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柴漾發了個打招呼的表情, 轉頭發現厲寧筝已經改了群名。
——兩個仙女和一個沒用的男人。
她沒忍住勾起嘴角,擡手遮住鼻子輕笑出聲。笑完,垂下了眼眸, 看着“小嫂子好”前面那個頭像若有所思。
之前得知厲寧筝是他妹妹後,她特地去搜了搜這位勵雲集團的大公主。
比起極少在媒體前露面的厲寧策, 妹妹出現在鏡頭前的次數更多。時裝周、秀場甚至與品牌明星合作的現場,都有她的身影。
厲寧筝以獨特的靈感和天賦在服裝設計領域走出了自己的路,不僅擔任過聽雲的首席設計總監, 還在大學時就着手建立了自己的個人品牌“筝拂”。
從她公開的視頻表現看,厲寧筝有着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灑脫。
與眼下這個甜甜地喊小嫂子的人,氣質截然不同。
她在群裏發:【原來妹妹私下裏這麽可愛】
厲寧筝:【……】
厲寧筝:【@厲寧策,他讓我乖點嘴甜一點,說你喜歡會撒嬌的, 幫他說點好聽的話。】
果然。
柴漾失笑, 不愧是親兄妹, 轉頭就出賣對方。
很快她看到厲寧筝接連發來的消息。
【實話實說,我也确實喜歡你。】
【我覺得你有讓人願意卸下心防的氣質!】
Advertisement
【第一次在飛機上看到你內心就特別舒服,雖然弄髒了衣服但完全生不起氣來, 不由自主就想在你面前做個甜妹。】
【你放心,就算你和我哥沒結果,我也會喜歡你, 把你當朋友的!】
柴漾看見最後一段話時,人已經走到沈家門口,她收起手機,跟在沈佑身後走進了別墅花園。
心情卻較之前稍稍放松了些。
厲寧策不會無緣無故地把她和妹妹拉進一個群裏。
他分明是在幫她調整心情。
雖潤物無聲, 卻能深深感受到被他綿密的心意包裹着的感覺, 他在告訴她:有人疼愛她。
她望着天空的白雲, 悠悠呼出一口濁氣。
是了,沈家和沈長鶴算得了什麽呢?
她還有那麽多深深喜歡她的、真誠溫柔又可愛的人。
沈長鶴走下臺階,透過博古架上的吊蘭看見柴漾坐在沙發上時,腳下險些打滑。
他扶着牆壁站定,蹙眉朝客廳走去。
沈佑看見他渾身散發着克制的怒意,心裏暗叫不妙,扭頭發現柴漾倒是不緊不慢,氣定神閑地起身走上前,不由張了張嘴。
他被沈長鶴大家長的做派壓慣了,不免對柴漾生出了幾分敬佩。
他用餘光瞪了一眼正在廚房裏端茶倒水的沈伊伊,心中不忿。
三叔作出來的幺蛾子,偏把他夾在中間。
她看上去像個沒事人似的。
沈佑硬着頭皮給沈長鶴介紹,把俱樂部簽約一事也一并說了出來。
柴漾微微挑眉,心想沈佑還是年輕,和沈長鶴這樣的老狐貍談判,竟自己先爆出了訴求,也難怪一直被拿捏。
到底才十八歲。
無憂無慮長大的孩子怎麽能和身經百戰的昔日商界精英比。
她拍了拍沈佑,朝廚房端茶倒水的沈伊伊遞了一個眼神:“去幫忙端一下。”
沈佑感激地逃離現場。
沈長鶴不悅地看着柴漾,眯起眼睛,對她這副反客為主的模樣感到不舒服。
柴漾微訝:“您當年不也是這樣嗎?我沒學到您的精髓,差得遠呢。”
沈長鶴臉龐扭曲了一下。
他拂了袖子,從柴漾身邊繞過,坐在客廳主座位的沙發上。
“你簽他我沒意見。”沈長鶴鷹勾鼻微微偏了一下,“但我有條件……”
“讓我進沈氏?”柴漾快言快語接道,“死心吧,我有多恨你,你不是不知道。我會自找委屈和惡心?沈家的好大兒誰愛當誰當,反正不是我。”
十年來她從來不掩飾自己對沈長鶴的厭惡。
但她始終沒有想明白,他留着自己一口氣,給了她一條活路,除了想讓她為沈家所用,究竟還想幹什麽。
沈長鶴見她音量不改,大大方方地就把這樣的隐秘說了出來,狠狠瞪了她一眼。
目光朝廚房打量了一下。
柴漾見他謹小慎微的模樣,噗地笑了:“他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您不用緊張。”
“你?!”
“我?我喜歡開誠布公談合作。”她凝眸望着沈長鶴,“我的存在對你們沈家是個醜聞,既然我人在這裏,就沒有想用這個把柄要挾你們。”
沈長鶴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他鮮少見到像柴漾這樣敢愛敢恨不按常理出牌的談判者。
一時陷入沉默。
“我有三件事。
“第一,清算一下當年的事情;
“第二,拿回我自己的東西;
“第三,沈佑和我有雙向合作的意願,我不想看到沈家的阻攔和插手。
“擇日不如撞日,我的律師也就位了,您覺得沒問題我請他進來。”
律師是厲寧策介紹的人。他聽完她的過去就和她提了這件事,并将人引薦給了她。
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在凜北的地界上,羽翼尚不豐滿的她确實需要做點狐假虎威的事來給自己撐撐場面。
沈長鶴轉了轉手上的珠串。
他慢悠悠地說:“你太心急了。既然已經回來了,有的是時間慢慢聊。”
柴漾搖頭,含笑道:“您就當我怕夜長夢多吧。給您多點時間,怕您銷毀證據,再動動手腳,最後我百口莫辯,只能成為您的工具就不好了。”
她的每一句話都夾槍帶棒,笑意盈盈地譏諷,廚房裏的兩個少年對視一眼,紛紛從彼此眼中看到一些愉悅。
要知道他們早就想這麽和爺爺說話了。
不過這要是換了他們,得迎接兩個孝子父親的一頓胖揍吧。
沈佑和沈伊伊打發了阿姨,端着茶水到客廳,剛直起身,就停爺爺低低嘆了一口氣,而後擡眸看向他倆:“把你們爸媽都叫下來。”
沈佑知道這事關他的未來,轉身就往樓上跑,沈伊伊卻站在原地不動。
沈長鶴看她:“怎麽?”
“沒什麽,怕我媽發瘋罷了。”
柴漾說得對,這事兒就是一根刺,早拔掉傷口早痊愈,省得夜長夢多,讓她為這事睡也睡不好。
沈伊伊甩了下頭發,轉身上樓。
沈長鶴深深看了一眼柴漾。
她平靜的眼眸下是不曾掩蓋的厭惡與不屑。
這些年他暗中觀察着她,知道她骨子裏帶着一股偏執的瘋勁。她對自己狠,心裏想要做到的事情,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做到,不然也沒有辦法在短短十年達到現在的高度。
他本想讓她自生自滅,但她那縷脆弱的芯焰,竟逆風中活了下來,越燃越烈。
他毫不懷疑倘若今天拒絕她,她能夠像當年兒媳婦在柴漾家大鬧一樣瘋魔的事情。
他三個兒子人到中年都變得沒以前伶俐,為了面子和地位總是做些愚鈍事情。他再怎麽拘着,也改變不了沈氏效益越來越差的事實。
沈氏現在經不起她折騰。
尤其以這丫頭的性子,如果不順她的心意,她會拼上身家性命和他折騰。
他想了想,給自己的律師也打了電話。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在眷顧柴漾,今天沈家人除了沈長鶴的大孫女在外拍戲,其他人都在家或者即将到家。
柴漾好整以暇地等着人到齊,沈長鶴沉默地坐在沙發上,沒有要給其他人介紹她的意思。
“這還沒到飯點呢,爺爺怎麽會這麽急着讓我們下來?”韓娴跟在沈伊伊後面,回頭看向沈萬民,“你動作快點,別讓咱爸等。”
剛轉到客廳,便看見端方雅正坐在沈長鶴旁邊的柴漾,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太像了……和她母親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過那眉眼要更張揚,更有攻擊性。
柴漾勾起一抹笑容。
夕陽從她身後的落地窗照進來,勾勒出淡淡一圈金光。
和當年幾乎一樣的場景。
她和韓娴的位置颠倒了過來,退後一步的人,也變成了她。
韓娴幾乎下意識地回頭看了沈萬民一眼,眼中含着怒氣和怨氣。
當初她和沈長鶴去見柴逸,是瞞着沈萬民的。
他知道了嗎?他怎麽敢把人領回家裏來?!
沒想到老公一臉茫然地看着她。
“怎麽了?”
沈萬民順着韓娴的目光看過去,看見一個年輕女子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們。
少女微微偏了一下頭,他看清了那張臉。
這一眼令他怔在原地:“你是……?”
沈萬民一直沒有忘記那個賽場上驕矜自信的女子,賽場下溫柔地與他耳鬓厮磨。
在逃避家裏安排的相親直至确定和韓家聯姻那段時間,她的目光足以讓他忘卻家中的煩心事。
後來她退出了賽場,他和訂婚的妻子辦了宴席,又疲于公司事務,便忘記了她。
也不能說完全忘記。
午夜夢回偶然念了她的名字,從此和妻子争吵不斷。
沈萬民震驚地看着眼前人和她如出一轍的眉眼:“難道你是……”
“她是誰你還不知道嗎?”韓娴聲音變得尖銳,快步走到客廳,“你來幹什麽?!”
“冷靜。”
“做什麽吵吵嚷嚷的。”
柴漾和沈長鶴異口同聲。
她擡眸,看見沈佑的父母也下來了,轉頭對沈長鶴說:“要不先聊沈佑的事?”
說着她拿出了俱樂部給沈佑的合同。
以及一份平衡他工作和學習的培養方案。
沈佑端坐在一旁,看父母狐疑地接過文件,惴惴不安。
“按理說,他已成年,可以自己做主簽字,決定自己的未來。但畢竟是沈家,萬一沈佑的決定沒有得到你們的同意,我怕自己得罪不起。”
沈長鶴聽着她示弱的鬼話,冷哼一聲。
“沈總是有商業慧眼的人,培養方案裏非常清楚地分析了您兒子的能力以及商業價值,這是我們挖掘他、培養他的決心。”柴漾一點一點解釋,“如果您對合同有異議,稍後等律師到後我們還可以商量。”
沈家二伯和妻子認真看完,對視一眼。
沈佑和沈仁是雙胞胎,可沈佑從小到大吊兒郎當,把豪門纨绔演繹得淋漓盡致。
他一輩子被家族養着也能渾渾噩噩地活。
其實他們也沒什麽偏見,既然他有一份自己願意上心的前程,他們覺得也挺好。
只是家裏最望子成龍的是沈長鶴,他拘束着小輩,管得很嚴,就怕這位祖父不同意。
沈長鶴睨了他們一眼。
“看我幹什麽?你們自己各玩各的,兒子教不好還怪我?”老人冷冷地說,“我能有什麽意見,從小到大他不給別人添麻煩就不錯了。”
沈佑吐了吐舌頭。
他父母把合同遞給他,扭頭看了一眼表情異樣的三叔和三嬸:“難道還有別的事情?”
韓娴警惕地看着柴漾:“你到底有什麽居心?”
柴漾歪頭:“我能有什麽居心?
她擡手扶住準備簽字的沈佑。
沈萬民吞吞吐吐地看着柴漾,半天不敢說一句話。看妻子和父親的模樣,他們似乎早就知道他還有一個淪落在外的孩子。
莫非是來找他認親的?
沈萬民心裏想着,忽然聽見柴漾對沈長鶴說:“您要不先把親子鑒定給沈佑父母看一眼,免得他們也蒙在鼓裏。”
沈佑父母皺眉:“什麽親子鑒定?”
韓娴快要昏了過去,她沒想到她居然當着全家這麽多人的面說這件事。
孩子!孩子都還在這兒呢!
一個箭步沖上去,試圖捂住柴漾的嘴。
沒想到被柴漾擡手擋在身前。
“別激動,這裏除了三位大人,沒有人不知道了。”她對着韓娴莞爾,感覺自己像個反派,“您別緊張,沒人想和您搶沈家的財産。”
沈萬民倒吸一口氣,果然是他的孩子嗎?
韓娴目眦盡裂,惡狠狠地瞪着她,柴漾心平氣和地聽着她張口罵出那些污言穢語。
罵她怎麽和她那個賤人母親一樣陰魂不散。
氣勢洶洶的,連沈佑的父母都吓了一跳。
沈伊伊靠在牆上,抱臂冷眼看着癫狂的母親。每次她和父親吵架,他們就變得陌生起來。
或許她應該讨厭柴漾的母親破壞了她的家庭。
但人已經被她家人逼死了,還想怎樣呢?
何況,她現在一點都讨厭不起來柴漾。
柴漾手上的淡淡疤痕讓她心裏很難受,她的父母給別人留下的血淚,讓她感到丢人。
“媽!”她實在聽不下去了,出言打斷。
韓娴怔怔地擡眸,難以置信地看着女兒嫌棄的目光。她皺眉,嘴唇顫抖。
柴漾安靜地看着雞飛狗跳的一家人,沈萬民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手機亮了一下,起身。
下一秒門鈴聲便響了起來。
“我的律師來了。”柴漾轉頭看向沈長鶴,“我去接一下人。”
說罷,施施然離開躁動不安的客廳。
她知道,自己這一離開,屋內肯定會爆發一場不小的争執,索性在屋外和律師多停留了一會兒。
花園小徑上,聞律師拎着公文包,和她确認着信息和訴求。
她一一回答完,看着落下去的夕陽,輕聲說:“聞律師會洩漏客戶隐私嗎?”
聞律師頓了一下:“放心,我有職業道德。”
柴漾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如果厲寧策向你詢問的話,我授權你如實告知他。”
如果她說自己穩得住場面,一切都沒問題,他未必信。從聞律師口中得到的答案可能會讓他更安心一些。
聞律師動了動嘴,沒說話。
柴漾當他默認,又說了些有的沒的,才帶他往屋裏走。
屋內,沈長鶴氣得将桌上的杯子摔在韓娴腳下,這才堪堪震懾住歇斯底裏的兒媳婦。
他喘着氣,回眸看見柴漾帶着人走進屋。
她身後的律師人過中年,衣冠楚楚,頂着一張寵辱不驚的臉,眉眼間竟是有淡淡的鄙夷。
沈長鶴心頭大震,整個人怔在原地。
昔日他圍觀勵雲集團和韓家争奪市場份額,互相算計打官司的時候,這位聞律師正是曾經勵雲集團法務部的精銳之一。
柴漾……真是小瞧她了。
可是她如何能請得動厲楚河的律師?
作者有話說:
是被厲家全家一起寵愛的漾漾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