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凜北的冬日, 天氣幹燥,風吹得寒意入骨,可柴漾此刻卻覺得整個人從臉頰都燙到了指尖。
她算是發現了, 坐厲寧策的車準沒好事,先是一路被載入虎穴, 再是被他聽出了過去自己的“不良”居心。
老底都快被掀幹淨了。
她忿忿地想着,心虛地別開臉,邊戴圍巾邊下了車。
隐約聽見身後一聲輕笑。
眼皮抖了抖, 攥着圍巾一角快步往店裏走。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手裏這條圍巾,也是某位總裁先生從家裏帶給她的。
在她身後,男人坐在光影中的車內,随意搭靠着方向盤, 慵懶而惬意, 目光始終追随她的背影, 眼眸深邃。
兩人是一前一後到的,厲寧策上樓走到包廂前,看見徐敬站在門口, 似乎在等他。
“什麽事?”他問,說着往包廂裏睨了一眼,“菜點了嗎?”
“都安排好了。”徐敬隐約覺得柴漾進屋時心情比在基地差遠了, 眼觀鼻鼻觀心,順着她的心意點好了菜,“剛才我上來的時候碰到了趙總,聽說您也來了, 想請您過去露個臉。”
厲寧策看了一眼表:“現在去吧。”
如果晚點去, 等那群人喝大了就不是很好出來了。
徐敬點頭, 帶路往趙總的包廂走。
在樓梯口,兩人和端着酒杯和酒的服務員擦肩而過。
厲寧策轉頭看了一眼:“酒是你點的?”
徐敬微愣:“是柴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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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寧策沒說什麽,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走上樓梯。
楚博航和邢止都是喜歡小酌的人,柴漾貼心地挑了店裏品質最好的紅酒。
三人的酒杯剛滿上,柴漾就收到了厲寧策的消息。
厲寧策:我和徐敬晚點過來,你們先吃。
柴漾:好呀。
她放下手機,笑意盈盈地招待兩人。
正好,厲寧策不在,這兩位還顯得更自在一些。
邢止好不容易摘下了鴨舌帽,輕輕撩了一下頭發,端着酒杯抿了一小口,謹慎地看她:“不是鴻門宴吧?”
柴漾:“……要不是看見你這張臉漂亮的份上,我的拳頭已經要問候你了。”
楚博航訝異道:“你倆……認識?”
邢止翻了個白眼,極不情願地說:“三水晚誰不認識?提到雨落必罵的人不會已經成為時代的眼淚了吧?”
時代眼淚本人用公筷夾起涼菜放在邢止碗裏,沒好氣地說:“吃菜都堵不了你的嘴?”
楚博航消化完邢止的話,驀地擡頭,瞪大眼睛。
還沒咽下的那口酒嗆得他瘋狂咳嗽。
“咳咳!咳!”他指了指柴漾,又指了指自己,難以置信道,“三、三水晚?”
柴漾點頭。
她看着楚博航快咳出了眼淚,連忙給他倒了杯白開水,眨眼道:“等等,你不會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小號是我以前的好友吧?”
楚博航喝着白開水壓了壓瘋狂咳嗽的嗓子,緩了好久,長吐一口氣,神色複雜地說:“沒有沒有,我入坑的時候你已經退游了。”
“那……?”
“我看過你在論壇上寫的攻略。”
邢止挑眉:“她那個目錄寫了很長正文只寫了其中一半的新手攻略?”
柴漾:“……”
她已經快忘了自己還寫過游戲攻略。
少年輕狂恨不得芝麻大點的事都要在網絡世界分享。新手攻略是她初入游戲摸索出來的心得,正巧當時認識了幾個游戲小白,她撸起袖子就在論壇洋洋灑灑發了攻略帖。
盡管攻略帖裏有很多杠精大佬提出了技術性的問題,但并不影響它因為細致和詳盡被無數新手玩家視為入門寶典。
楚博航點頭:“對于新手入門來說算是非常保姆級別了,我剛入坑就看到你那篇攻略,也是因為那篇攻略才決定繼續玩下去的。”
當初那個游戲不像如今的《重圍》,玩法和競技方式雖然也很多樣,但對于剛接觸的人上手有一點不友好,柴漾的攻略用最樸實的話将基礎機制和操作掰開揉碎講解,極大降低了入門的難度。
如果一款游戲有這樣發自內心熱愛并且認真細心研究攻略的玩家,那它一定有值得他投入時間和精力的地方,楚博航是這樣想的。
“确實認真。”邢止陰陽怪氣地說,“她連和我打架都會做筆記,算勝率。”
“我去?真的假的?”
“有一次我和她在聊副本boss的機制,她反手給我拍了個筆記本上面畫的圖,結果另一面就是我們的單挑記錄。”
柴漾手心裏攥着酒杯,還沒開始喝,臉頰就泛起淡淡的紅暈。
不是因為被人誇獎而害羞,是黑歷史被人當面反複提及的羞恥爆棚。
“前期也沒有很認真,記筆記還是當時和某位高人學習的時候養成的習慣。”
柴漾輕聲說,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漾起一抹笑容。
某位可能還需要再被哄哄的高人指導她的時候信手拈來,只是聽他講總會錯過很多有用的信息,後來她就習慣在手邊放一個筆記本。邊打邊講的時候她還會錄音,不想上線的時候就翻錄音整理筆記。
最初只是為了逃避現實才去游戲裏躲藏的她,陰差陽錯把游戲玩成了她的另一種人生。
她不再是學校裏灰頭土臉、窘迫不合群的柴漾,而是強大又出色的三水晚。
柴漾只有一個重病在床、不知道還能愛她多久的母親,是因為沒有父親就要被人低看一眼,被大家共同孤立的沉默少女。
而三水晚擁有很多,有人崇拜,有人寄予厚望,有很多關心她的朋友。
“後來為什麽沒更新攻略了?”邢止打斷了她的思緒,“我記得很多人催更呢。”
柴漾垂眸:“沒空了。”
和厲寧策短暫的學習需要大量時間練習和消化,再加上要和雨落他們組隊打排位,攻略幾乎都被她遺忘在腦後。
“後來新版本我還在你那篇基礎上修改了新的攻略,不過沒過多久我就去玩《重圍》了。”
楚博航察言觀色,眼見柴漾眼眸中的興致低落,連忙岔開了話題,接着重圍這款新游戲說了下去。邢止後知後覺,也沒有再過問她的過去。
三人逐漸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相談甚歡聊着聊着聊到了隊員選擇的問題。
和柴漾共事效率非常高,三個人将碗盤清掃光的同時,意見也達成了統一。
“我們要給厲總留點嗎?”楚博航看着邢止将最後一個扇貝放進自己盤子裏,轉頭問柴漾。
邢止筷子抖了抖:“這麽久過去了,厲總應該有事不能來了吧?”
“放開吃就行了,他要是回來不夠再點。”柴漾起身,“我出門透個氣。”
楚博航和邢止看着柴漾合上包廂門,又看向她桌上仍是滿的酒杯,對視了一眼。
“她不是沒喝酒嗎?”
“透氣又不一定是去醒酒。”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設計感十足的窗戶,柴漾靠在窗臺前,感受寒風從小縫隙中徐徐吹來,将陷入過去的意識吹醒。
她有一點不安。
離開凜北的這些年,鮮少像最近這段時間這樣被人勾起回憶,以至于她以為自己已經堅強到徹底從過去走了出來。
可自從遇見厲寧策,自從回到這裏,她才發現那些藤蔓始終在那裏,一點點顯形,一條條一根根纏繞上她的心,勒得人有些窒息。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
拿出手機,找到厲寧策的對話框:還回來嗎?不回來我就不加菜了。
她沒期待厲寧策能秒回,發完就往包廂走。
路過走廊的拐角,黑暗逼仄的角落裏隐約有人影在晃動。
她停下腳步,男人壓低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沈伊伊,你這樣有必要嗎?還是說想引起我的注意?”
“你大爺的有病,放開我。”
“我蕭道辰看上的東西還沒從來沒主動放手過。”
“你才是東西,給我滾開。”
柴漾立在陰影中,尴尬無語。
她正準備離開,便聽聞“咚”地一聲,像是有人被推到了牆上,緊接着傳來一聲女孩子的嘤咛悶哼。
柴漾抱臂靠牆,深吸一口氣:“……服務員,你們家店裏居然有不栓繩的狗,說好的高質量服務呢?請問在哪裏投訴?”
她清亮的聲音在這昏暗的角落響起,裏面傳來細碎的腳步和推搡聲。
很快,一個高挑的男人整理着衣冠出來,路過她時眼神多少有一些慌亂和訝異,他環顧四周,沒見到有服務員,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柴漾。
啧,這就是那個要收購Vix的蕭道辰?
柴漾挑眉,直直對上他的目光,心裏默默罵了一句臭傻逼。
蕭道辰沒有和她計較,轉身揚長離開
“這個狗比男人是不是小說看多了。”柴漾自言自語。
吐槽完,她睨了一眼從角落裏走出來的沈伊伊,擡手摸了摸鼻子,并不是很想和她獨處,擡腳離開。
“等等。”沈伊伊快步拉住她衣角,“謝謝你替我解圍。”
柴漾皺眉拂開她的手,恰好對上她的目光。
沈伊伊微愣:“你是程直的那個朋友。”
柴漾扯了一下嘴角:“小姑娘記性還挺好。回去好好吃飯,在外面被狗糾纏很影響食欲的。”
沈伊伊搖頭:“不想回。剛那人是我今天的相親對象。”
柴漾心裏嚯了一聲。
沈長鶴行不行啊?兒子已經廢到要靠女兒商業聯姻才能撐下去嗎?
“哦。”她狐疑地看着沈伊伊,“所以呢,你抓住我,是想和一個一面之緣的人說自己的感情問題?”
沈伊伊直勾勾地盯着她:“你不是凜北人吧?”
柴漾:“怎麽?”
“那天我們在程直的射擊場地打過照面,我聽朋友說了一些。程直的交友圈我們心裏都有數,每次出現新面孔,多少都能打聽到來龍去脈,但那天你離開後,他基本上一句都沒有提,陶意許也說不知情。”
柴漾在心裏表揚了袁青一番。
這位交際花給她介紹的朋友往往在守口如瓶方面都比較靠譜。
“所以呢?”柴漾不知道這位大小姐想說什麽,敷衍地應付道。
與此同時,手機亮了一下。
她看見厲寧策回了她的消息:有事耽誤了一些,馬上過來。
“沒什麽。”沈伊伊看着她專注看手機,完全不想搭理她的表情,慢慢松開了手,“是我唐突了,還是謝謝你。”
“客氣,我也不是為了你。”
她就是看不慣女生被臭傻逼欺負,管它欺負的人是不是沈長鶴的孫女呢。
沈伊伊嘴唇動了動,看着柴漾潇灑的背影,到底沒有說什麽。
那天她剛把自己在程直的靶場和姐妹們拍的合照發到朋友圈,破天荒地,爺爺打來電話,問她在哪裏。
很奇怪。
她以前發出去玩的照片也沒有見到家裏人過問。
沈伊伊仔細看了一下那張照片,唯一不同的是,她在最角落裏看見了這個在門口打過一個照面的漂亮女生。
而抓拍的那一刻,她正看向她們這群人。
說不上來為什麽,沈伊伊就覺得她在看自己。
柴漾邊往回走,邊回厲寧策的消息。
柴漾:厲總也不用太急着回來,不然你只能看到空盤子,給我們留些點菜上菜的時間。
柴漾:[微笑.jpg]
厲寧策:。
柴漾發完消息擡起頭,才發現這家店的私密性好到她有一瞬間不知道該從哪走回去了。
她停下腳步,打量了一下通道和門上的标識,剛向左轉,忽然看見一張總在視頻通話裏惡心她的熟悉面孔,他從這邊最遠處的包廂走出來,淩厲的眉峰和唇角在那張臉上顯得格外威嚴。
沈長鶴。
柴漾的指尖下意識地蜷縮起來。
除了更蒼老,背脊微微佝偻,整個人和當年沒有任何區別。
冷漠,高高在上。
是他告訴她,原來母親閉口不提的丈夫、她的生父并不是英年早逝,而是在凜北的中心過着美滿幸福的豪門生活。
是他自作主張地打碎了她小心翼翼撐起的生活。
一團分不清是怒還是恨的情緒湧上心頭。
心髒重重跳了兩下,柴漾幾乎是在他目光看向她這個方向的瞬間擡腳轉身就走。
她飛速地在往來的服務員中間穿梭,似乎只要有沈長鶴在的地方,整個空間都昏暗而沉悶。
就像多年前她見到他的那個出租屋,讓她無法呼吸。
“也不知道我那孫女去哪兒了,飯都不好好吃。”
“我家那個臭小子也是,剛才打了個電話就開車走了,都怪他母親慣壞了。”
她和沈長鶴之間隔得并不是很遠,他和身旁的人邊走邊聊,聲音隐約傳到柴漾豎起的耳朵中。
她不想在這裏和他見面。
柴漾捏緊了手機,眼睛眯起,看見不遠處的樓梯口,快步走上樓梯。
“咚——”
腦袋和人撞了個滿懷。
她吃痛地擡起頭,猝不及防落進一雙閃着微光的眼眸。
“厲……”
柴漾嘴唇動了動,驀然聽見沈長鶴的聲音在下方的樓梯口響起。
“聽說勵雲的趙總在樓上,你不去打個招呼?”
“沈老先生消息真靈通……”
心跳瞬間快了幾分。
沒等厲寧策說一句話,柴漾展開修長的手臂,踮腳搭在了男人的肩上。
靠近,将下巴抵在他寬闊的肩上,試圖掩蓋住自己的臉。
整個人将厲寧策壓在牆上,屏住呼吸。
紅色的指甲在深色西裝上顯得格外魅惑。
樓梯口的兩人似乎看到了他們糾纏的身影,尴尬地頓住了腳步。
兩人對視了一眼:“下次吧。”
心照不宣地沒有打擾年輕人,并肩下了樓。
柴漾輕輕松了一口氣,氣息薄薄地吐在厲寧策耳畔。
正要離開,忽然聽見男人說:“看上去不像是專門來哄我的。”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自己,低聲時,她能感受到他胸腔微微震顫。
沈長鶴留下的餘悸讓柴漾的大腦一時有些鈍。
她緊了緊手臂,貪戀地往他懷裏靠了靠,疲憊而沙啞地說:“你也可以裝作是這樣。”
“幾滴酒啊,醉成這樣?”厲寧策語氣無奈。
他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從自己身上推離,微微彎腰,對上她有些泛紅的眼眸。
“我沒喝。”
柴漾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卻發現男人怔愣了一瞬。
她正要起身離開,腰後被人用力一攬,被帶近一個溫熱的懷抱。
仰頭,厲寧策深邃的眉眼近在咫尺。
作者有話說:
加班忙得忘記改假條時間了
久等了!
感謝在2021-11-10 17:19:28~2021-11-19 15:04: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沒有雲風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