動作，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他切下一小塊漿果蛋糕，說道。

“你們的感情不錯，這真令人羨慕，希望它們能保持到你們在競技場上的時候，說不定能幫助你們多活一會兒。”

西耶娜的表情頓時僵硬了，她緩緩轉過頭去，再也沒有看向我們。約書亞的眼中閃過了一道光，握着刀叉的手稍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自在地切着盤裏的小豬排。我被他的話倒盡了胃口，把手中沒有吃完的面包扔到了桌上。

朱琳拿起餐巾擦拭了下嘴角，她看着我們盡量讓笑容顯得語重心長。

“親愛的，布萊斯的話可能不太好聽，但這的确是你們需要考慮，怎麽在比賽中得到冠軍，怎麽為你們的區帶去榮譽。”

我手中把玩着一個蘋果，側過頭聽着朱琳的話。約書亞氣定神閑地将最後一口豬排吃完，動作優雅地仿佛一個貴族。西耶娜則緊張地坐直了身體，兩只耳朵都快要豎了起來，她悄悄把身子挪了挪，拉開了與我和約書亞的距離。

一切被我收在眼底，我在心底嗤笑了一聲，布萊斯，這個紳士般的男子，只用了一句話就在我們的心中埋下了猜忌的種子。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一切都是現實，那一天終會降臨。

西耶娜慌張地看了看朱琳，又看了看布萊斯，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怎麽才能…才能活下去？”

布萊斯笑了出聲，一旁的朱琳掩住嘴，但眉飛色舞的表情，讓人知道她被這句話逗得相當開心。布萊斯咳了兩聲，掩飾了一下笑容。

“柯林斯小姐，你的這個問題叫我如何回答你呢？”

西耶娜的表情變得尴尬異常，這個變化令朱琳更加地愉悅，她說道。

“甜心，不用着急，我們還有好幾天的時間可以慢慢告訴你們這些，現在你們首先要學會的是，怎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現在贊助商和觀衆的面前。”

贊助商？我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那是什麽東西。

像是讀懂了我的疑惑，布萊斯補充了一句。

“贊助商是會在游戲中給你們提供物資的人，說不定那些東西可以在游戲中救你們的命，要知道，游戲裏致命的可從來不單單是選手。”

“你們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親愛的。”

朱琳最後感嘆了一句，早午餐以一種奇怪的氛圍結束了。

在我們離開後，布萊斯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走到窗前，目不轉睛地看着窗外的大雪。

“我有種預感，這次的饑餓游戲一定會很有意思。”

朱琳側過身，狹長的眸子裏倒映着漫天雪光，仿佛鑽石一樣璀璨。

“約書亞克羅維茲，這個小夥倒是比他的父親有趣，多麽希望他能成為冠軍。”

“好成為你們的新寵嗎？”

朱琳朝布萊斯眨了眨眼，聲音牽出一股魅惑的味道。

“要知道，英俊又有魅力的獵物，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找到的。”

布萊斯将目光投向遙遠的雪原，良久過去朝朱琳說了一句。

“克裏斯托弗女士，我不得不說，在我看來這個願望怕是不會那麽容易就能實現。”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第一次開始關注起了房間裏的東西。

進門是一塊寬敞的地方，放着酒櫃和奇怪的金屬裝飾，一張足夠三個人并排躺着的大床坐落在房間中央，高大的衣櫃立在床的右邊，盡頭是一個環形的玻璃卡座，落地窗外是大雪紛飛的荒原。

我拉開衣櫃，多到叫人眼花缭亂的衣服整齊地碼在裏面，我想大概到我死的那天我都穿不完這些衣服。關上櫃門，我轉過身，想要去卡座那裏坐坐，回頭的瞬間約書亞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的位置，帶着我無比熟悉的微笑，溫和地看着我。他的手裏拿着幾塊面包，對我說。

“我想你應該沒有吃飽，所以帶了些東西來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