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指尖從她臉頰上輕輕擦過時, 柴漾失神地後退了一步。
與此同時,厲寧策也收回了手。
只餘淡淡的溫熱在冷風中散去。
她心頭閃過一絲訝異。
她遇見過很多對她執着的人,殷勤的人。
在看清一個人的目的和欲望後, 她就會下意識排斥與他們過分的肢體接觸。
袁绛是明确向她提出這個問題的人。
被她拒絕後,她明顯而強烈的距離邊界感讓他感到無比擔心, 害怕連朋友都做不了。
但厲寧策這樣的人還是第一個。
他似乎清楚知道她的安全距離在哪裏,妥帖而不冒犯,連她的潛意識都能接受他的靠近。
又或者, 他本身就帶她的領地範圍裏。
她下意識低頭,輕抵上帶着厲寧策溫度的圍巾。
圍巾上有淡淡的果香,為寒冬添了一抹別樣的清爽,也彰顯着他的與衆不同。
袁青那群人,總愛用各色男士香水裝點自己, 炫耀魅力。
他不一樣。
她聞過的薰衣草也好, 果香也罷, 都是沾染在衣物上原原本本的洗衣液或柔順劑的味道。
Advertisement
幹淨得仿佛還是多年前的少年,只有鋒利的眉眼輪廓難掩那份獨屬于上位者的凜然。
“你哄好什麽就哄好了?”她看着他若無其事放進上衣口袋的手,吸了吸鼻子, 甕聲道,“好歹給我個機會吧。晚上一起吃飯?”
厲寧策腳步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嗯。”
而後用鼻音回應, 擡步回屋。
地上落了一層雪,柴漾望着他的背影,踩着雪地上的腳印,跟在他身後。
她感覺現在的自己和他被一根名為“過去”的彈簧繩栓在兩端。偶爾其中一個人會調皮地扯上一把, 拉近距離, 短暫的親密後, 又随着力道的消失而分離。
這樣的拉扯讓她極為罕見地生出了一種享受感。
不用特定關系和名分圈住彼此,盡情享受互相靠近又互相獨立的感覺。
走進屋,徐敬已經站在陽臺門口,等柴漾進來後細致地鎖上了門,拉好窗簾,轉身對厲寧策說:“晚餐的位置已經訂好了,我開車帶教練們過去?”
柴漾眼眸微亮。
她正想說,光靠單方面的實力碾壓和嘴炮輸出不太合适,請兩位教練吃頓飯,剛柔并濟效果會更好。
沒想到徐敬這麽上道。
不,上道的是厲寧策,他早就看穿了她請吃飯的目的,所以剛才才那樣意味深長地看她。
“柴總,我臉上有什麽嗎?”徐敬見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擡手摸了摸臉頰。
“沒什麽,就是羨慕你們厲總有這麽好的助理。”她上下打量着徐敬,開玩笑道,“有跳槽計劃的時候記得聯系我。”
徐敬心驚肉跳,悄悄瞥向自家老板。
厲寧策淡淡地問:“搶我的人?”
“瞧你說的,這能叫搶嗎?這叫邀約。”
柴漾啧了一聲,看向徐敬。
“哪天想換個環境,來找我哦,我上去和他們說一聲。”
說着她快步上樓,長發在腦後甩了甩。
徐敬:“……”
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他用餘光打量着自家老板,沒想到老板不僅沒有惱怒,眉眼間還多了幾分淡淡的愉悅,目送她消失在樓梯口,心下大駭。
“心動了?想換老板了?”厲寧策揶揄地看向他,調侃道。
徐敬搖頭。
他只覺得奇怪。
厲總是出了名的看實力不看性別、看能力不看關系的領導。在勵雲集團裏,上至各部門高管,下至各個崗位的小員工,但凡有一個人想用歪門邪道上位,被厲總得知後都會被敲打。
對待女性更是極度避嫌,從來不會和她們單獨在私密空間裏相處,徐敬幾乎沒有見過誰敢在他面前像柴漾這樣開這種玩笑。
厲總和他妹妹雖然也會互相惦念,但更多的時候像冤家似的,互相嫌棄,見不見面都要诋毀對方一下,他這種外人幾乎看不到什麽兄友弟恭的溫情。
眼下這兩人之間似有若無的默契與親近,讓他總覺得他錯過了什麽重要劇情。
“之前您出差……不是沒請到人嗎?”
他試探地問。
難不成真發生了什麽不為人知的故事拉近了這兩人的關系?
厲寧策掀了掀眼皮:“誰跟你說柴總是我請到的?”
徐敬:“?”
不然呢?不是您的姿色用打動了人家嗎?
柴漾不知道徐敬腦補了什麽東西,她把楚博航從會議室裏拉出來後,順便叫上了賈宇。
賈宇受寵若驚,連忙沖進衛生間說要收拾一下自己。
只有邢止,壓低帽檐,沒好氣跟在她身後說:“打個巴掌給顆甜棗,我還不知道你?”
柴漾:“……”
徐敬載着三位教練和隊員開往市區。
柴漾坐在厲寧策的車上,看着旁邊的車流,幽幽吐槽:“如果不是因為知道柔姐姐是真的很絕,我真的想勸你換人。”
單純做數據的人如果沒有任何游戲基礎,對版本的理解不到位,做出的判斷在實操層面很可能出現大問題。
而邢止則對數據是本能敏感,即使沒有專業工具分析,也能在腦海中形成大致的判斷。所以他才不屑于別人用技術手段做出來的分析結果。
但實際上,他下意識判斷的精準度在整個職業選手的群體裏都是少有的。倘若他願意學習,加以系統性的培養,一定能轉型成為頂尖的數據分析師。
“容人的氣量是優秀領導者的必備,你已經超越很多人了。”厲寧策冠冕堂皇地誇完,問她,“之前怎麽不知道你們這麽熟?”
“因為你不怎麽上線,也不怎麽看論壇吧?”柴漾瞥了他一眼。
她還記得以前雨落說,他只在她上線的時候看見過“叁哥”上線,平時幾乎很難看到他。
厲寧策:“嗯,我在線也不怎麽用那個賬號。”
“我記得之前看你采訪說,你拿到大學保送資格之後就去那個游戲公司做了一段時間開發?”
“嗯,他們團隊負責人以前在大學的導師是我想跟的,我找到他本來想提前了解一下情況。沒想到被反向忽悠去給他當實習生了。”
厲寧策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有些緊。
他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在哪個采訪裏說過這件事,但令他驚訝的是,柴漾居然看過他的采訪。
“所以我後來很後悔。”柴漾小聲說,“我總覺得當時是不是占用了你僅有的睡眠時間。”
“不用。”厲寧策聲音低低的,“是忙裏偷閑的放松。”
如果他不願意,大可以直接回絕她。
“我就知道你肯定很忙,那你一定沒見過當初三水晚和芷柔的愛恨情仇。
“那時候還沒有舔狗這個詞,他們都說三水晚纏着芷柔打雙人排位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厲寧策嘴角輕扯。
“我一不給他買皮膚和裝備,二不帶他上分,我連自己打游戲的錢都是上課幫別人攢着的,我那是想吃天鵝肉嗎?我就是想找個固定隊友,風評被害!”
後來還是她和雨落他們組成的五人隊在全區服打出名聲後,才沒有人再提這件小事。
“不過他倒是心眼特別小,因為我一直把他當女生,後來我一上線他就來揍我,後來我都花錢開啓保護了,他還是執着點我單挑。”
柴漾一開始就停不下來,從她開始游戲,到她找到多人對抗的樂趣,再到被雨落那群人感染着擁有一個目标,每一個轉折都能衍生出無數回憶。
後來MVP的選手邢止曾被她打哭到驚動熟睡的親媽;
後來那個戰隊勝利後一擲千金的教練屠神,當初摳門到連新年紅包都不願意發;
如今的知名解說,當初在給他們打臨時輔助的時候說“三水晚你要是去打職業了我親自給你應援!”
……
厲寧策話不多,但也會偶爾附和她兩句。聽到後來,擡手開了車載音樂,給她的回憶配上了溫柔的背景音樂。
放的是她喜歡的那支小衆樂隊的歌,她不意外厲寧策把它們買了下來。
切到樂隊第一支單曲的時候,她微微垂下了睫毛,傾訴欲戛然而止。
“怎麽不說了。”
她的陡然沉默讓厲寧策微微側目。
柴漾擡手把音樂切到下一首,低聲說道:“忽然意識到,我真是什麽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記得。”
心裏告訴自己,我已經向前看了,但依舊對往事如數家珍。
只要塵土裏還露出一片葉,就能一下抽起埋藏在深處的所有根莖。
“不是,你這個人怎麽回事!”柴漾看見厲寧策忽然意興闌珊的表情,“一副很想聽我講這種沒營養內容的樣子。”
“的确很想聽。”厲寧策行雲流水地倒車,緩緩踩下剎車,“因為想知道我在晚晚的過去占了多少分量。”
晚晚。
以前,他往往都是被她弄得沒脾氣,咬牙切齒的時候才這樣喊她。
柴漾聞言,默默在心裏咽了一下口水。
她講了一路,幾乎沒有提到過他。
她往遠離他的方向縮了縮,擡手準備開門下車。
“很可惜,聽上去我只是個被利用的升級工具人。”
“……”
嗯,實不相瞞,确實。
作者有話說:
漾漾:糟糕,剛自助哄好的男人又得哄了!