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春去也
這邊鄭允浩正忙着計劃作戰,身在京都的金在中也沒閑着。
他比鄭允浩勤勉多了,對待禮部的事務也一絲不茍,禮部的官員在信任他的同時,也漸漸對這個勤勉而睿智的皇子妃有了好感。端午才過去,禮部近日便開始着手準備三年一次的選秀了。
選秀三年一次,是件非常重大的事。選秀時,各州都要選送秀女和良家子上京,不過東神雖然對男妻習以為常,但并未将男風發揚到南祀那麽厲害,南祀是大族中正室必要為家世良好、修養良好的男子,他們認為男子更有擔當,能夠和丈夫一起處理事務,做他的堅實後盾,女人麽,妖嬈和嬌媚都上不了臺面,當妾室即可。東神能接受男妻,但并不大力提倡,因此良家子相對而言要少些,大多是些或美麗或妖豔或端莊的秀女。
金在中近幾日除了上朝,便是去禮部,各州各府呈上來的秀女和良家子名單會送到戶部,戶部謄錄、核對,再轉交禮部,禮部會再次核對秀女和良家子的身份、家世,然後再與宮中的內侍一起進行層層篩選,選出三十人佼佼者後,禮部将這三十人的名單交由皇帝禦批,皇帝決定最後選秀的時間,最後由皇帝、太後或者皇後親自選定。
進行選秀的人員在禮部是固定的,金在中自然不用操心,不過核對身份他倒是參與了,從全國各地送來的秀女和良家子一共有五百人之多,光是核實身份,就要花費好些天,因此金在中毛遂自薦參加了。
他忙到禮部府衙擊鼓散值才回皇子府,好在五月份日頭長了,這時太陽還未下山,離晚膳也還遠些。到了皇子府剛下馬車,就看見沈昌珉的轎子正停在皇子府門口,他心知沈昌珉來找自己所為何事,因此揚了揚唇角,大步進去了。
果然,沈昌珉正在花廳裏喝茶,他的侍從一身黑衣,面無表情地抱着劍站在他身旁。
“沈禦史也剛從禦史臺散值回來麽?”金在中邊走進去邊笑着問道。
“參見皇子妃殿下……”沈昌珉起身欲行禮,卻被金在中拉住了手臂:
“不必多禮。”
沈昌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随後笑眼道:“看來皇子妃心情不錯呢。”
“還可以。”金在中說着,與沈昌珉相對坐下,打量了一下他身邊的黑衣侍衛,微笑着問道,“這位就是沈禦史在回京都的路上救來的麽?”
沈昌珉擡眼看了一下身旁的侍衛,應道:“正是,他叫曹圭賢,圭賢,見過九皇子妃。”
曹圭賢依舊面無表情,緩步走到沈昌珉身旁,單膝屈地道:“卑職參見九皇子妃殿下。”
“不必多禮。”金在中拿過侍女剛放在手邊的茶盞,拿起來抿了一口,慢悠悠道,“沈禦史的安危,你可要仔細些。”
“卑職定當盡力。”曹圭賢低首道。
金在中又抿了口茉莉香片,不等沈昌珉發話,便道:“我知道沈禦史今日來是為了何事,只是事情既已發生,便随他去吧。”
今日早朝,鄭允逸的外祖丁侍郎向懷慶帝求情,希望能夠解除鄭允逸的禁足令,之後工部尚書夏明遠、吏部尚書白雲山也随之求情,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鄭允逸的人,幫着鄭允逸一點都不奇怪,然而最出人意料的是,樞密使狄争和首輔大學士晏師元竟然也跟着向懷慶帝求情了,懷慶帝在如此多重臣的輪番求情和勸說之下,也動搖了,當即就下令放了鄭允逸。
随後,慕松和偏向慕家的官員想借着東風替皇後求情,以為選秀快到了,太後不在,理應由皇後來主持,可惜懷慶帝恨極了皇後,一句“再議”就拒絕了。
沈昌珉看着金在中含笑的美目,自然猜得透他在想什麽,只是道:“雍王為了這一次,可是耗了不少力氣啊。”
鄭允浩上了戰場,若是得了戰績凱旋,定然會封王,鄭允逸若再被禁足,幹不出一點成績來,到時候絕對是被完全壓制住了,所以鄭允逸為了趁鄭允浩不在趕緊擺脫禁足,不惜動用了兩個潛伏已久的棋子——狄争和晏師元。
狄争是樞密使,卻也是先王的驸馬——平陽長公主的夫君,也就是說,狄争是懷慶帝的姐夫,是鄭允逸、鄭允清等皇子的姑父。他與綏安侯蕭勇一起在平定巴蜀之亂中得過戰功,若不是平陽長公主一再拒絕,狄争很有可能就與金在中的父親一樣,成為當朝唯一一個異姓王爺。而原本按照慣例樞密使必須由文官擔任,懷慶帝卻讓狄争破例,以武官之身當樞密使一職,可見對其的重視。
而晏師元自然不用說,首輔大學士之一,實際上的副丞相,懿文太子的老師,一向是朝中清流,從未有任何污點,在懷慶帝眼中是重臣之中的重臣。
鄭允逸把這兩張底牌拿出來,也是被逼無奈的表現了。只是沒有用商問天的口來做文章,倒是出了金在中的意料。
金在中沉吟了一會兒,微微斂起美目,看向了門外的風景,幽幽嘆道:“春日已去也!”
沈昌珉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不知為何,突地猛跳了一下。
彼時,金在中已轉過頭來,臉上有了笑意:“你能夠如此幫襯我與允浩,我很開心。”
沈昌珉看着他毫不掩飾的笑意與熾熱的眼神,微微紅了臉,別過頭去,道:“我并未說什麽,皇子妃多心了。”
金在中也不辯駁,唇畔含笑道:“此事未必不是好事,我說了,狐貍尾巴,遲早有一天是要露出來的,到那時,他也就死到臨頭了。”
沈昌珉聞言,點了點頭,起身道:“那下官就不叨擾殿下了。”
“不妨,留下一起用晚膳吧?”金在中還想說什麽,卻被沈昌珉打斷了:
“多謝皇子妃,不過為了避嫌,下官還是不久留了。”說着,行了一禮,轉身匆匆離去了。
金在中看着他的背影,微抿了抿唇,随後便進去了。
五月十九日,前線。
天還未亮透,天邊只微微泛起魚肚白,然而第一絲曙光卻已照進了山谷中。山谷中,五千兵馬正嚴陣以待埋伏在暗處,只待主帥一聲令下,便沖鋒而去。
“報——”士兵急匆匆騎馬前來,對着正指揮的鄭允浩和傅戰成行禮道,“九殿下,将軍,東線方将軍已截住南祀二萬兵馬!敵軍潰敗!方将軍請示,是否繼續追擊?”
傅戰成聞言,轉頭對鄭允浩道:“九殿下,方才西線來報,阿滿已破獻陽城,不如讓遠征乘勝追擊,将敵軍逼退到汝南?”
鄭允浩聞言,沉吟片刻,随後一臉凝重與堅定地對傅戰成道:“不,收兵。”說着,不容分說對那來請示的士兵道,“告訴遠征,叫他不要戀戰,速速回來與曹将軍在獻陽城中彙合!防止敵軍殺回馬槍!”
“是!”那士兵連忙上馬而去。
傅戰成有些疑惑,但依舊服從了鄭允浩的決定。
“傅将軍,我知你有疑惑,等回營我再與你細說。”鄭允浩說着,對衆人道,“回營!”
他此次先派曹滿在西線以五萬兵馬全力攻城,而獻陽城只有一萬守軍,因此南祀守将立刻派人到東線主營中請求增援,東線的敵軍以為鄭允浩真的把全部兵力壓在攻城上,忙派了二萬援軍前來增援。在東線到獻陽城的路有兩條,一條是大路,但比較遠,一條小路,中間有好幾座山,要過去必須穿過山谷,為了早點到獻陽,援軍自然選擇小路。然而鄭允浩派了方遠征帶領五千兵馬在一邊埋伏,自己則帶了五千兵馬在另一邊埋伏,不出所料,将前來增援的二萬敵軍打了個措手不及,二萬人馬完全沒了陣型,在山谷中相互踩踏,死傷無數,剩下的五千兵馬也堪堪突圍而出,退回東線。
他研究過南祀韓翊的戰術,發現韓翊最擅長的便是詐敗,就好像鄭允律的第一仗,明明是大勝,可馬上就被韓翊打了個措手不及,連原本還在手裏的南城都丢了。因此方遠征派人來請示的時候,他馬上就判斷:不可戀戰,恐有後招!
回到大營中,鄭允浩與傅戰成細細解釋了一遍,傅戰成也是個謹小慎微之人,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對于鄭允浩這個膽大心細的作風,也添了幾分好感。
獻陽城已奪回,大營自然要往南挪去。鄭允浩打了勝仗,格外高興,在大營中收拾東西都哼着小曲兒。
他正收拾着,突然想起來自家皇子妃臨行前的囑咐,忙從包袱裏翻出三個錦囊來,迫不及待地打開黃色的錦囊來,卻見錦囊裏放着一張紙條,也不知道他家在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打開紙條一看,只見紙條上寫着方正而飄逸的八個字:
“窮寇莫追,驕兵必敗”!
他頓時如同沙灘遇上漲潮似的,渾身都酥了!
他家皇子妃真真是個神人啊,知道打贏第一仗之後要提醒自己切莫驕傲,還與自己看法一樣,覺得“窮寇莫追”!
他傻笑着,将錦囊放到鼻下,有些猥瑣地使勁嗅了嗅——真香啊,還殘留着皇子妃身上淡淡的梨花香,真是好聞死了!
“九殿下,你可真是神了,那守将蔡榮果真往南逃,被末将不費吹灰之力就逮到了……”只聽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壯武将軍許禇興沖沖地掀開帳子進來。
鄭允浩忙将錦囊塞進懷裏,假咳了一聲一本正經道:“是嗎?帶我去看看!”
愛妻成狂什麽的,必須不能讓屬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