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和機場分別那時她蜻蜓點水的擁抱不同, 那雙臂膀擁住她時,柴漾仿佛覺得自己抱住了太陽,被溫暖包裹着, 仿佛能融化凜冬。
她的視線落在牆紙上的漩渦,腦袋被人輕柔拍了兩下。
心中被沈長鶴驚起的波瀾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撫平, 她貪戀地踮起腳,手臂繞過他的發絲,指尖點在牆紙漩渦的中央。
而她的貼近再次被抵住。
身前的人沒有一絲流連, 克制地松開她。
手掌幽幽擦過他材質高級的外套紋路,柴漾指尖勾起,将那點淡淡的暖意攥起來。
“不解釋一下?”她挑眉問。
“再盡一點工具人的綿薄之力罷了。”
厲寧策下了一級臺階,平視着她,是她熟悉的陰陽怪氣。
他還在為自己那時把他當對練工具人而耿耿于懷。
正想着, 她又琢磨了他那句話。
“再”, 再一次, 這次分明是他自己抱上來的,說什麽工具人呢?
柴漾愣了一下,漸漸從負面情緒中抽離出來, 擡眸看着他平靜的側臉,重新正視了這個男人。
他的眼眸是洞悉一切的敏銳。
顯然,他看出她沒來得及藏好的驚懼, 也許也看得出她的躲避,可他偏偏什麽都不問,什麽也不說,哪怕只是傾身給予她一個意義不明的擁抱, 也沒有說出一句安慰人的話。
幸好他沒有多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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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尤其不喜歡聽那樣的話, 也尤其不願意在旁人面前示弱。
他的一切舉動都令她舒服得恰到好處。
寬厚的手掌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厲寧策張開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發什麽呆?走了, 還沒吃完飯。”
她沒好氣地打掉他的手:“你的事情辦完了?徐敬呢?”
“難得周末不忙,我放他回去接上課外班的女兒了。”
“咦?看不出來,徐助理英年早婚啊。你給他有奶粉錢補貼嗎,我可以出雙倍招他。”
“……”
兩人走進屋時,包廂內的楚博航和邢止俨然已經進入了煮酒論英雄的階段。
柴漾看着把酒甚歡,一笑泯恩仇的兩人,輕輕扯了一下嘴角。
這兩人都是相對純粹而赤忱的人,事情解決起來才并沒有那麽棘手。
為了避免這兩人多說一些三水晚的黑歷史給厲寧策聽,她落座後強忍着想要加入他們喝酒吹牛皮的沖動,默默吃着菜。
厲寧策難得參與一次這麽輕松的飯局,好整以暇地吃着菜,偶爾說上兩句話。
他餘光落在柴漾身上,她的拇指飛速在屏幕上游走,手邊仍是滿杯的酒,看見她指尖不住在杯壁摩挲,又松開手,仿佛在經歷着天人交戰。
柴漾趁兩位教練上頭時,正在騷擾大洋彼岸的袁青。
在下是你爹;兒子,起床沒?
青青原上草:沒有,一起床發現女朋友提分手了,我現在躺在床上懷疑人生。
在下是你爹:……哦。
在下是你爹:問你個事。
青青原上草:???
青青原上草:姐,你變了,我以前分手的時候你起碼還會安慰我一句呢!
青青原上草:算了,你又啥事兒啊?
在下是你爹:沒什麽大事,就是想念我的專職司機了。
青青原上草:我突然感覺被你當工具人想念好像比分手更悲哀一點。
柴漾一噎,怎麽是個人都說自己是她的工具人啊?
聽多了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挺渣的。
在下是你爹:等我這邊安定下來,還是去招個像你一樣靠譜的司機吧,你知道嗎,我現在連酒都不敢喝,要命。
青青原上草:你眼中的“靠譜”那要求可太高了,沒什麽人比我這種知根知底的更靠譜吧。
青青原上草:唉,漾漾姐,你遲早要克服心理陰影呀。
青青原上草:你要是考出駕照,我送你一輛車,怎麽樣?
在下是你爹;……不怎麽樣。
“柴總,徐敬轉我了發給各俱樂部的文件,你也看一眼。”
厲寧策的聲音響起,楚博航和邢止的談笑聲戛然而止。
柴漾擡眸,停下和袁青的插科打诨,退出對話框,切換到自己的工作賬號上。
沒有貼防窺屏膜,她的操作在厲寧策的視角裏一覽無餘。
他微微皺起了眉。
柴漾點開對話框,看到除了《重圍》新賽季聯賽規則文件上面還有一條消息。
厲寧策:想喝酒就喝,我等下送你回去。
她用餘光瞥了他一眼,回道:你送還是代駕送?
厲寧策:我。
厲寧策:需要我提醒你,剛剛的我也是清醒的嗎?
他沒喝酒,他回抱自己也是清醒的。
柴漾聽出了他的潛臺詞,耳尖微微一紅。
她收起手機,興致勃勃地舉起手邊的酒杯,對着其他三人敬道;“聯賽新規下周開會聊,敬我們的新戰隊……一切順利。”
四盞酒杯仿佛四葉草,聚在一起。
兩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新俱樂部還沿用Vix的名字嗎?”她痛快地品了一口這香醇的紅酒,歪頭看厲寧策。
據她所知,勵雲集團旗下的子公司名字都很有一致性。
厲寧策放下酒杯,滴酒未沾;“不,叫撥雲。”
柴漾手腕一頓,喉嚨一酸,濃郁的酒香在鼻腔中蔓延開來。
與其靜守雲開,孤等星月,不如親手撥開雲霧見光明。
飯局結束前,徐敬竟然都把女兒哄睡着回來了。
他沒有拗過親自結賬的柴漾,準備等昏昏沉沉的兩位教練從廁所回來,載他們回基地。
臨走前,柴漾還叮囑他:“讓他倆明天好好醒酒,周一不能邋裏邋遢地出現在會議室。”
徐敬正點着頭,忽然聽到她下一句:“和你們厲總共事辛苦嗎?”
“?”
您還不死心想挖我嗎?
而他家老板宛如一個甩手掌櫃,安安靜靜地抱臂立在原處看着他和即将上任的新老板極限推拉,然後在柴漾踩着小皮靴飒爽走出去的下一秒,擡手拍拍他的肩,跟了上去。
徐敬:“……”
厲總,您以前不是這樣的!
目送兩人并肩離開,徐敬生怕兩位教練在廁所裏摔倒,走去洗手間外等他們。
有幾個人出來,徐敬認出是趙總那邊飯局上的供應商,他正要打招呼,發現他們并沒有認出自己,自顧自地聊天從他身邊路過。
“別說,厲楚河那個老狐貍的兒子年紀輕輕的,和他還還挺像,難怪他這麽早就讓他接手了。但怎麽說呢,滴酒不沾着實有些不給我們面子了哈。”
“嗐,現在小輩都不怎麽喜歡酒桌文化。”
“這話說的,不喝酒怎麽談生意?所以不還是得看趙總嘛,人家賊能喝。”
徐敬按了按眉心,厲總喝得還算少嗎?
他剛跟着他的那幾年,厲總剛接手公司事務,集團內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要理順,外部客戶和政商關系要維護,哪次不是頓頓喝到吐?
就這一次沒喝,偏偏被人诟病上了。
徐敬替老板憤懑不平,楚博航和邢止互相攙扶着從洗手間裏出來。
邢止戴上帽子,四下張望:“三……柴總呢?”
“他們先走了。”
說完,徐敬愣了一下。
厲總以前在這種場合都不會拒絕人敬酒的,這次破天荒沒有喝,難不成是因為知道柴漾點了酒,知道自己要送她的緣故?
……連代駕都不願意請,這合理嗎?
徐敬扶着兩人往停車場走,內心思緒紛雜。
他還是和人事部那邊聯系一下,讓他們抓緊時間和俱樂部對接,提柴漾招個稱心如意的助理吧。實在太想回總部和秘書組一起唠厲總的八卦了。
車平穩地停在禾沁國際前,柴漾解開安全帶,正要開門下車,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厲寧策。
這回她是真的喝了,臉頰紅撲撲的。
厲寧策默默移開視線,拇指用力抵在方向盤上,克制着自己去凝望她的沖動:“還有工具人沒完成的事?”
“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柴漾沒有用問句,“還用工具人嗆我。”
“沒有。成熟的男人是不會因為這點小事生氣的。”厲寧策直視前方,頓了一下,“如果你要道歉,我可以換個答案。”
堂堂集團總裁對她陰陽怪氣!
她就多餘問!
“我為我的年少無知傷害到成熟男人的內心感到非常抱歉。”柴漾深吸一口氣,“為了彌補你受傷的內心,我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
後來回想起來,柴漾依舊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打開自己的防線。她喝了酒,但并沒有醉,似乎只是壓抑了太久,想借着酒勁做出一種不屬于柴漾風格的、離經叛道的舉動。
此時此刻,在問出這個問題的瞬間,她想到了很多他可能的提問。關于三水晚的,關于UY的,過去的,現在的……她甚至都想到如果厲寧策問的是“能做我女朋友嗎”,自己該怎麽回答。
她已經發現了,有些令她排斥的事情,比如肢體接觸,比如談戀愛,如果對象換成厲寧策,或許真的會讓她接受程度變高一些。
她仰頭靠在椅背上,盯着後視鏡裏的男人,他眼中劃過一絲詫異。
只是很快,他便轉頭看向她。
啓唇,輕聲問:“袁青說你車禍後就……”
柴漾愣住,她沒有想到是這個問題。
難怪他只是象征性地舉了舉杯,一滴酒都沒沾。
“沒記錯你倆不久前才認識?他可真是什麽話都給你說。”
“那句話他撤回,但是我看見了。”厲寧策立即打住,“這次是我冒犯了,明明知道是不好的回憶,還要問你。你別怪他,下車吧,回去早點休息。”
說着,就要下車幫她開車門。
酒意籠罩下的柴漾咬了一下嘴唇。
提問的機會是她給的,他居然不想聽!?
她讨厭別人說多餘的話,提多餘的問題,但這樣被人用一副“用心良苦維護着她脆弱的內心”的模樣堵回去的感覺更讓她不爽。
她拽着厲寧策的袖子,一把将他拉回在駕駛座上。
傾身揚眉:“坐下,哪有什麽不好說的,你聽他大驚小怪。”
厲寧策目光落在袖口,不知道為什麽,紅色的指甲總能讓他呼吸一窒,心髒震顫。
心猿意馬之際,他聽見她說:“我和朋友當時環海岸線旅游,在中途的一個停車場,靠着車聊天的時候,有個陌生男人來勢洶洶,扯着我朋友,當着我的面要拖着她離開。”
厲寧策的心髒一緊。
“她雖然有綠卡,但是沒有槍。我只能假裝車上有,鑽進駕駛座,高聲恐吓他。”柴漾聲音平靜,“我當時想,如果真的吓不住他,一腳油門踩下去也行。”
“然後呢?”
“他猶豫了一瞬,我朋友在那個瞬間掙脫開,跳上了車。那個男的回過神就追在我們車後面跑。我們怕他也有車追上來,就一直沒有停,一路開。”
柴漾微微閉上眼。
那是被不知名的死神追着跑的半小時。
她和朋友從未見過那個男人,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忽然發瘋做出喪心病狂的事情。
後來她想明白了,她并不需要理解任何犯罪與作惡的理由。即便知道為什麽又怎樣,傷害降臨時,被作為目标的受害者依舊逃脫不了。
那段路在地圖上似乎沒有很長,但她背脊一直在冒汗,目光死死鎖在道路和後視鏡上,以至于在一個岔路,他們和另一位女士的車擦碰了一下。
小小的刮擦,沒什麽大礙,卻讓她在見到交警的瞬間長舒了一口氣。
“那次之後我一握方向盤就會手抖,就幾乎沒有再開過車了。可能多少有一點點輕微的被害妄想症吧,白天還好,就是到了晚上出租車都不敢搭,如果袁青和安娜不在,我就絕不喝酒,為了讓自己保持着逃跑的體力和精力。”
如果不是因為對他的人品信服,在楚少家見到他的那個決賽夜,換成任何一個人,她都不會讓對方單獨送她回去的。
“回答完了,我走了,晚安。”
她輕描淡寫地說着,手裏漸漸松開了厲寧策的袖子。
轉身下車的瞬間,她的小指忽然被勾住,仿佛能感受到另一個人心髒的跳動。
回眸,厲寧策擡起小指,勾着她的手指貼近。
在他的帶領下,兩人的拇指互相抵住,仿佛蓋下一個綿長的約定之章。
男人清冽的聲音叩在她的心間:“以後有需要,把我當工具人也沒事。”
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章架空現實,國內國外都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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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工作比較忙,除了更文不太有空上後臺挂假條
我争取隔日更,如果連續加班的時候再挂假條_(:з」∠)_愛你們
感謝在2021-11-19 15:04:29~2021-11-22 21:00: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茉茉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