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宮中夜宴(二)
添酒回燈重開宴,各家小姐陸續上場。
金在中一直感到有道不善的視線一直跟随着自己,擡頭看去,只見慕青聞正盯着自己,他臉上充滿了忿恨,仿佛要把自己撕碎了似的。他勾起唇畔一笑,對一旁的鄭允浩悄聲道:
“我身子不舒服,出去透透氣。”
“你不礙事吧?”鄭允浩關心地問他。
“不礙事。”他說着,暗地裏握了握他的手。
鄭允浩心領神會,丹鳳眼看了看金籬,金籬便了然地跟着金在中出去了。
金在中和金籬兩人悄悄走出了大殿,緩緩走到了觀鯉池邊上,觀鯉池邊種滿了柳樹和松樹,此刻松樹上還挂着冰棱,晶瑩剔透,形狀萬千,在昏暗的燈籠的照耀下,煞是好看。
金在中自己拿起燈籠,照了照松樹,笑着對金籬道:“‘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這樣的景色,倒是跟我們北祁有些像了。”
金籬還未回答,便聽到一聲冷笑:
“九皇子妃今日出盡了風頭啊!”
金在中轉身,預料之中,果然看見慕青聞面色不善地站在不遠處,正瞪着自己,見自己轉過身來,又開口道:“可你也要知道,夜路走多了,總會碰見鬼的!”
“放肆!”金籬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低喝一聲,“你不過是一個無功名在身的世家公子,竟敢與殿下如此說話!”
慕青聞聞言面容更加扭曲了,緊咬牙根道:“賤婢閉嘴!我在與你主子說話!”
金籬頓時氣得一張秀氣的臉都紅了。
金在中美目的溫度頓時降了不少,冷冷地看着慕青聞,聲音亦冷冷的:“慕公子如此說話,也不怕失了你們慕家的身份。”他說着,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角揚起一抹笑容:“哦,我忘了,我剛剛用慕公子最擅長的丹青打敗了慕公子,現在的慕公子怕是氣急敗壞,故而像某物一樣,逮着人就咬吧?”
聽到金在中罵自己是狗,又被踩到了痛處,慕青聞更加氣急敗壞:“金在中,你不要太得意!你一定是施了什麽妖法,才用奇淫巧技取勝,若論丹青的形神意,你哪樣比得過我?!不過是贏了這一次,算什麽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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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在中眉一挑,臉上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哦?難道還要再贏你幾百次才算能耐麽?”
“你!”慕青聞被氣得七竅生煙,口不擇言地罵道,“你這個被男人騎在身下的賤人!”
金在中根本不以為意,面上依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笑容,語氣淡淡的:“慕公子,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是怎麽做到讓畫在一瞬間變化的嗎?”
慕青聞聽他言語中似乎是服軟了,還以為他被自己戳中痛處了,一臉不屑地冷笑道:“你那什麽勞什子妖法,我一點都不稀罕!”
“那可是北祁的丹青國手石可居的絕技呢。”金在中自顧自說下去,因為他知道慕青聞臉上一副不屑的樣子,其實心裏不知道有多想知道呢。他看了一眼慕青聞,果然見他在聽到“石可居”的名字後眼睛一亮,便繼續道,“其實很簡單,就是在提染想要變化的部分的時候用一味叫做‘神仙霧’的藥水描一遍,點的時候再加朱砂就可以了。”
“哼,我不用那些玩意兒也照樣可以贏你,走着瞧,我一定會贏你的!”慕青聞說着,趾高氣昂地走了。
“主子,你為何告訴他?”金籬有些不明白,慕青聞罵得那麽難聽,自家主子為何非但不生氣,還要把畫畫的技法傳授給他?
金在中聞言,看着慕青聞的背影意味深長地笑了,眉毛一挑,道:“老師說過,那‘神仙霧’用多了會上瘾,就如同五石散一般,接觸多了不僅會叫人上瘾,而且會減人壽命,所以我從來沒用過,方才在大殿上,我也只是在畫的時候在恰當的部位加了清水而已……”
慕青聞如此争強好勝,一定會去找來神仙霧練習的。他想到這裏,冷笑一聲往回走:
“他這麽想贏,就讓他去贏個夠吧!”
金籬聞言,眉頭頓時舒展了開來。自家公子是北祁丹青國手石可居的入門弟子,習藝已經整整十五年,慕青聞那點伎倆也敢在自家公子面前現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更可惡的是輸了還敢這麽嚣張,就讓他上瘾去死好了!
金在中回到大殿中,只見丁侍郎家的嫡女正在彈琴,只是那琴音太過纏綿旖旎,大殿之中的人都有些不耐煩了。
見鄭允浩正在細細研究畫影劍,他便小聲問他道:“其他皇子妃可表演過了?”
鄭允浩見金在中回到自己身邊,滿眼放光的擡起頭來:“好像四嫂表演過了。”
“表演了什麽?”金在中問道。前世她表演的是水墨舞,即邊跳舞邊在畫屏上畫畫,不過今晚他已經畫過畫了,這個畫得再好也拿不出手,所以他還挺好奇她會表演什麽的。
然而鄭允浩卻道:“誰知道她表演了什麽,我剛剛一直研究畫影劍呢!”他看這畫影劍只覺越看越歡喜,越覺得這劍與自家皇子妃特別相配,又興奮地對他道:“皇子妃,這劍與你極配,過幾天我教你練劍可好?”
金在中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慕蘭熙準備這麽久,不就是為了給他的看的?他倒好,一直研究劍去了。他又想起鄭允浩後面半句話,忙搖了搖頭:“不了,我都說了我不是練武的材料,更何況我年紀都大了……”
不是他不肯吃苦,而是實在是不是練武的料——他六歲的時候他父王寧王曾經教過他,什麽紮馬步射箭練劍輕功之類,他都試了個遍,結果折騰了他一個月,武功沒有任何進步,反而因為着了涼又身體勞累而大病了一場,他母親獲嘉長公主心疼得不行,将寧王罵了一頓,從此寧王就再也不動教他練武的念頭了。
“我教你嘛,我劍術可好了!”鄭允浩雙眼放光——他光想着自己把着皇子妃的手、抱着皇子妃教他練劍的場景就覺得渾身都要酥了!所以無論如何也一定要說服皇子妃跟自己學練劍!“更何況孔老夫子都說了,‘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你十八歲的年紀,算什麽晚呢?學着一兩招防身也好嘛,關鍵時刻用得上……”
金在中不想聽他再唠叨,正好梁家的梁成湄上來了,他連忙拉了拉鄭允浩的袖子轉移他的視線:“噓,看,你表妹上場了。”
鄭允浩這才有些不高興地止了話頭,看向殿中央。
只見梁成湄一身紫紅色羅衫的舞裙裝束,清秀的面龐帶着些酡紅,更添幾分嬌美。她恭敬又羞怯地對皇帝道:“陛下,臣女願獻上《柘枝舞》,以娛視聽。”
懷慶帝已然被方才那丁侍郎家的小姐的琴聲聽得昏昏欲睡了,也不發話,只揮了揮手,表示同意。
梁成湄行了禮,小步退了下去。
只聽鼓點忽然響起在殿中央,梁成湄便踩着鼓點舞動起來。而随着她的舞動,她繡裙上的金玲便随着而動,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音,伴着渾厚的鼓聲,給人一股奇妙的感覺,十分好聽,方才還昏昏欲睡的人們頓時精神為之一振。
而她身姿輕盈,柔若無骨,舞姿亦十分美麗。那繡裙做成蓮花的樣子,随着她旋轉舞動而變化,時而成為一朵綻放的蓮花,時而成為一朵含羞的花骨朵。
柔和的燭光下,悅耳的金鈴聲中,舞動的梁成湄花腰雪面,飛旋的紫羅衫柔軟如煙,雄健的鼓點振奮人心,場面既令人心醉又令人激蕩,真是十分驚豔。
一曲完畢,衆人齊聲鼓掌,連懷慶帝也忍不住點頭。
金在中看了,笑着對鄭允浩道:“看來今晚的鳳頭釵已是表妹的囊中物了。”
鄭允浩卻是一臉納悶的樣子,疑惑道:“以前沒聽說過表妹這麽精通舞蹈啊,真是奇怪……估計和你一樣都深藏不露了。”
金在中笑了笑,不置可否。
果不其然,梁成湄贏了一衆小姐,拔得了頭籌。
皇後笑得滿臉親切地要把鳳頭釵賜給梁成湄:“梁家的女兒果然是不同凡響,這《柘枝舞》跳得,真是只因天上有啊!這鳳頭釵,按照規定就賜予你了。”
梁成湄聽到皇後的話,卻沒有上前接鳳頭釵,而是直直地跪倒在地,對皇後道:“皇後娘娘,臣女鬥膽,那鳳頭釵太過珍貴,臣女不敢要。”
皇後聞言一愣,也不生氣,笑得端莊慈祥地道:“你這傻丫頭,說了給你便是給你了,有什麽不敢的……”
“鳳頭釵乃是皇後娘娘才能用的東西,若是給了臣女,豈不折煞臣女?臣女不敢要。”梁成湄說着,擡起頭直視皇後,面上有些怯怕,“但是臣女想要個恩典……”
話一出,衆人紛紛議論起來,言說這梁家的女兒膽子真大,也不知道想要什麽。
底下的梁崇君連忙出列想制止自己女兒:“陛下,皇後娘娘,小女年幼,不知禮數,還請陛下和皇後娘娘不要與她計較……成湄,還不快謝罪!”
“不礙事,讓她說吧。”懷慶帝眯着眼睛,看着梁成湄,“你要什麽恩典?說來朕聽聽,若是好辦,朕答應你也無妨。”
梁成湄聞言臉上一喜,眼睛直直地看向了斜對面的鄭允浩。
坐在位子上的金在中見梁成湄的目光向鄭允浩的方向投來,頓時心頭一跳,一股不好的預感漫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