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登門沈家後又過了小半月, 柴漾才知道聞律師是厲楚河的人。
她看到消息後壓住了自己的震驚,掩上會議室的門,轉身看向站在窗邊的厲寧策。
窗外碧空如洗, 晴空前的背影讓人移不看眼。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她輕輕嘆息。
她願意承厲寧策的人情,是因為她想讓他對兩人此刻的關系放心, 給予他幾分信任和依賴。
天地良心,她可從來沒想過狐假虎威假借到厲董頭上去。
她自言自語道:“難怪沈長鶴那天那麽收斂。”
不管韓娴有多麽歇斯底裏,他和沈萬民都給足了她面子。
沈佑的父母得知她的身份後, 雖遲疑了許久,但看在沈長鶴的态度上還是同意她簽下沈佑。
今天是俱樂部全員正式就位,開始訓練的第一天。厲寧策也來淺淺露了一面。
“不是我。”厲寧策目光從窗外茂密森林中收回,解釋道,“是寧筝和我聊天的時候不小心發到家裏的群了。”
他經常合作的相熟律師最近似乎接了厲寧筝的活。他本來想和她确認時間後, 再決定要不要把人推薦給柴漾。
沒想到被父親抓了個正着。
在妹妹的刨根問底下, 厲楚河很快就知道兒子在給喜歡的人找律師。
于是他大手一揮就把聞律師推給了厲寧策。
厲寧策又不動聲色地推薦給了柴漾。
Advertisement
“……”
柴漾張了張嘴, 沒說話。
憑厲楚河這份助力,恐怕她要親自登門拜訪感謝才合适。
厲寧策看着她的神情,走到她身邊, 想伸手揉揉她的臉,又怕會議室外有人在看。
只好垂手在身側,勾住她的手指。
“我爸這人就喜歡助人為樂, 你不用太緊張,事情進展怎麽樣?”
“沈長鶴願意配合,聞律師效率也很高。”
她想從沈長鶴這裏拿回的東西并不多,她的戶籍、由沈長鶴代為保管的母親留給她的微薄遺産, 僅此而已。
當初沈長鶴看了她許久, 終是承認她對沈家人的身份沒有半天觊觎, 恨不得和他劃清界限。
于是他當了甩手掌櫃,把委托給自己的律師,在柴漾提出的時間期限內讓律師盡快配合各項手續。
少時籠罩在心裏的陰霾,長大後看竟淡如浮雲。
曾經帶給她噩夢和恐懼的人垂垂老矣,看她時的眼睛都含着些許忌憚。
從沈家離開時,她竟然能輕松說上一句“謝謝”。
不含嘲諷,與其認真。
無論當初他們抱着什麽樣的目的,對她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她唯一願意感謝沈長鶴的,就是把她扔進人生的谷底,給她留了一條命。
沒有他,她不會憋着那樣一□□下來。
沒有他,她依舊會長久地靠游戲競技來逃避自己渾噩落魄的人生,無法舍棄三水晚的面具,無法邁出任人宰割的泥沼。
感謝他贈她的一場逆風困境,讓她得以有機會長出翅膀。
“那就好。”
厲寧策垂眸,拇指摩挲過她幾不可見的疤痕。
“韓娴,你多注意一些。”
韓娴是沈萬民的正牌妻子,更是韓家嬌慣出來的女兒,她不一定甘願息事寧人。
厲寧策最近也分出了一抹心神留意韓家的動作,不過他覺得沒必要現在就和她說。
能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嗯,我有分寸。”柴漾翹起指尖,蹭了蹭他的掌心。
韓娴不想讓沈萬民有私生子的消息人盡皆知,肯定不會大張旗鼓,沈佑現在在俱樂部,他那一家人也不會任由韓娴來折騰她。
“對了,寧筝設計的隊服已經去打樣了。”柴漾說,“隊員的注冊流程走完,正好可以趕上新賽季報名。市場這邊也在做官宣準備,你那邊……還要繼續保密嗎?”
“不用。”
之前他将收購Vix的消息瞞得很好,是因為不想節外生枝。
現在在柴漾的努力下,悄無聲息構建出一支教練組和隊員完整的戰隊,沖煥新生,也是時候為新賽季預熱了。??
厲寧策今天到出面也是為了這件事。
官宣的視頻資料裏雖然不會将他和柴漾也拍進去,但他的親自露面會讓有心打聽的人知道勵雲集團對戰隊的重視。
柴漾點點頭,心裏重新規劃了一下,把任務安排下去後,擡頭看見厲寧策一直低頭看她。
“好看嗎?你今天怎麽這麽閑?”
她從他掌心抽出手,笑着把一旁的轉椅擺正,攏了攏身上的西裝外套。
我看一會兒他們的訓練就要回公司,一起嗎?”
厲寧策信步跟在她身側:“送你去公司,我去機場順路。”
柴漾步伐頓了一下。
明眸輕轉:“出差?”
“嗯,之後半個月都在外面。”厲寧策目光微微一沉,“徐敬沒有把我的行程發你嗎?”
跨年夜被她抱着哭了一頓之後,他就和徐敬說了這件事,讓她整理一下自己的行程,同步給柴漾。
他幾乎一年有三百天都在飛機上。
很難保證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會不會在她身邊。
“啊。”柴漾睫毛輕顫,“我當時以為他是要和我商量今天你來這趟的事情呢。”
她随手關掉會議室的燈。
房間暗了下來。
“其他的我沒細看就讓他撤回了。掃了一眼發現他給的太詳細了,萬一涉及集團機密,是吧……”
無事發生倒還好。
要是真有什麽倒黴事,她有口也說不清。
厲寧策對她毫無保留是他的事。
她有她的職業操守。
“你也是,就不怕我是那種故意接近套取商業機密的壞人?哪天勵雲股價大跌我怕我轉頭就能被按一個紅顏禍水的人設榮登凜北小道八卦。”
厲寧策:“……”
有的人狠起來連自己都損。
其實徐敬給她的那份已經信息脫敏打碼過了,可能是制作得太細,讓她誤以為那就是原版。
想和她分享共同的空閑時間怎麽這麽難。
她聽他解釋完,輕嘆:“你這也太難為徐敬了。”說完她又垂下眼簾,“這事兒怪我。”
她從沒有和誰建立過戀愛關系,唯一熟悉的還是袁青那種三天兩頭換對象的渣男款。
所以這是她第一次在親密關系裏意識到時間步調的問題。
雖然她沒有明确給厲寧策身份和承諾,但他已然把她當成自己的另一半,在百忙之中與她協調自己的休閑時間。
而她早就習慣一個人孤來孤往,習慣為自己奔命,對這樣将兩個人的日常時間漸漸綁在一起而感到些許不太适應。
“再給我一些時間吧。”她低聲說,“我有自己的邊界,所以不太習慣……也不是很想擁有對別人的行蹤了如指掌的感覺。”
這讓她覺得很別捏,協調雙方共有的空閑時間也很耗心神。
袁青以前就一直說她不是适合戀愛的人。
她不會輕易為誰妥協,也不會因為一點瑣事就更改自己既定的行程。
——我覺得你找幾個看上你錢或者願意舔你的小鮮肉就行,不用為他們浪費心思,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他們也樂在其中。
袁青的原話是如此。
可偏生她遇上的人是和她旗鼓相當的對手。
偏偏是厲寧策。
她撩了撩頭發,掩蓋住那點無措和心虛,快步走進訓練室,避免和他再說話。
她得好好想想,到底怎麽才能找到一個令他們都滿意的相處模式。
厲寧策看見她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茫然,瞬間了然。他沒說什麽,跟在她身後,悄悄給徐敬發了一條消息。
【日程表不用同步給柴總了,她來問你再說。】
戰隊六人沒想到,第一天訓練就有兩位大老板圍觀,除了沈佑之外,其他五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緊張,期間出現了不少低級失誤。
楚博航掐着時間,結束訓練模式後,擠了擠太陽穴,語氣委婉地指出了他們的問題。
邢止則在柴漾的鼓勵和培養下,拿着小本子全程記錄着重要的節點,對着本局數據認認真真地複盤。
她靠在牆上,滿意地欣賞這積極向上的訓練氛圍,忽然看見楚博航把目光投向了她。
“三……柴總有沒有要說的?”
記起她似乎沒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楚博航把柴漾的知名ID吞了回去。
柴漾搖搖頭。
“算了,今天第一天,我說話太直接,怕他們承受不住。”
可惜,這群少男少女年輕氣盛,在激将法面前一腔孤勇,一副“別小看我們”的模樣,不從她嘴裏聽到些什麽誓不罷休。
她瞥了一眼厲寧策,這男人嘴角噙笑,也在等着她點評。
她深吸一口氣,沉下眼眸:“就打成這樣?想誇你們都得費盡腦細胞找詞兒誇。”
不像在UY的時候要用外語溝通,開口罵之前還得打個腹稿。
母語損起來才是信手拈來。
“兩個人技能放空還跳得最狠,擊打目标是空氣你們很驕傲嗎?
“還有的人,我就不點名了,第三次團戰的第二三個技能之間的釋放要隔那麽久,你的無縫銜接呢?專門把頭放在別人的刀下想讓對方來個痛快的?
“距離新賽季第一場比賽沒幾天時間了,打成這樣希望到時候你們還能笑得像今天一樣哈。”
柴漾頓了一下,看見厲寧策擡手看了眼表,她語氣軟了些:“行了,我先撤了,誰還想聽回頭找你們教練,讓他照顧照顧其他人的玻璃心,單獨挨罵。”
說着,她對楚博航和邢止簡單交代了兩句,便拉着要趕飛機的某個人匆匆離開。
“原汁原味。”厲寧策扶着方向盤回味着,“不過比當初收斂多了。”
“是吧。”柴漾托腮,“雨落可能是唯一一個,享受過我連罵五分鐘詞不重樣這種待遇的人了。”
“記的,我也在現場。”
他們笑着回憶過去,很快厲寧策把她送到了公司樓下。
“什麽時候回來?”她下車前問。
“除夕前。”厲寧策想了一下,“最快勵雲年會那天回來。”
柴漾歪頭算了算。
這恐怕要到下個月月初才能再見了。
她轉過身,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朝他領帶伸出手。
她手腕一繞,拽着那條墨綠色領帶,欺身吻了上去。
唇齒相貼。
“允許你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